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憂喜交加的臉

關曦明

著名鞋履品牌Jimmy Choo的設計總監蔡珊卓某次接受媒體采訪，回憶起她與丈夫初相遇的情景。她說：“你會記得你結婚時穿的鞋、你面試工作時穿的鞋、第一次約會時穿的鞋。鞋履是有個性的，從腳到頭，別人據此對我們留下印象―― 鞋履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

豈止是鞋。我們在生命中那些重要日子里穿的衣服、背的包包、涂的口紅、扣眼中別的一朵白蘭花，乃至當天的濃云、細雨和攝氏37度的高溫……都會清晰而長久地留駐在記憶里，不褪色，不刮花，音質無損。

我的一位朋友始終記得多年前她第一次坐飛機的情景。為了祈禱旅途平安，她特意從內到外穿了全套紅色，活活把自己捯飭成了一只行走的大紅包，惹來機場眾人側目。“終身難忘。”她說。

今年9月1日當天，舊同學發來幾張圖片，點開竟然是我們讀高一年級時第一冊語文課本的封面和內文。冒著暴露年齡的風險分享一下吧，第一篇課文，是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今晚在院子里坐著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

撲面而來的回憶殺。

那些跟開學季有關的一切，在絮絮的文字中被喚醒：第一天走進教室的興奮、排座位時不知新同桌是誰的忐忑、放學后黃昏的校園、新老師、新同學，還有，暗搓搓在心中立下的新學期fl ag……

更記得的，是開學當天，媽媽早早起來給我做早餐。早餐是我喜歡的蛋湯飯，金黃煎蛋配了碧綠豌豆苗，滿滿一大碗。媽媽坐在桌邊，看著我狼吞虎咽，還一個勁地問：“再給你添小半碗？”

當時只覺媽媽啰嗦，“不吃了不吃了！已經好撐了啊！”背起書包風也似的跑了。

風水輪流轉。幾十年后，輪到自己被上學的孩子嫌啰嗦，再回想當年媽媽看著我吞咽那碗蛋湯飯的情景，才恍然覺悟，媽媽的眼神是那樣滋味復雜，她貌似平靜的臉，其實是一張憂喜參半的臉。

一代又一代的父母，就是這樣，憂喜交加地準備早餐，憂喜交加地送孩子上學，再憂喜交加地看著他們遠走高飛吧。

當年的我們，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