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貴族沙龍文化對近代法國社會的影響

摘 要：沙龍文化是指17、18世紀法國貴族和社會名流談論文學、藝術、哲學等問題，進而在法國社會形成的一種文化現象。沙龍文化不僅深刻改變和影響著法蘭西民族的文化和精神風貌，也塑造了法國人賦予理性、浪漫、雄辯的精神氣質。更對近代法國社會經濟、社會、文化、科技教育等產生了諸多重要影響。主要表現在法國人注重理性思辨而輕視經驗傳承;重視理論科學而輕視生產應用;追逐時髦奢侈生活而鄙視大眾消費模式等獨特社會文化心理。

關鍵詞：沙龍文化;近代法國;社會影響

一、沙龍文化的內涵及其特點

貴族沙龍文化是指17、18世紀法國貴族和社會名流談論文學、藝術、哲學等問題，進而在法國社會形成的一種文化現象。幾個世紀以來，人們一直在探討這種文化對法國文學、藝術、哲學的巨大影響和進步作用。隨著歲月流逝、斗轉星移，我們仍能透過歷史，感受到法蘭西民族那富于邏輯的雄辯，浪漫奔放的激情，高貴典雅的服飾，詼諧幽默的性格，有容乃大的心理。

“沙龍”一詞來源法語“Salon”的音譯，其本意是指“會客廳”，后引申為“展覽”之意。沙龍文化最早產生于16世紀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西歐社會經歷了近千年的神學、禁欲主義的統治以后，開始極力推崇人文主義，崇尚個人的價值。出身不再是評判人的標準，而財富和學識獲得了地位，人生的價值開始改變，社會越來越來看重人的素養和能力，人們急需展示遭長期壓抑的個人魅力。于是，宮廷貴族的上流階層和詩人、音樂家、畫家聚集在公主或貴婦的身邊，熱衷于談論文學、藝術、哲學和科學等話題。

17世紀以后，沙龍這一高級社交形式傳到了法國，并由此傳遍歐洲各地。朗布依埃侯爵夫人是法國舉辦沙龍的第一人。她早年孀居，因身體孱弱，不愿意出入當時言談舉止粗陋的宮廷，希望以一種溫文爾雅的方式在家里招待朋友。她將房間進行改造，所有的家具都鋪上藍色的天鵝絨，并飾以金銀裝飾，這個房間就被稱為“藍色沙龍”。朗布依埃侯爵夫人出身名門，天生麗質，才思敏捷，衣著華貴，經常邀請社會名流到家里談論文學、藝術、哲學等社會問題，成為引導和傳播新思想、新風尚的場所。在巴黎，這個人口最多、最繁華的大都市里，不僅居住著法國宮廷貴族、社會名流，也匯集了歐洲諸國的達官顯貴。這些穿著華麗、舉止文雅、追求時尚、講究生活品位的社會上層人士，整天聚集在沙龍里談論文學、藝術、哲學、愛情等，這種形式成為歐洲大陸最為時尚的文化。

貴族沙龍文化孕育了法國許多杰出的文學家、藝術家和哲學家。法國喜劇大師莫利哀曾經是朗布依埃侯爵夫人家里的貴客，他早年的戲劇內容以及風格完美地再現了當時巴黎上流社會的生活，其中不乏對奢華無聊生活的鞭撻和諷刺;啟蒙運動時期杰出的哲學家、歷史學家伏爾泰與夏特雷夫人之間的愛情故事，更令當時巴黎貴婦們所艷羨。伏爾泰從夏特雷夫人的沙龍里了解了歐洲當時最先進的科學知識，并為完成他的不朽之作《路易十四時代》，獲取了大量的歷史素材。日內瓦鐘表匠出身的盧梭，正是結識了法國貴婦--瓦朗男爵夫人，才使他經常出入巴黎上層名流的各種沙龍，使他“社會契約”、 “民主共和”思想日臻成熟，開近代西方“主權在民”的先河。百科全書派領軍人物狄德羅正是在德畢內夫人的沙龍里與霍爾巴赫、愛爾維修等名人一起商討撰寫了傳世之作《百科全書》，被馬克思稱為法國大革命時期《人權宣言》的底本，成為高揚理性、人道、民主的先驅。

浮華的沙龍文化世界，更是展現巴黎貴婦們高貴的氣質、華麗的服飾、優雅的舉止、淵博的學識、奔放的激情、纏綿的愛情的巨大舞臺。從凡爾賽宮到富人的別墅，到處都能看到才華橫溢、風度翩翩的男士們圍繞在聰明、機智的貴婦們的裙裾周圍，他們聚在一起，飲宴、跳舞、談論學術、辯論問題，使文化和社交藝術緊密地融合在一起。一個成功的沙龍女主人，不僅要有地位、名望、金錢、姿色，還要多才多藝、口齒伶俐，更要擅長社會交際，能夠聯系社會名流，甚至諳熟上層社會的陰謀詭計、勾心斗角和驕奢淫逸。沙龍文化也并非純粹的談論藝術和愛情，貴婦們能坐在自己的沙龍里，來左右法國乃至歐洲的政局。路易十四繼位后，為了進一步加強中央集權制度，對地方貴族權力及俸祿進行限制和削減，以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權力。立即遭到地方貴族的強烈不滿和反抗，爆發了貴族聯合反抗國王的“福隆德”運動（歷史上也稱為“投石黨之亂”）。這一政治運動的醞釀策劃就是在貴婦們的沙龍里完成的。沙龍文化對政治的最大影響莫過于施達哀夫人與拿破侖之間的情感糾葛。拿破侖這位曾經馳騁疆場、百戰百勝的將軍，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最后的失敗與巴黎貴婦們在沙龍文化里爭風吃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拿破侖的才能和他在戰場上的輝煌成就，使巴黎沙龍的貴婦們把這位身材矮小的將軍當成民族英雄頂禮膜拜，其中施達哀夫人更是對他情有獨鐘。但當她一心一意地把自己浪漫的感情準備奉獻給這位歐洲的征服者時，卻遭到了這位來自科西嘉島英雄的冷遇。這使得施達哀夫人惱羞成怒，他發誓要用獅子般猛烈的熱情反對拿破侖。她把自己的沙龍變成了拿破侖反對者們聚會中心。一時間，法國國內拿破侖的政敵，甚至歐洲大陸封建王宮腐朽勢力的代表麋集在他的周圍，密謀計劃聯合發動反對當時歐洲的“暴君”--拿破侖。最終，歐洲大陸最頑固的封建勢力糾集在一起，組成了反法聯盟，使這位蓋世英雄敗走滑鐵盧。也許歷史注定了拿破侖對外戰爭必定要失敗，但施達哀夫人因愛情而生的仇恨虛榮心，可能成為拿破侖流放到圣赫勒納島時經常悔恨不已的輕率錯誤。

二、沙龍文化對近代法國的影響

貴族沙龍文化對近代法國社會產生了重大影響，國內上下掀起了一股強大的貴族熱。“商業歐洲的見證人發現，這個迄今如此熱情的民族陷入了所謂的'西班牙懶病'--也就是'蔑視商業活動'，整個民族都厭惡有關生產和交換的一切活動，尚只熱衷于朝廷和騎俠活動。有一個觀察家寫道：'他們全都成了貴族迷，'”貴族精神腐蝕著整個法國社會，使得資產階級熱衷于取得貴族稱號，側身于貴族行列。貴族沙龍文化不僅是那些善于言辯的政治家們能夠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而且法國社會各個階層也都愛好這種游戲。于是，在法國社會“出現一種道德等級。經濟、生產勞動、企業精神、技術、革新都受到輕視，甚至受到壓制，而其他的活動則評價過高，蓬勃發展起來。這些活動是非生產的：榮譽、文采、玄談、安分守己、清高等。”沙龍文化過分強調理性、崇尚個性自由，使法國人懼怕社會化大生產時代把人變成機器的奴隸，導致了法國近代社會小企業大量存在，延緩了經濟的發展。

貴族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社會行為成為近代法國人追求仿效的目標。法國人濃厚的鄉土觀念在西歐各國中是首屈一指的，大多數法國人不愿意離開自己的住地或工作崗位，渴望擁有自己的小塊土地或花園。法國人一旦擁有了資本，不去經商、開辦企業、擴大再生產，而是千方百計通過購買或抵押來得到一塊土地，土地被認為是最重要、最可靠的財富，其結果造成了法國近代社會小農土地所有制大量存在，使大量的勞動力長期束縛在土地上。

法國人對高檔奢侈品的追求也是歐洲其他國家望塵莫及的。17世紀以來，巴黎就是歐洲各國王公貴族奢侈品的消費中心。法國的時裝、香水以及高檔手工藝品在國際市場上久負盛名，這種奢華糜爛的生活方式，不僅在當時的貴族、社會名流中非常盛行，而且一般的法國人對奢侈品和奇裝異服有著強烈的追求欲望。法國人對一般大眾消費品不屑一顧，對產品要求款式新穎、做工精細、價值連城。這種畸型消費觀念不僅造成了奢侈品工業在法國近代工業中比例很高，而且產品工藝本身對工人的熟練程度和技藝要求很嚴，致使大量的非熟練工人無法跨入工廠的大門，企業規模受到限制，子承父業式的家庭手工業在法國工業結構中始終占主導地位。法國工業產品國內與海外市場受限，制約著整個經濟的發展。時至今日，我們透過歷史的時間隧道，能夠感受到法國的時裝、香水仍然在引導世界高檔消費的潮流，每年春秋兩季的巴黎時裝發布會成為全球時裝流行的航標。

貴族沙龍文化賦予了法蘭國人崇尚理性、注重個性、追求浪漫、富于激情、幽默詼諧、寬容豪放的性格和民族精神。西歐各國的歷史文化背景不同，對人生價值和生活目標的追求迥然而已。法國人生活的最高目標，就是追求個性的獨立體現和浪漫。金錢對法國人來說是不容炫耀的，他們對百萬富翁不羨慕，卻對能和自己的情人在沙龍文化里談情說愛夢寐以求。商業利潤對法國人來說微不足道，他們總是把追求利潤和奸詐、投機取巧、敲詐勒索等詞聯系在一起，而他們看重的是個人的名譽、地位、氣質、風度、服飾和言談舉止。英國人性格緘默、生活嚴謹、勤儉節約，神情刻板、不茍言笑，把賺錢和積累財富看成人生最神圣的追求。法國人白天辛勤工作的目的，是為了享受夜間富于刺激、浪漫的沙龍文化生活。法國人堅信：工作是手段，享樂是目的。英倫三島特殊的自然地理環境，造就了英國人性格孤傲、自恃、正襟危坐、斤斤計較。法國文化起源于歐洲大陸，博采各國文化之所長，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文化傳統，造就了法國人詼諧幽默、浪漫奔放、寬容自信的民族性格。以個人情感生活為例，法國人熱情奔放、浪漫灑脫、寬容大度。即使在自私、排他的婚姻愛情方面，法國人也能在自己的妻子（或丈夫）和情人之間坦然相處，把擁有情人當成自然而然的事情。法國人認為浪漫溫馨的情人生活，在英國紳士眼中可能是俗不可耐，在美國可能被理解為“性騷擾”。傳說法國前總統密特朗有六個情婦，大多數法國女性選民聽說之后欣喜若狂，紛紛踴躍投票支持密特朗。身處大洋彼岸的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卻因與萊溫斯基的緋聞，險些遭到國會的彈劾，成為震驚世界的桃色新聞。

貴族沙龍文化重視邏輯思維、崇尚學術自由的氛圍，也使18至19世紀中期的法國產生了享譽世界的科學家，法國的科學技術水平一直處于歐洲的領先地位。但是，令人疑惑不解的是法國的科學技術是如此發達，經濟發展卻停滯不前，早期落后于英國，后來被德國和美國所趕超，其原因就在于貴族沙龍文化對法國科技教育的影響。

科學技術研究與生產實際脫離，是近代法國科技教育的頑癥。法國科技人員把“科學用于創造優美，為了科學而研究科學，科學是為了榮譽，科學用于好奇、用于軍事等等。所有這些都是貴族的價值觀念，而并非資產階級的價值觀。”法國的化學家拉瓦錫被稱為近代化學之父，但真正把化學用來發展工業的卻在德國;最早的蒸汽機是由法國人發明的，但真正把蒸汽機用來為工業服務卻在英國。法國的科研人員熱衷于研究物質的奧秘，大自然不可捉摸的變化，忽視科研工作的經濟價值和實際應用，導致了許多科技成果是法國人發明的，但最先把它用在工業領域的卻是英國人和德國人。近代法國教育重視高級理論人才的培養，強調少數“精英”人物的巨大作用。法國高等學校培養了大量的外交家、哲學家、法學家和傳教士，理論科學和社會科學方面的人才濟濟，而經濟發展急需的工程師和機械師卻青黃不接、廖若星辰。

人類歷史已跨入經濟全球化的時代，貴族沙龍文化已成為歷史，但它對法蘭西民族性格、心理及價值觀念、生活方式的影響卻是永恒的。今天，衣著華麗、性格浪漫、講究生活品位的法國人，坐在色彩斑斕的咖啡館或酒吧里，守著一口就能喝光的咖啡或紅酒，卻能怡然自得的聊上整整一個下午或一個晚上，便是對沙龍文化最好的繼承和再現。

作者簡介：

李曉俊（1966-），女，陜西涇陽人，西安市第一中學歷史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