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恨水一篇佚文的背景

金傳勝

1935年4月28日天津《庸報·藝術周刊》第六期推出“北華美術?？茖W校畫展專號”，共刊有四篇文章：張恨水的《北華美專學校美展幾句話》、張牧野的《寫在一九三五年美展的前面》、記者的《介紹北華美?！泛臀词鹈摹睹勒箖热葜B瞰》。該刊3月27日創刊，刊頭則由齊白石題寫，通信處明確標明是：北平前車胡同北下洼子二號王森然，可知主編系王森然。

據謝家順《張恨水年譜》記載，1931年上半年，張恨水以稿費收入創辦了北平美術專門學校，設國畫系、西洋畫系、師范系，由其弟張牧野出面主持工作，他自任校長，并兼國文教員，專門講授古典文學和小說創作的課程。不過，《介紹北華美?！分嘘P于創校時間則給出了另一種說法：該校原名北平美術專門學校，1932年秋由張恨水、張牧野兄弟創立于北平東四十一條十三號姚家花園。王森然在該文中還介紹，因為他愛好藝術，曾于1933年元旦參觀該校第一次的師生成績展覽會，該展覽在四個月時間中收到五六百件作品。1935年4月25日，該校舉行第四次師生成績展覽會，據《美展內容之鳥瞰》介紹，本次美展共分十八類，如山水、花鳥、人物、鉛筆、木炭、速寫、水彩、漫畫等，已登記的作品計一千五百多件，以寫意花卉最多，素描次之。

《北華美專學校美展幾句話》不見于張恨水的各種作品集，《張恨水年譜》亦未記錄，當是一篇佚文，茲整理如下：

我們舉行這個藝展，有兩層意思是要向社會表白的，便是：其一，我們非出風頭主義。其二，我們也不是掛幾張畫，陳列一點手工，徒供社會的欣賞。那么，我們的意思在哪里呢？我們是想把三年來的一點成績介紹到社會，希望著那熱心藝術的人給我們一種指導，看我們這三年來的路走錯了沒有？假如說，學生的作品有可取的，愿意社會上認識認識他。將來或者有需要這項人才的時候，可以給他們一條出路。這是我們十分坦白的一種表示。

辦教育事業若是拿一點正大光明的話來說，也就是兩點，其一是為國家培養一種人才，其二為青年謀一種生活技能。藝術教育也不外乎此。我們自視很渺小，不敢負著怎么重大的使命。不過至少的限度，總得讓我們的同學，在技巧上，在理論上，都筑成一個較健全的基礎，而且是不違背現代潮流的，以便每個同學都是社會上用得著的人。

在這三年以來，我們始終是這樣地想，藝術絕不是供人欣賞一番，這個使命就算完了，應該讓它幫助著一切文化進行。舉一個很淺的例子，幼稚園的學生，他們的讀本，是圖畫多于文字的。由這里一直至于大學，他們的書本都不能離開圖畫。這些圖畫，誰也不能說它是欣賞品吧？我們能把藝術著眼在這一點上，我們就知道藝術的前途是偉大的，還正賴于我們的努力。若說不過造就幾位琉璃廠掛筆單的同志就算了事，則吾豈敢？

其次，藝術不是奢侈品，它是可以生產的。同一般質料的一只瓷碗，而價錢一樣無疑的，那一只碗的花樣巧妙些，便是那一只碗容易賣出去;同樣的一家店鋪，甲家的窗戶有藝術的設計，乙家的窗戶卻是凌亂的堆著貨物。這也無疑的，必是甲家的窗戶容易引人注意些。有這樣顯明的例子擺在這里，我們為著學藝術的青年之出路設想，我們應當怎樣辦？

所以，我們這次藝展里所想表現的，也只有這點。至于發揚中國固有藝術精術，接受西洋藝術優點，這是人人所能言之的，我們也就不必贅言，但看力行如何而已。熱心藝術的人能夠給我們一種指導嗎？我們十分誠懇地期待著！

從文中的“三年來”、“三年以來”等語可知，北華美專的始創時間不可能是1931年上半年，1932年更為可信。如果1931年上半年就已經成立，至1935年4月底便是將近四年了。何況王森然是張恨水的好友，對該校的歷史必然是了然于胸的。

張牧野在《寫在一九三五年美展的前面》中同樣闡述了自己對藝術的理解，認為現階段的美術思潮應該“以適合現實生活”為目的，藝術也可以是實用品，而不應成為脫離實際的神秘品、文人娛樂的欣賞品，藝術工作者也是一種勞動者。北華美專的創立正是本著推動藝術大眾化、生產化和社會化的目的，學校旨在培養實用的美術者，而非理論高深的畫家，特別是美術師范科的設立，本就是要為社會輸出中小學師資的。

可見，張恨水、張牧野昆仲對于藝術和藝術教育的主張是接近的。于大處講，教育是為國家培養人才;于小處講，教育就是為了每個青年能掌握一種生活技能。但是，他們不希望藝術成為奢侈品，脫離了普通民眾的實際生活，而是力主藝術可以生產，可以為大眾所需要，更可以成為日常生活的組成部分。從張氏兩兄弟的文章中，我們可以窺見他們的辦校理念，體認到兩位教育家的良苦用心。在張氏兄弟的苦心經營下，北華美專走出了張仃、凌子風、陳壽榮等一大批藝術家，從而在現代藝術教育史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