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巍 陳珂



內容提要:集體林權主體改革后,森林保險成為提高林業風險抵御能力、應對林業生產風險的重要保障機制。隨著林地確權工作的深入推進和非農就業趨勢的演化,這兩項因素都可能對林業保險的需求產生重要影響。本文通過2018年福建、浙江和遼寧三省465個農戶的調研數據,采用IV Probit模型和分組回歸模型,分析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及林地確權對其調節作用。研究表明: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非農就業對農戶參加森林保險的影響受到林地確權的調節作用,已確權農戶非農就業對農戶參加森林保險的負向影響趨勢減弱;按照非農就業、林業依賴度和林種結構對農戶分層,林地確權對非農就業水平低、林業依賴度高和商品林為主的農戶森林保險需求作用顯著。林地確權對異質性農戶的差異化影響為后續瞄準目標群體完善森林保險政策提供決策支持。
關鍵詞:非農就業;森林保險;林地確權;調節效應;農戶異質性
中圖分類號:F84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0)03-0085-09
收稿日期:2019-11-17
作者簡介:劉海巍(1983-),女,哈爾濱人,沈陽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林業經濟管理;陳珂(1972-),本文通訊作者,女,山西臨汾人,沈陽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管理學博士,研究方向:林業經濟理論與政策。
基金項目:國家林業和草原局重大調研課題,項目編號:ZDWT-2019-44;遼寧省經濟社會發展研究課題,項目編號:2020lslktjdyb-030。
一、引言
隨著集體林權主體改革工作的基本完成,95%以上的集體林地分配到戶[1],林業經營風險承擔主體由集體轉移至個人,小農戶對林業風險管控的需求日益增加。為增強林業風險抵御能力,補償農戶林業災后損失,促進林業可持續發展,森林保險作為重要的農村金融創新制度,自2009年試點以來不斷探索發展。近十年來森林保險補貼范圍從最初的3個省份和1個單列市擴展到全國,保險面積由2.03億畝增加到22.40億畝,保費總額由1.20億元增長到32.35億元,賠付金額也從0.57億元提高到10.71億元[2]。目前森林保險仍屬政府主導的行為,農戶缺乏投保積極性。2012年到2016年,中央政府持續提高森林保費補貼比例,林業生產經營主體承擔的保費比例從15.94%下降至9.2%[3]。在林業生產者保費支付占比如此低的情況下,為什么農戶森林保險有效需求仍然不高?哪些因素制約了農戶對森林保險的需求?
對于上述疑問,部分學者認為林業保險具有外部性和準公共產品性質,農戶購買森林保險的社會邊際效益大于私人邊際效益,需要擴大政府補貼范圍調節農戶對森林保險的有效需求[4];部分學者從農戶對森林保險的認知水平、農戶個人及家庭基本特征、農戶林地經營及受災情況、森林保險產品服務及政府補貼和農戶參與森林保險狀況等方面 [5]探究農戶森林保險需求差異的形成。隨著中國農村經濟環境的重大變化,原有研究并未考慮非農就業和林地確權給農業風險管理帶來的新需求。一方面,非農產業的迅猛發展和生產要素市場管制的日趨放開,大量農業勞動力向非農轉移,非農收入對農民收入貢獻率不斷上升,并成為穩定消費波動與風險管理的重要手段[6]],從而對農戶的保險偏好產生較大影響。“忙時務農,閑時務工”的兼業型農戶比例越來越高,農民對林地的依賴度降低,農業保險的受重視程度可能因此而減弱[7]。另一方面,新一輪集體林權制度改革中林地確權政策穩定了農戶林地長期承包權,使林地使用權具有排他性,強化了林地作為農民人格化財產的稟賦效應[8],農戶長期投入的積極性和對林地的收益預期相應提高,農民會更多地選擇森林保險等類似工具規避收益風險。雖然非農就業屬于農戶的微觀決策行為,但這一行為的普遍化將影響農村的林業發展及其對森林保險的需求,而林地確權政策能否對這種影響產生作用,也將實實在在的影響集體林權深化改革的實施效果。
為此,本文通過2018年福建、浙江和遼寧三省465個農戶的調研數據,從非農就業視角,采用IV Probit模型估計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引入林地確權變量,運用分組回歸模型考察林地確權政策是否對非農就業和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關系產生調節作用;從非農就業水平、林業依賴度和林種結構三個層面對農戶進行結構劃分,分析林地確權對異質性農戶的差異化影響,識別出哪些類型的農戶對林地確權政策更具敏感性。對以上問題的分析,有助于剖析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因素,消除農戶森林保險意愿需求轉化為有效需求的障礙,推動森林保險高質量發展。
二、森林保險需求現實背景與理論分析
(一)森林保險需求的現實情況
國家林業局集體林權制度改革監測結果顯示,林農具備一定程度的風險防范意識,有選擇森林保險規避林業風險的需求。2012-2016年,各級財政保費補貼比例平緩上升,農戶個人承擔保費比例持續下降;林農對森林保險的需求度保持在50%以上,但整體呈下降趨勢(見圖1)。2016年,森林保險畝均保費1.44元,平均90.8%的保費由各級財政補貼,林農承擔保費為0.13元/畝[9]。以上情況說明,財政保費補貼政策對調控農戶參保需求的激勵有限性。
對比2014-2016年農戶實際參加森林保險比例與農戶保險需求度(圖2),二者之間存在一定的差距,森林保險需求與有效需求之間缺口較大。有文獻分析其主要原因在于農戶對森林保險了解不足,對購買森林保險存在諸多疑慮和農戶對森林保險服務評價不高;另外,“一刀切”的保險政策無法滿足異質性農戶的保險偏好,森林保險合同條款專業性強導致農戶對保險責任范圍、保險產品價值及保險價格的認知不充分[10];也有農戶反映森林保險勘損理賠程序復雜增加了中間附加費用,農戶覺得理賠麻煩不劃算,部分農戶并未如期得到理賠。以上經歷不僅影響當事人后續參加森林保險決策,也間接影響周圍農戶及親戚朋友對森林保險的認知,抑制了農戶對森林保險的有效需求。
通過對農戶森林保險現實需求的分析,發現在森林保險市場不能自行調節自身需求時,財政保費補貼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宏觀政策的調節作用。但隨著農村市場經濟形式的新變化,出現原有森林保險政策與現有農戶風險管理需求不匹配的問題[11],財政保費補貼對進一步拉動農戶森林保險需求表現乏力,影響農戶保險需求因素發生變化。但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本課題組在實地調研中發現,非農就業普遍化及林地確權政策的不斷深入對農戶林業生產經營和林業風險保障產生深刻影響,進而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產生重要影響。對此,本文展開以下研究。
(二)非農就業、林地確權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理論分析
在中國人口自然增長率連續下降,人們飲食消費和農業生產結構轉型和農村非農就業大規模上升的背景下,單純從事農業的勞動力人數顯著下降。根據勞動力遷移新經濟學理論,農民對家庭勞動力在部門間重新配置將從兩方面影響農戶家庭收益,進而影響林業經營。一方面,農戶將家庭主要勞動力資源配置在非農就業上,從事農林業勞動力數量減少,這種“轉移效應”影響農戶經營林地的效率,容易造成林業生產非集約化和林地荒棄[12]。林業經營效率低下影響農民營林積極性及收益預期,從而降低其對林業收益保障的需求。另一方面,非農就業增加農民收入預算,由此帶來“收入效應”。這部分潛在的收入無論投資農林業生產還是非農業,農民的投入產出組合都會進行重新的調整從而提升總體福利,有效緩沖農林經營的外部風險沖擊[13]。非農就業取得的收入替代農林收入成為家庭主要的生計來源,降低了農戶對林業資源的依賴程度,進而影響農戶參加森林保險分散林業資源風險損失的積極性。綜合 “轉移效應”和“收入效應”,對非農就業給農戶森林保險需求帶來的影響,提出假說:
H1: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有負向影響。
隨著集體林地確權政策的深入開展,這種負向關系將受影響發生變化。集體林權制度改革目的是“明晰產權、分林到戶”,集體林地通過確權清晰界定林地產權主體、地權空間和地權時間。如果說政府通過集體林“家庭聯產承包制”,保障了農民的基本生存和發展,那么林地確權則使林地成為農民一種不可替代的人格化財產[14]。在《物權法》規定的“承包期內發包人不得收回承包地,不得任意調整土地”的法律框架下,農民的權利得到法律保護,降低了其經營林地的產權風險[15],有效降低農戶參與林業市場服務的交易費用,提高了農民長期投入林地的積極性和對林地收益穩定性預期。首先,林地確權有助于促進林地這種生產要素在規模報酬遞增規律作用下,流向有效率的經營者[16],通過林地流轉集中實現規模經營使得非農就業下“轉移效應”帶來的營林效率低下得到有效調節。營林規模擴大帶來的效率提升將增強農民對風險的規避意識和使用均衡的保費進行投保的意愿,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其次,林地確權增強農民對林地承包經營權的權屬感,強化農民對林地的升值預期和稟賦效應,沖抵了一部分來自非農就業下“收入效應”產生的農民對林業依賴程度減弱的作用。林地確權通過影響農戶對林地產權價值和災害風險損失的認知[17],影響農戶森林保險的需求。由此,在非農就業兩種效應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上,對林地確權的作用提出假說:
H2:林地確權對非農就業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具有調節作用。
林地確權調節非農就業與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關系時,需要考慮農戶資源稟賦差異,微觀計量中不考慮這種異質性將可能導致數據的加總偏誤問題[18]。因此,對林地確權政策可能與不同非農就業水平、林業依賴度和林業結構農戶的參保需求作用機制存在的差別提出假說:
H3:林地確權對異質性農戶的森林保險需求有不同的影響。
非農就業、林地確權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邏輯框架如圖3所示。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數據
本文數據來源于2018年1月-2月在福建、浙江和遼寧開展的實地調研。調研組選取集體林產權制度改革的典型縣市:被譽為“全國林改一面旗幟”的福建永安、開創全國林改金融創新模式先河的浙江龍泉和國家集體林業綜合改革試驗示范區的遼寧本溪作為樣本點,這三個樣本區域較早的進行了集體林權制度改革和森林保險試點,具有代表性。按照經濟發展水平在上述縣(市)分層選取3~4個有代表性的鄉鎮,在每個樣本鄉鎮分層選取3~4個樣本村,并在每個樣本村隨機選擇10~15個樣本農戶,采取一對一入戶訪談形式開展調查。農戶調查內容包括農戶家庭特征、家庭生產經營狀況、林地經營投入產出、自然災害和風險認知及森林保險參與五個方面。
為了減少各個影響因素之間的多重共線性,在調查過程中樣本農戶被要求單獨回答每個問題,而不用考慮其他因素的綜合影響。調查后對問卷進行整理,刪除異常值和缺失信息問卷后,得到有效問卷465份,有效回收率為91%。其中普通農戶共465個,有森林保險需求農戶290個,有需求比例為62.37%。
(二)模型設定和變量選取
為識別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本研究設定模型如下:
Forinsurance_demandi=α0+α1Nonfarmemi+α2Forlandrighti+β1Familyi+β2ProMani+β3Perceivei+β4Caslossi+β5Evaluation+εi(1)
為驗證林地確權對非農收入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調節效應,在(1)式的基礎上,本研究構建模型如下:
Forinsurance_demandi=α0+α1Nonfarmemi+α2Rorlandrighti+ρiRorlandrighti×Nonfarmini+β1Familyi+β2ProMani+β3Perceivei+β4Caslossi+β5Evaluationi+εi(2)
(1)式和(2)式中,Forinsurance_demandi代表第i戶農戶對森林保險的需求,通過問卷提供的“您的家庭有購買森林保險的需求嗎”進行詢問。鑒于部分農戶即使有規避林業經營風險需求但并不知道森林保險政策,調研人員首先介紹森林保險的作用、合同條款等相關政策規定,基于此進行森林保險相關內容的調研。Nonfarmemi是核心解釋變量,代表第i個農戶非農就業機會,參考黃祖輝(2014)[19]等學者的研究,用家庭非農收入與家庭總收入之比表示,問卷中非農收入包括自主經營、打工收入、固定工資和其他從事非農業產生的收入。Forlandrighti代表第i個農戶的林地確權情況。由于林權證是農戶林地確權的正式書面合同和用以進行承包林地維權的法律要件,因此借鑒Holden等(2013)[20]研究,用“是否頒發林權證”反映農戶林地確權狀況。
根據已有文獻[21-22]和調研地區特點,選取農戶家庭基本特征(Familyi)、家庭生產經營情況(ProMani)、森林保險認知(Perceivei)和森林保險產品評價(Evaluationi)四個方面的變量在模型中進行控制。選取戶主年齡、戶主受教育程度、家庭規模、從事林業人數、家庭是否有村干部反映家庭基本特征變量;選取家庭年收入、林業收入、林地規模、商品林規模、是否遭受過林業災害、林業災害損失嚴重程度反映生產經營變量;選取農戶對森林保險的了解程度和森林保險規避風險重要性反映森林保險認知變量;選取保費標準是否合理、保額賠償是否合理、保險理賠手續是否復雜、保費補貼水平是否合理反映農戶對森林保險產品的評價。
α0、α1、α2、ρi、β1、β2、β3、β4、β5為模型的估計系數,εi為模型的隨機誤差項。為了控制省份間各種影響因素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模型中進一步控制了區域虛擬變量的個體效應。
(三)估計方法選擇
1.?IV Probit模型。農戶森林保險需求作為因變量,表現為0-1型的二值選擇模型,通常使用Probit或Logit模型進行估計。由于模型可能存在遺漏變量同時影響非農就業和森林保險需求,導致非農就業與模型的殘差相關聯,因此,為解決內生性問題,需要在模型中引入工具變量。參考黃祖輝等(2014)[19]的研究,用上一年(2016年)非農收入與家庭總收入之比作為非農就業的工具變量。借鑒李寧等(2019)[23]的研究思路,使用帶有工具變量的Probit模型,即IV Probit模型進行兩階段估計。首先,將內生解釋變量Nonfarmemi對工具變量IV_Nonfarmemi(t-1)和其他解釋變量進行Probit回歸,估計出內生變量的擬合值;然后,把Forinsurance_demandi對Nonfarmemi內生解釋變量擬合值、林地確權變量和其他控制變量做Probit回歸。
2.分組回歸模型。根據溫忠麟等(2005)[24]研究,如果第三個變量Z發生變化時影響被解釋變量Y 和解釋變量 X 之間的關系,那么Z對X和Y有調節效應。當Z是類別變量,X是連續變量時,檢驗變量Z對某一特定關系的調節作用可采用分組回歸。通過對不同組別變量 X 的回歸系數進行差異比較,檢驗變量Z的調節效應是否顯著。林地確權是“0-1”型類別變量,非農就業為連續變量,故采用分組回歸方法檢驗林地確權(Z)變化如何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Y)和非農就業(X)的關系。
四、實證檢驗與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研究變量的賦值及描述性統計情況如表1列示。
(二)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
表2報告了IV Probit模型第一階段對內生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采用逐步放入控制變量的方法,工具變量即2016年非農就業機會對研究年份非農就業機會的影響無論從顯著水平還是方向上均未出現明顯變化,表明工具變量選取的合理性和穩健性。在第一階段的基礎上,將非農就業的擬合值帶入IV Probit模型進行第二階段回歸,為了使結果具有穩健性,對比逐步回歸、Probit和OLS模型的估計結果,如表3。
表3可見,比起沒有使用工具變量的模型,使用IV Probit模型的估計結果系數更大、顯著性水平更高,說明模型中內生性問題主要因為存在遺漏變量。估計系數的符號和顯著性表明隨著非農就業機會概率的增加,農戶對森林保險需求減弱,假說1得到驗證。
林地確權在1%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表明林權頒證增強了林地產權的穩定性,農戶的林業生產行為更趨于長期性,對林木價值產生穩定的預期,從而提升其生產性努力的內在激勵[22],提升了農戶參加森林保險的積極性。
控制變量中,受教育程度在1%的水平上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有顯著正向影響,表明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農戶,對自然災害和風險防控的認知越充分,表現出更強的森林保險需求。家庭是否有村干部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有顯著正向影響,通常村干部對各項政策信息了解更充分,有利于提高參保需求。家庭年收入和林業占家庭收入比重與農戶森林保險需求均呈正向關系,但林業占家庭收入比重的影響更顯著。林地規模與農戶森林保險需求有正向關系,但影響不顯著;商品林規模正向顯著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由此可見,農戶商品林保險需求更高。是否遭受過林業災害和災害嚴重程度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有顯著影響,反映出風險事件的體驗是影響農戶購買保險的重要因素,農戶進行保險決策時并非完全理性。森林保險的評價變量在不同顯著水平上影響農戶保險需求,其中,財政保費補貼水平負向顯著影響農戶保險需求,即保費補貼水平越低,農戶對森林保險的需求越小。
(三)林地確權對非農收入影響森林保險需求的調節效應檢驗
表4給出了林地確權調節效應的分組回歸結果,首先通過逐步代入法進行初步的穩健性檢驗,結果顯示使用IV Probit模型進行估計具有穩健性。未確權農戶非農就業在5%水平上負向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已確權農戶非農就業與農戶保險需求在10%水平上呈負向關系。從估計系數及顯著性看,林地確權弱化了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負向影響。采用Suest檢驗對林地確權和未確權兩組非農就業系數差異性做進一步檢驗,對應的p-value值為0.0423,表明不同組之間的非農就業存在顯著差異,驗證了林地確權對非農就業影響農戶森林保險需求具有顯著的調節作用。假說2得到證實。
五、穩健性檢驗與進一步討論
采用傾向值匹配(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方法對林地調節效應進行穩健性檢驗,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識別對林地確權政策表現更加敏感的目標群體。為了評估林地確權政策實施的效應,將樣本農戶分為“處理組”和“控制組”,處理組為林地確權農戶,控制組為林地未確權農戶。同時,基于非農就業水平、林業依賴度和林種結構,對農戶進行結構性劃分。其中,非農就業水平用非農收入占家庭總收入比重表示,林業依賴度用林業收入占家庭總收入比重表示,林種結構用商品林面積占林地總面積之比表示。借鑒張寒等(2017)[25]學者的研究,將各維度變量按照四分位數等分為≤25%、25-50%、50-75%和>75%。選擇常用的最近鄰匹配(NNM)和核匹配(KBM)進行傾向得分匹配。為確保匹配的質量,首先進行平衡性檢驗。
表5給出Pseudo_R2值和B值兩個平衡尺度上的檢驗結果。匹配后,Pseudo_R2值接近0,似然比顯示匹配后不能拒絕混淆變量系數同時為0的原假設。標準偏差的均值和中位數下降明顯,匹配后B值降低到25%以下。由此驗證匹配結果滿足平衡性要求。
表6報告了根據農戶異質性分層后通過顯著性檢驗的處理結果。非農收入占家庭總收入小于等于25%和25-50%的農戶處理效應顯著,相較占比25-50%的農戶,非農收入占家庭收入小于等于25%的農戶林地確權的處理效應更高。非農就業收入高的農戶,土地不再是其家庭生計的主要來源。比起林業投資回報期長,受自然災害、地理等外部因素影響,經濟收益面臨諸多不確定性[26],非農就業能夠在較短的時間給農戶帶來更高的收入。雖然大多數農戶并未出租或流轉林地,但其經營林地的積極性不高,因此,林地確權對非農就業水平較高的農戶影響不顯著。
林業依賴度方面,林地確權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提高僅僅對林業收入占家庭收入75%以上的農戶有顯著影響,這部分農戶林業年收入均值為6.25萬元。我國林地經營規模普遍較小、林業用地價值低,農戶無法從經營林地中獲得足夠的經濟效益[27],即使林業經營遇到災害損失極小并不影響農戶家庭正常生活,因此林業依賴度低的農戶缺少對森林保險的需求。而林業依賴度高的農戶,則容易受到林業政策影響,森林采伐限額、產權的不完整等會導致農戶對森林預期價值降低[28]。林地確權保護了林地的經營權,延長了農戶承包林地期限,有助于穩定農戶林業經營收益,進而影響農戶的林業保險需求。
林種結構方面,林地確權對商品林為主的農戶保險需求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公益林主要以生態效益為主,林地確權對這部分林地的經濟效益與補貼幾乎沒有影響。且現階段調研地區公益林施行全覆蓋、保費全額政府負擔的保險政策,因此林地確權并不能提高農戶為公益林投保的需求。但林地確權卻為以商品林為主的農戶家庭創造了更加法治的經營投資環境,在提高農戶經營商品林的積極性的同時,也起到了鼓勵其參加森林保險的作用。
六、結論與政策啟示
在農村勞動力非農化轉移及林地確權背景下,農戶保險需求能否得到充分的正向誘導,是森林保險能否高質量健康發展的關鍵。本文使用2018年福建、浙江及遼寧省465個農戶的調查數據,驗證了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及林地確權對這一影響的調節作用。研究非農就業對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影響,并分析這種影響機制在林地確權政策實施中是否表現出差異。為了控制農戶非農就業內生性問題,采用IV Probit模型估計,得到非農就業抑制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結論;但通過分組回歸發現林地確權政策減弱了非農就業對森林保險需求的負向作用,有助于提高務農為主的家庭參與森林保險的積極性。此外,林業依賴度高、商品林為主的農戶對林地確權政策更為敏感,受林地確權影響,森林保險需求顯著提高。異質性分析得到的結論有助于為后續集體林改革及森林保險政策的完善準確定位目標群體,得到以下政策啟示:
(1)非農就業普遍化降低了農戶的森林保險需求,林地確權抵消了一部分非農就業對農戶保險需求的負向影響,究竟哪個因素作用更大決定農戶森林保險需求的最終走向有待進一步的研究和檢驗。鑒于非農就業對森林保險需求的負向影響,應促進非農就業農戶流轉無暇管理的林地,使經營能力強專注林業生產的農戶獲得足夠規模的林地,同時,支持少數返鄉的農民高起點發展現代林業,通過改善林業生產經營效率引導森林保險需求市場的發展。
(2)林地確權的深入開展有助于提高農戶森林保險需求。通過林地確權把盡可能多的林地權能賦予集體成員,對集體成員非農就業比重已經很高、人均林地面積尤其是商品林面積很小的地區,可以集體發放一個林權證,確權確股不確地,由集體經濟組織統一經營或規模化發包,實現林地經營的規模報酬,通過提高林業經營效益帶動農戶對森林保險的需求。
(3)林業依賴度高的農戶應該成為森林保險政策重點傾斜的對象。林業經營獲得足夠的經濟收益是農戶參加森林保險的前提,調研區域林業收入占比75%以上的農戶林業收入均值為6.25萬元,為農戶森林保險名義需求轉化成有效需求提供了一個收入目標參考值。后續森林保險政策應該重點關注林業依賴度高的農戶的利益訴求和規避風險需要,調整森林保險政策的瞄準度,提高農戶森林保險的需求和參與率。
(4)林地確權提高了商品林為主的農戶森林保險需求,以生態林為主的農戶保險需求并未得到改善。對于具有公共物品屬性的公益林,其生態價值面臨的風險費用由農戶承擔,顯然無法調動農戶參保的積極性。公益林補貼標準與農戶心理預期差距進一步抑制了農戶公益林參保需求。因此,應區分商品林和公益林為主農戶的保險需求差異,在改進公益林補償機制的基礎上,區別制定和界定森林保險對象和保費承擔主體,避免“一刀切”使政策偏離預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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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does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Affect Farmers′ Demand for Forest Insurance?
Regulation Effect based on Forest Land Rights Confirmation
LIU Hai-wei, CHEN Ke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henya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Shenyang 110866,China)
Abstract:After the reform of the subject of collective forest rights, forest insurance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guarantee mechanism to improve the ability of resisting forest risks and to cope with the risks of forest production. With the deepening of forest land right confirm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trend, these two factors may have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demand of forest insurance.Based on the survey data of 465 farmers in Fujian, Zhejiang and Liaoning provinces in 2018, this paper uses IV probit model and group regression model to analyze the impact of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on farmers′ forest insurance demand and the regulatory role of forest land ownership.The results show that: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has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on farmers′ demand for forest insurance; the impact of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on farmers′ participation in forest insurance is regulated by the confirmation of forest land rights, and the negative impact of confirmed farmers′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on farmers′ participation in forest insurance tends to weaken; according to the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forest dependence and forest species structure, the forest land ownership plays a significant role in the demand for forest insurance of farmers with low level of non-agricultural employment, high degree of forest dependence and commercial forest. The impact of forest land ownership on the heterogeneity of farmers provides decision support for the subsequent target groups to improve the forest insurance policy.
Key words:non agricultural employment; forest insurance; forest land rights confirmation; regulatory effect; heterogeneity of farmers
(責任編輯: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