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諒

先是有人咳嗽,再見伊敏站起身來,跑了出去——從小,她就對煙味反應強烈,嚴重時,能咳得倒在地上。
大伙兒都聞到了一股煙味,是從主管的玻璃門縫飄出來的。大伙兒都皺了皺眉,不過,還在自己的座位上,活兒挺忙的,也顧及不了這個了。
嗅到煙味,伊敏立馬不開心,可到了如今這家公司的本部,作為新人,不敢多提意見,忍不住,只能遠遠避開。但部門主管梅女士“變本加厲”,沒事就抽煙,在辦公室毫無忌諱,煙霧騰騰,嗆人耳鼻,太可怕。公共場所不是不能抽煙嗎?梅主管千好萬好,對自己也很關照,但這一點,伊敏沒法接受。這天,她向挨著她座位的小牛哥嘀咕了幾句,說是再碰到如此放肆地當堂抽煙,她尋思著得引發警報。小牛哥緊張,說不行,別傻干。
伊敏對老師明人講了煙味擾人的事兒,連帶著也埋怨同事為何不作為。明人勸解伊敏,再看看吧,興許你們主管會改變習慣。
“您真是神機妙算,有先見之明呀,我們主管變了!”明人再邂逅伊敏時,她迫不及待地和老師明人分享了辦公室的故事。
那是年中的一次慶功宴上。部門因在疫情中業績突出,逆勢上揚,而受到公司的嘉獎。梅主管組織大家到餐館好好地歡慶了一下。酒酣耳熱之際,梅主管讓大家逐個致祝酒詞,還強調必須要提一條對她本人的建議。難得寬松歡快的氛圍,大家多半提的,都是打哈哈,不無討好的言詞,什么梅主管要多多注意休息,梅主管有什么工作要求盡快提出之類。輪到小牛哥致詞了,他瞥了伊敏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地說:“梅主管,我有一個建議,不知當說不當說。”忽然這么嚴肅的口吻,讓大家都有點吃驚,梅主管也愣了愣,隨即很大度地說:“有什么不該說的,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
“我只是想說,梅主管今后可煙少抽或不抽,抽煙對您身體不好,何況,在辦公室抽,對大家也不好。”氣氛愈發緊張,連伊敏都在心里既為小牛哥叫好,又感覺他太唐突了,說得太直接了。
梅主管點燃了一支煙,抽了一口,然后緩緩地說道,“哎,當年我進車間當學徒,身邊全是男的。師傅們都抽煙,劣質煙,煙味很重,很難聞。我身陷其中,但我沒說什么,為了學點本領,我不在乎,后來也跟著抽。我就是這么從抽煙的男人堆里熬過來的。我抽的二手煙,你們難以想象。抽煙也抗二手煙呀”。她停頓間隙,小牛哥又插言道:“可我們現在也都跟著您在抽二手煙呢。”雖輕聲細語的低八度,還是令人挺刺耳的。伊敏想,這小牛哥今天真豁出去了。平常倒看不出。
梅主管頓了頓,看了看他,也掃了一眼大家,包括伊敏。她沒說什么,又猛吸了兩口煙,把煙重重地搯滅了:“來,喝酒,大家辛苦了,謝謝大家。”梅主管猛灌了自己一杯酒,瞪了小牛一眼,那目光,像是剜了他一下。
之后,卻什么也沒發生,小牛哥還是那么勤快地工作著,梅主管對他一如既往地賞識, 只是,再也沒看到梅主管在辦公室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