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后菲律賓華商對華投資與僑鄉社會經濟變遷探究
——以晉江市為例

朱星玥

(華僑大學 福建 廈門 361021)

一、菲律賓華商在菲概況

菲律賓現有人口約9500萬，其中菲律賓華僑華人超過150萬，僅占總人口的1.6%，雖然菲律賓華僑華人數量在東南亞各國中排名靠后，但值得注意的是，經過上千年的移民活動，在菲華社會中，閩籍華僑華人占比高達85%，而來自晉江地區則占90%以上，這在其他東南亞國家是絕無僅有的。

(一)國人赴菲史

國人赴菲歷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唐代，隨著海上貿易的發展，中菲經濟交往頻繁。至16世紀后期，由于海禁的廢弛，閩南人開始大規模定居菲律賓，菲華社會開始形成。19世紀時，西班牙殖民統治者極力招徠華僑到菲律賓進行農業種植，加之兩次鴉片戰爭后，東南沿海居民迫于生存壓力以及出洋合法化，前往菲律賓的人數大為增加，華工成為這一時期主要移民對象。太平洋戰爭的爆發中斷了這股移民浪潮，雖二戰后初期得到短暫的恢復，但隨著新中國的成立、冷戰背景下國際政治博弈的開始以及“文化大革命”的開展又迫使這一移民傳統中斷。直到1971年國家恢復了對歸僑僑眷出入境審批的政策，才使得閩南地區的移民傳統得以重新延續，開啟了僑鄉新移民赴菲的新時代。

(二)菲律賓華商的經濟實力

據莊國土教授的估算,菲律賓華僑華人至今已超過150萬，其中超8成者從事商業，菲律賓華商的經濟實力不容小覷。

西統及美統時期，菲律賓華商保持了相關優勢地位，而后雖一度處在菲化運動的嚴峻形勢下，但華僑經濟仍艱難成長。到70年代時，華僑華人在制造業和工業方面取得了較大發展，“據統計，華僑、華人已占制造業的10%，碾米業占80%，纖維紡織業占60%，木材、制造工業占50%，煙草工業占70%，華僑的資本投資額占菲律賓的產業資本總額的36%。①”除此之外，在建筑業、食品業乃至金融業方面，都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那么菲律賓華商資本現狀如何?“菲律賓華商資本由菲律賓籍華商、其他地區華商在菲律賓所擁有的資本組成，其中占主要地位的是菲律賓籍華商資本，約占菲律賓華商資本的90%以上，包括菲律賓華商上市企業、非上市大中型企業的資本。而微小型華商企業、個體商販、種植業及其他小額華人資本則通過菲律賓籍華人私人資產來體現。②”本文討論即是指菲律賓籍華商。根據莊國土教授的估算，以2009年的數據為準，菲律賓股市共有上市企業248家，屬于華商上市公司共有73家，占菲律賓上市企業總數的30%。其中菲律賓籍華商上市企業68家，此外還有5家以新加坡、臺灣、香港資本為主體的上市公司。將73家華商企業的市值進行累計，其資本占菲律賓所有上市公司資本的32%，占菲律賓國土上市資本的49%，約合421.18億美元。

根據菲律賓工貿部2006年的統計，菲律賓共有大中型企業5435家，由此學者估算，2009年菲律賓籍華商非上市大中型企業約有2700家，其資產總值保守推算約合94.6億美元。但絕大多數華人從事的是零售業、餐飲業、種植業等行業，屬于小微型企業，甚至是個體企業，他們的資產屬于個人資產，數額較小，難以統計③。學者大致估算菲律賓華人個人資產總量為242.5億美元。從菲律賓華商的資產來看，財富主要掌握在少數華商上市企業手中。整體來看，菲律賓華商資本在金融業、服務業上保持了傳統的優勢，地產業、礦產和控股業獲得很大發展，在制造業中的資本比例則有所減少。可以說，菲律賓華商經濟實力雖比其他東南亞國家華商稍遜一籌，但在菲律賓國民經濟中占有重大比例。

據2019年菲律賓福布斯榜單可知，菲律賓前十名富豪中便有7位華人。分別是施至成家族(SM企業集團)、JG頂峰控股創始人吳亦輝、菲律賓“銀行大王”“煙草大王”“航空大王”陳永栽、“快餐大王”陳覺中、“啤酒大王”蔡啟文和鄭氏家族④。

二、改革開放后菲律賓華商投資及對晉江社會經濟變遷的影響

前文已述，菲律賓華商已具備一定經濟實力，改革開放后，菲籍華商通過各種渠道對大陸進行投資。各大華商企業集團紛紛參與大陸的經濟建設，在大陸設立了一批有影響力的企業，比如施至成、陳永栽、鄭周敏集團都積極地以外資或港資的形式到大陸開創新事業。而其中有不少菲律賓華商將晉江列為其投資地之一，由此對晉江社會經濟變遷產生了一定影響。

(一)菲律賓華商投資晉江——以SM集團為例

菲律賓華商投資晉江在是國內外相對穩定的時代背景下進行的。首先，中菲自1975年建交后，雙方保持密切交往，菲律賓政府放松華人經濟發展環境，為華人對華投資提供了機會。其次，中國自改革開放后，大力吸引外資，給予外資企業種種優惠政策，這對菲律賓華商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吸引。最后，由于晉江籍菲律賓華人占菲華人數的80%，具有強烈的同宗同鄉的認同觀念，促使菲律賓華商選擇投資地時將晉江作為重點地區。

下面以菲律賓著名華商施至成先生投資晉江為例：

施至成，SM集團創始人。1925年出生于晉江龍湖鎮洪溪村，1937年跟隨父母遠渡重洋，移居菲律賓。少時在父親的雜貨店里幫忙打理生意，自小接觸零售業。二戰后，施至成觀察到菲律賓國內急缺鞋穿，便出售美國軍人剩余的廉價鞋，成功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1956年他在馬尼拉開設第一家店鋪“鞋莊”(Shoe Mart),生意越做越好，成為菲律賓“鞋業大王”。SM集團由5家上市公司組成，其核心業務涵蓋零售業、購物中心、銀行金融、地產開發、酒店與會展等，是東南亞最大的綜合性地產開發商之一。在菲律賓共有72家運營中的購物中心，總建筑面積近827萬平方米，其中SM Megamall，SM City North EDSA，SM Mall of Asia居世界十大購物中心之列⑤。SM集團在牢牢占據菲律賓零售業市場份額的半壁江山的同時，也將目光投向了大陸。先后在廈門、晉江、成都、蘇州、重慶、淄博、天津等地投資興建SM購物中心，目前已在中國七個城市運營，同時未來爭取以每年興建3家購物廣場的速度在中國進行發展⑥。

SM國際廣場為晉江帶來了新的面貌，首先，擴大了就業機會，提供了2000多個工作崗位，緩解了剩余勞動力壓力。其次，帶動了本地消費，除本地人來此消費外，外地人來晉江旅游，SM廣場是景點之一，引發了一股購物潮。再次，具有聚集效應，廣場開業后經濟效益良好，周邊相關基礎設施得以建設，不少商家企業紛紛般至附近，將原本荒涼的福埔打造成未來新城中心。最后，在SM商場正式開業之前，晉江SM國際廣場是作為展覽中心而被泉州人所熟知的，尤其是“鞋展”中心。通過舉辦國際“鞋展”，打出了晉江“國際會展中心”、“中國鞋都”的名氣，這對吸引天南地北的人才具有一定作用。

除施至成投資晉江SM國際廣場外，還有許多其他案例，主要集中在制造業。例如晉江東信針織制衣有限公司，1992年與菲華商合資設立，位于晉江市東石鎮梅塘村，主營針織童裝，注冊資本20.8萬美元⑦。公司有100多個工人，菲方在香港負責接單，中方負責生產經營管理，服裝產品基本上出口,銷往中東、南非等國家和地區⑧。由此可見，菲律賓華商對晉江的投資為晉江經濟發展提供了強大助力。

從表1可以看出，菲律賓華商對晉江的投資額僅次于香港，在晉江外資使用中占有重大比例。

表1 2013年晉江市實際利用外資情況表(單位：萬美元)

(二)菲律賓華商投資對晉江社會經濟變遷的影響

菲律賓、新加坡等華商資本進入晉江是在20世紀90年代。需要注意的是，長期以來東南亞國家對華人投資中國持警惕態度，所以大多華商選擇借助香港這個中轉站來投資大陸，通過在香港設立子公司，再以子公司的名義投資大陸，因此在港、澳資本中，實際存在大量東南亞資本的運作。就國別角度看，菲律賓華商在東南亞各國中對晉江投資最多，對晉江社會經濟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彌補了晉江建設資金的不足，促進了晉江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加快了外向型經濟的建立。

晉江開展“三來一補”業務后，中小企業紛紛接受海外訂單，從1979年到1997年，全市累計出口商品總值達人民幣353.13億元，比前20年增長440倍，對外貿易發展迅猛。大量“三資”企業的設立為晉江經濟起飛奠定了基礎，三資企業的經濟效益良好，成為驅動晉江經濟發展的強大動力。三資企業的稅收成為晉江涉外稅收的主要來源，在該地財政收入中的比例越來越大，地位日益重要，為建設晉江提供充足的經濟支持。

第二，推動了晉江產業結構的調整，帶動當地民營企業的發展。

菲律賓華商對晉江的投資僅次于香港，而香港資本中也有不少菲華資本，因此，菲律賓華商對晉江經濟發展起重要作用。首先，第一產業比重下降，制造業、服務業等二、三產業比重上升，符合城市現代化發展規律。“1980年晉江農村勞動力為35.9萬人，勞動力的從業比例為第一產業占90.4%，第二產業占7.7%,第三產業占1.9%;到1994年農村勞動力人口增至42.51萬人，其從業比例為44.4：34.9：20.719。⑨”“晉江各類企業普遍實行董事會領導下的總經理負責制、計件工資、浮動工資、招聘職工、嚴格獎懲、嚴格檢查等制度,企業生產經營自主,職工積極性提高,增添了企業的活力,提高了效益。⑩”

第三，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改善了人民生活水平。

據2018年晉江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全年全市自營出口527.59億元，增長10.1%，其中內資企業出口277.45億元、增長7.1%，三資企業出口250.14億元、增長13.7%；進口總值221.46億元，增長57.7%。新批外資項目86個、增資項目14個，合同外資55.88億元，增長175.4%，實際利用外資13.96億元，增長3.0%。全年城鎮登記失業率0.26%，遠低于全國城鎮失業率3.8%。“從事來料加工、來件裝配活動(主要以服裝業為準)的女工一般每月可有110-130元的工資收入，技術熟練者也曾達到200-300元。中外合營企業的職工平均月工資達120元，有的企業管理人員月工資高達200-600元。”相比同期其他地區，晉江人民的經濟收入保持在中高水平，該地區人民生活相對富裕。

(三)菲律賓華商投資晉江的影響因素

改革開放后，菲律賓華商投資晉江既有華商投資大陸的共性，又有其個性，筆者就以下幾點原因進行探討：

第一，政府出臺完善的招商引資政策，惠利僑資，給予華商一定投資信心。

與近代華僑投資祖籍地的原因不同，改革開放后，華商投資大陸最主要的原因是基于對利益的追求。20世紀70年代，東南亞大多華僑已完成身份轉變，入籍所在國成為華人，國家認同也轉變為認同所在國。此時，中央政府陸續頒發一系列法規法令，對中外合資企業、外商投資企業的股權結構、審批登記、稅法、外匯進出、原材料和設備進口以及產品出口等作出詳細規定，使外商投資中國的法規法令基本完備，投資軟環境逐漸趨于完善。

第二，社會資本的作用。

布爾迪厄認為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可以互相轉化，社會資本可以轉化為經濟資本。菲律賓華商大多與晉江存在地緣、親緣及語緣關系，因此菲律賓華商可以通過共同的人際網絡、語言優勢將社會資本轉化為經濟資本。僑資企業大多聘用有本家族的親戚擔任職務，工人也首選廂里廂鄰，體現中國鄉土社會中的“差序格局”，這種社會資本在菲律賓華商選擇晉江作為投資地時，可以降低信任成本，減少企業投資風險。

第三，菲律賓華商具有強烈的同宗同鄉的認同觀念。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國家相關惠利政策在大陸的分布也隨之改變，近年來國家愈發重視對中西部的開發，因此出臺相關政策時更偏向中西部，東南沿海地區的政策優勢逐漸淡化。但也有不少華商仍選擇在回祖籍地投資，這主要是對祖籍地深深的認同和情感趨向。如施至成施至成一生修建了很多SM廣場，但他最在意的只有兩個，其中一個便是晉江的SM商場。除此之外，他將個人歐美鞋展的經驗傳授給晉江市領導，并免費拿出未能啟用的場地，支持晉江辦起了國際鞋業博覽會。在他的支持下，晉江市政府從1999年到2006年，連續舉辦了8屆中國國際鞋業博覽會，帶動了市內鞋業產業的迅速發展，并被命名為“中國鞋都”。

三、結論

20世紀70年代以來菲律賓華商已具備一定經濟實力，在菲律賓國民經濟中占據重要地位，隨著菲律賓政府逐漸放松對華人經濟的控制，這為華商投資大陸提供了機會。大陸自改革開放后，大力吸引外資，僑資作為與中國關系密切的海外資金，是政府力圖合作的首選，因而出臺各種優惠政策以吸引僑資。晉江作為大多數菲律賓華商的祖籍地，具有豐富的社會資本，加上對祖籍地的認同，使得晉江成為他們投資大陸的選擇之一。從東南亞各國看，菲律賓華商投資額在晉江利用外資中占據首位，因此對改革開放后晉江社會經濟發展起到巨大作用。第一，彌補了晉江建設資金的不足，促進了晉江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加快了外向型經濟的建立。第二，推動了晉江產業結構的調整，帶動當地民營企業的發展。第三，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改善了人民生活水平。

【注釋】

①李國卿，郭粱、金永勛譯：《華僑資本的形成和發展》，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14頁。

②莊國土，黃新華，王艷著；國務院僑務辦公室政策法規司編.《華僑華人經濟資源研究——以華商資產估算為重點》，2011年，第200頁。

③同②。

④福布斯官網：http://www.forbeschina.com/lists/1721。

⑤《SM集團簡介》，SM中國官方網站：http://www.smsupermalls.cn/about.aspx。

⑥魏曉璐：《改革開放以來菲律賓華人企業集團對中國大陸的投資研究》，廈門大學碩士論文，2014年，第40頁。

⑦福建省統計局，福建省對外經濟貿易委員會編，《福建外商投資企業大觀》，第184頁。

⑧王望波：《改革開放以來東南亞華商在中國大陸的投資研究》，廈門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第148頁。

⑨王望波：《改革開放以來東南亞華商在中國大陸的投資研究》，廈門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第148頁。

⑩王望波：《改革開放以來東南亞華商在中國大陸的投資研究》，廈門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第14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