活 寶

鄧洪衛

俗話說，一娘生九子，九子九個樣。廠里也有各式人等，處事溫和的，脾氣暴躁的；長于管理的，擅做業務的；一心往上爬的，原地不想動的；愛好體育的，喜歡文藝的。劉玉寶就是喜歡文藝的，能說會道，歡蹦愛跳。大伙兒都叫他“活寶”。

活寶剛進廠，也就二十歲，他從小愛聽評書，會說相聲，學校的文藝晚會，活寶的節目最受歡迎。由于嚴重偏科，活寶初中畢業，連高中都沒考上，他在社會上的文藝團體里混了兩年，后來，就進了廠。

廠剛成立不久，年輕人居多，愛玩愛鬧，每年都要組織一些晚會。活寶是總策劃、主持人，也是演員。他能逗樂，也能煽情。領導參加了晚會，看了活寶的表演，他胡侃胡編，上躥下跳，東一榔頭西一棒，橫著一拳豎著一腳，領導感慨道：“活寶啊活寶，真是個活寶啊！”

有人說：“好馬長在腿上，好人長在嘴上。活寶就憑這張嘴，也夠活出人樣的！”

也有人不以為然：“光說不練假把式，茶壺去了肚，就剩一張嘴了。”

大家印象最深的，是活寶講的一個自己的故事。

活寶說：“一個人應該感恩生命給予的一切。我才四五歲的時候，冬天和小朋友們在家里圍著火盆烤火。是那種未燃盡的麥秸稈，剛從火塘里掏出來，閃著光亮。不僅烤火，大家還拿山芋干埋進火里，烤著吃。我站在小凳子上，伸出小手扒旁邊席子圍起的糧食囤，夠里面的山芋干。沒留神旁邊一個小朋友碰了我一下，我一側歪，跌坐在火盆里。那時候我還穿著開襠褲啊，細皮嫩肉的白屁股，一下子就糊了，本來空氣里彌漫著烤山芋干的香味，現在變成了烤肉的香味。我發出人生當中最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就在這時，母親從外面沖進來，抱起我，到赤腳醫生家里去涂了藥膏。雖然沒有大礙，可是屁股上卻留下了永恒的印記，小伙伴們都叫我黑屁股，這讓我十分自卑。后來，我上學了，我的一個老師說，你應該感到慶幸啊，得虧你是屁股著地，如果是頭朝下，那你就被毀容了，所以你要感謝屁股啊！一句話，讓我心中釋然。所以，我要感謝命運的饋贈，沒有讓我頭部著地。所以，我要積極面對人生，給朋友們送去更多的歡笑！”

一個很悲慘的故事，活寶講得又幽默又勵志，逗得臺下的人哈哈大笑。有人喊：“脫下來展示一下。”活寶裝作很為難的樣子，說：“這里就不脫了，想參觀的，預約一下，結束后到我宿舍去，一個一個看。”下面又是一陣哄笑。

據說，還真有兩個女孩，后來跑到活寶的宿舍去，要看活寶的黑屁股。

活寶喜歡女人，尤其漂亮女人。廠里進了新的女工，活寶總是想方設法接近。有的女子涉世不深，就被他的甜言蜜語俘獲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呢？但是活寶有些過了，不分場合，不分對象，后來終于鬧出事來，被開了。

活寶丟了工作，又回到之前的業余劇團，經常到鄉下去演出，掙個一百二百的。后來，活寶嫌劇團掙得少，就出來單干，搞起了婚慶主持，成了當地比較活躍的婚慶主持人，出一次場，能得一兩千。

廠里的人有時參加婚宴，會看到活寶。他們回來會對廠里人說：“活寶可真有能耐，嘴皮越發溜了，全場氣氛被他搞得火得沒魂。”

離廠不遠，是我們這里著名的水街。水街有戲臺。政府為活躍群眾文化，每周都搞幾臺晚會，有正規淮劇團演出，也有票友演唱，有綜藝晚會，也有曲藝專場。這個星期六，市里的婚慶協會組織了一臺專題晚會，展示婚慶主持人的風采。活寶也在其中，而且是主角。兩天前，活寶就向廠里朋友放出話來。

這一天，果然來了不少廠里人。臺上，活寶上身著黑T恤，下身穿牛仔褲，身材保持得不錯，面皮也很白凈。那天活寶很興奮，有點兒人來瘋的意思，臺上一個包袱接著一個包袱，臺下笑聲、掌聲不斷。

活寶要給大家表演絕活兒“口里噴火”。他手舉打火機，打著火，喝了一口礦泉水（只看見礦泉水瓶，里面裝的可能是酒），嘴巴立即鼓了起來。活寶看了看風向，伸胳膊，把打火機舉得遠遠的。“噗”一口，果真噴出一個火球來。臺下眾人齊聲叫好。

“呼——”，誰也沒想到，火球竄回來，活寶的臉瞬間著了。活寶趕緊用手捂火，哪里捂得住？越燒越旺。活寶撩起T恤，蒙住了臉，火才熄滅。活寶沒敢把T恤放下來，而是蒙著頭在臺上走了兩圈，學了兩聲唐老鴨叫，拍拍光光的肚皮，一扭一扭地下臺去了。

臺下的觀眾都呆愣在那兒。最后，有人自言自語：“這回不僅屁股黑了，臉也烤黑了。”

這句話，廠里人明白，聽罷心中都不由一凜。

[責任編輯 易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