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陽


恒山懸空寺。原名“玄空寺”,是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奇特廟宇。詩仙李白曾到此一游,留下“壯觀”二字,并在“壯”字右下角多寫了一個點,為什么多這么個點,解釋眾多。在實際登臨懸空寺之后,不得不說,“壯觀”的是寺廟所依附的北岳恒山,那一個“點”恰如懸空寺飛在半空的姿態。對頁:大同云岡石窟第5窟附12洞,被譽為“東方維納斯”的北魏佛像。同在云岡石窟的其他佛像大都被損毀、偷盜,被風力水流侵蝕嚴重,而這一尊卻歷經1600 年,微笑至今。讓現代人感嘆北魏雕像的藝術造詣之高。

云岡石窟位于大同市城西約16公里,石窟依山開鑿,東西綿延約1公里。存有主要洞窟45個,大小窟龕252個,石雕造像51000余軀,為中國規模最大的古代石窟群之一。由北魏皇帝拓跋濬時期高僧曇曜主持修建。1961年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首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1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梁思成曾說:“上自帝王下至庶民,均可隨意各擇尺寸位置,鑿龕造像為至愛祝禱。”云岡的造像活動持續了半個世紀,至公元494年魏室南遷定都洛陽時,方兀然中止……在云岡石窟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中國藝術固有的血脈中忽然滲入旺盛而有力的外來影響。

晉祠木雕盤龍柱。雕于宋元佑二年(1087年)。八條龍各抱一根大柱,怒目利爪,是現在全國僅存的宋代盤龍木柱。晉祠是中國現存最早的皇家祭祀園林,晉國宗祠,為紀念晉國開國諸侯唐叔虞(后被追封為晉王)及母后邑姜后而建,是一個以宗祠為中心的古建筑群落。園林中不僅有豐富的古代建筑遺跡,還有千年的柏樹,幾百年的銀杏、槐樹等古樹奇觀。其中有一棵3000年的西周柏樹,受地震影響已經傾斜,但依然生生不息,是為晉祠一絕。晉祠的古建筑群落中,還有中國人姓氏“王”和“張”的發祥地宗祠,是晉文化系統上溯西周至盛唐文脈傳承的實證。



1937年6月,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來到山西,展開了他們著名的四次山西古建筑發現之旅的最后一次。在這最后一次的旅程中,根據敦煌石窟中宋代壁畫《大佛光之寺》的圖影,他們騎著毛驢來到了距離五臺縣30多公里遠的偏遠山中。初見佛光寺,還不敢草草下定論,在仔細研究了四天之后,他們確定,這是一座建造于唐朝的木構寺院。比日本奈良著名的唐招提寺還要早建成50多年。在這次重大發現之前,日本學者一直認為唐朝的木構建筑在中國境內是沒有幸存的,梁思成先生對“中國必有唐代木構存世”的堅持終于得到了回報。
展開中國的地形圖,會看到太行山幾乎在中國的正中間,由東北向西南綿延,成為分野我國第二級和第三級地形階梯的界山。“山西”的山便是太行山。很多人都知道山西人喜面食,愛吃“醋”,是中國著名的煤炭產地。可是大多數人并不知道全國元代之前的古代建筑保存至今的,75%在山西,前文說到的佛光寺更是被梁思成先生譽為“中國第一寶”。重走“梁林之路”成為探訪山西古建筑之旅的一條線索。

“梁林”到訪山西的第一站就是大同,他們第一次相繼考察了華嚴寺、善化寺、大同古城、云岡石窟、應縣木塔,雖未發現“唐建”,卻意外讓世人第一次了解了應縣木塔。無論是“遼金巨剎”,還是北魏鼎盛時期開鑿的石窟群像,或是讓梁思成魂牽夢系的應縣木塔如今都讓千年之后的我們嘆為觀止,除了感慨前人的智慧與工藝,更加感嘆時間的力量與魅力。《魏書》記載石窟當時的盛況是:雕飾奇偉,冠于一世。臺灣著名學者蔣勛曾經談到他到訪云岡石窟的經歷。他說在云岡觀看了整整四天,每天看陽光從石窟的洞窗中射入洞內,陽光撫過一尊一尊佛像的面容,就好像舞臺上,不斷有角色上演,又有角色謝幕一樣。

在之后的山西之行中,梁思成等人對太原和山西其他地區進行了尋訪和實地測繪,發現古建筑40余處。按照他們的觀點,凡是名勝古跡,最容易遭“重修”的大毀壞,原有建筑最難得以保存,而幸免于難的古建筑往往在人跡罕至之處。今天重走在山西大地上回訪古建,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建筑系項浚老師無不感慨:“對于古建筑維護這塊,國家是花了很大的力量和決心的,盡管由于歷史的原因毀了很多,好在最重要的都基本保住了,都得到了很好的維修和保護,哪怕是偏遠的寺廟,都有專人看護,這點很不容易。不過,看著不少古建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失去了原有的場所和環境,有時一個“國保”建筑淹沒在大批的方盒子水泥紅磚釉面磚的現代房子中,確實很難調整好心態去細心考察。我們走得太快了,快到回頭都看不到自己的腳印。”
我國現存的唐代完整架梁結構的木構建筑全部位于山西境內,它們宛如一個個飽經滄桑的歷史老人,敘述著一段塵封的歷史,使我們對唐代建筑有了一個形象化的認識。這些古老的建筑外形十分古樸、豪放,和現代的簡潔審美有共同之處。但是細看之下屋頂的結構非常復雜,再加之塑像、梁架、藻井和壁畫、墨跡的渲染,讓進入建筑內的人產生莫名的謙卑和渺小的感覺。這可能也是因為佛教建筑的原因,特別是當時的中國人像今天的日本一樣,席地而坐,仰頭望向層疊陣列的幽暗木梁、椽櫞,也會產生望向宇宙、諸天神佛的感覺吧。

徜徉在夕陽西下的云岡石窟,有一瞬間,竟然恍若身在柬埔寨的吳哥窟,同樣破敗的斷垣殘壁,一尊尊佛像靜靜微笑不言。是不是也有古人像《花樣年華》里的周慕云那樣把心事說給石洞聽。漫天神佛的加持也護佑不了堅硬的石頭被風侵水蝕。想當年山西大地上這些唐構、金塔、遼筑和北魏佛像,好像皇帝冠冕上的珍珠寶石一樣奪目,象征著先進的生產力,偉大的皇權,卻都慢慢在歷史的風沙中如珠玉斷線般散失,如那些佛像一樣面目全非了。可是作為中國人,這些就是我們的歷史啊,如果你也想重新串起歷史的珠鏈,肯定需要走很遠很多的路,那么這條路可以從山西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