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研究綜述

高金娣 皇銀輝

摘要：為了推動我國由服裝大國轉為服裝強國，由“中國制造”轉為“中國設計”，加強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研究十分必要。本文通過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文獻綜述，旨在歸納梳理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研究現狀，提出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尤其是著作權法保護問題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同時需完善知識產權各法律制度在服裝設計保護上的銜接和融洽。

關鍵詞：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綜述

中圖分類號：TS941.28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5168（2020）03-0115-04

我國是一個服裝大國，但遠非服裝強國，究其原因，與我國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不足有很大的關系。1999年，大連思凡服飾有限公司訴大連金鑫時裝設計制作中心拉開了我國首例時裝外觀專利設計維權的序幕。近些年來，有關服裝設計的侵權案件也不時涌現，典型案例有2001年的胡三三與裘海索、中國美術館侵犯著作權糾紛上訴案、2007年華斯公司與無錫夢燕制衣有限公司等著作權侵權糾紛上訴案、2013年北京心物不二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與深圳市清風鈺帛服飾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權糾紛案、2014年廣東大哥大集團有限公司與三六一度（中國）有限公司著作權屬糾紛、侵權糾紛案、2014年桐鄉市途樂電子商務有限公司與金秀華侵害外觀設計專利權糾紛案等等。逐一研讀判決書后，發現存在理由不足、邏輯不通的情形，各地法院裁判觀點存在差異，沒有形成統一的侵權判定規則和認識，嚴重影響了服裝企業乃至整個服裝行業的發展。為了促進我國服裝行業的可持續健康發展，加強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研究成為不可回避的課題。本文通過參閱相關學術論文，梳理歸納出目前國內學者在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的研究成果，主要包括以下內容：我國目前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模式;我國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困境;對海外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研究;對我國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立法改進的研究。

1 我國目前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模式

目前國內關于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模式研究主要聚焦在是選擇雙重保護模式還是分別保護模式上。前者是指由著作權法、專利法進行重合保護服裝設計的模式，兩部法律同時保護服裝設計，保護范圍互有重合，權利人可以同時享有兩種知識產權法律保護;后者則指由上述法律分別對服裝設計進行保護，二者之間界限清晰，服裝設計圖（包括服裝效果圖和服裝結構圖）及樣板由著作權法規制，服裝成衣由專利法規制[1]。

1.1 雙重保護模式

金銀[2]認為，中國知識產權法律制度可以為服裝設計提供多重保護，服裝設計在同時滿足外觀設計專利和著作權的條件時，申請外觀設計專利后可以進行著作權登記，當專利保護期結束之后可以進行著作權保護。劉玉梅[3]認為，盡管我國著作權法和專利法并沒有明確規定對服裝設計的雙重保護，但客觀上實際存在，雙重保護不僅不會對我國的知識產權制度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還有助于強化我國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周嬌嬌[4]認為，目前我國著作權法和外觀設計專利對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各有利弊，只有采取著作權和外觀設計專利雙重保護模式，才能最大限度保護我國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費氧[5]認為，我國版權局在2004年《對瑞士征詢我履行Trips協議承諾的答復》中曾明確指出我國《專利法》中對實用藝術品提供的外觀設計專利保護并不影響我國《著作權法》對實用藝術品中符合在物理上或觀念上獨立存在的美感部分作為美術作品加以保護。所以，同一服裝設計同時獲取專利權和著作權不存在障礙。

1.2 分別保護模式

田小影[6]認為，雖然從表面上看我國著作權法和專利法都可以對服裝設計提供保護，類似于國外的雙重保護模式，但實際上我國《著作權法》對服裝設計尤其是服裝缺乏明確的定性，而《專利法》又存在針對性不強的弊端，照顧不到服裝的季節性特色，使企業不愿主動申請設計專利。同時，考慮到我國服裝設計行業與歐美等國家的差距，我國應該采取著作權法和專利法明確分工的分別保護模式，即對服裝設計圖和服裝樣版給予著作權保護，對服裝成衣給予外觀設計專利保護，然后針對性對著作權法和外觀設計專利法進行完善。李曉璇[7]認為，國內學者大多主張對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采取雙重保護模式，這可能與發達國家的選擇有關。但是發達國家的服裝業比較繁盛且擁有大量世界知名品牌，而我國服裝業相對較為落后，且缺乏知名品牌。盲目選擇國外的雙重保護模式并不可取，基于我國國情應該采取著作權法與專利法明確分工的分別保護模式。

綜上所述，主張雙重保護模式的學者認為，著作權法和專利法對服裝設計的保護都有一定的局限性，唯有采取雙重保護模式，使著作權法和專利法保護服裝設計的優缺點形成互補才能更加充分地保護服裝設計。主張分別保護模式的學者認為，雙重保護模式并不適合我國國情，它是國外基于自己的國情逐步發展起來的保護模式，所以基于我國國情應采取分別保護模式。筆者認為，鑒于服裝著作權問題的復雜性，司法實踐中認定不統一，需要立法上進行明確規定，所以無論是采用雙重保護模式還是分別保護模式，其前提是確定受保護的客體范圍，并明確服裝設計侵權判定的規則，而現有的對此方面的研究乏陳可數。

2 我國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困境

2.1 著作權法保護的困境

樓佳蓉[8]認為，我國著作權法采取的自動保護原則而非注冊登記保護原則，服裝設計的創造日期難以確定，發生侵權時將會出現舉證困難的情況。而且著作權人僅享有相對排他性，僅能禁止抄襲和模仿而不能限制獨立完成的類似設計，著作權法保護的范圍也相對有限，對于用于工業生產的服裝并不能充分保護。金銀[9]認為，著作權法對服裝設計的“創造性”要求較高，且只能保護服裝富有藝術性的表達形式，而不能對服裝設計的創造性不足以及功能性部分進行保護。張紅玲[10]認為，著作權保護服裝設計最大的問題在于服裝成衣難以認定為著作權法中的作品，這樣就會造成根據服裝設計圖制造服裝成衣難以認定為對服裝設計圖的復制，因為著作權法中的復制必須要滿足被復制品和復制品都是作品，所以服裝成衣難以認定為作品，根據服裝設計圖制作服裝就不存在侵犯著作權人的復制權。王莉敏[11]通過介紹“胡三三與裘海索、中國美術館著作權糾紛案”詮釋了著作權的相對排他性在服裝設計保護上存在一定局限性，對于較高明的“剽竊”和他人獨立完成的相同或相似作品無權禁止。

2.2 外觀設計專利保護的困境

王莉敏[12]認為，外觀設計專利對服裝設計的保護很難達到預期效果。原因在于獲得專利保護需要進行申請，提交復雜的申請文件，經歷漫長的審查過程，即使獲得了專利權，服裝設計也可能已經過時了。服裝的時效性與流行性決定了復雜的申請程序并不利于服裝設計的保護。而且外觀設計的授權不進行實質審查，導致大多數服裝外觀設計專利的質量不高。外觀設計專利的保護期較短，對于一些經久不衰的服裝設計保護遠遠不夠。田小影[13]認為，我國專利授權標準采取的是世界范圍的絕對新穎性標準，相比著作權法的獨創性標準較為苛刻，且專利申請時間長和成本較高，保護期又相對過短，對于一些季節性、流行性強的服裝設計還有經久不衰的典型設計并不能起到很好的保護效果。張紅玲[14]的觀點與田小影類似，認為申請專利的成本過高，質量不高，且申請周期過長與服裝的流行趨勢相悖等原因導致了我國服裝設計的外觀設計專利保護流于虛置。

2.3 商標法保護的困境

郝敏[15]通過“紅底鞋商標注冊案”向我們詮釋了美學功能性與商標顯著性之間的關系，她認為服裝的時尚外觀設計極易被認定為具有美學功能性而不能被授予商標權，如果對起到裝飾和美化的設計元素給予商標保護，將會造成不公平的市場競爭。景佳俊[16]認為，商標法的最大局限性在于用商標法對服裝設計保護必須以侵權者非法使用注冊商標案為前提，否則很難通過商標法保護服裝設計。

2.4 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困境

王健錚[17]認為，雖然《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六條對相關不正當競爭行為做出了規定，但是由于大多數服裝存在的差異性小，權利人很難在他人未侵犯注冊商標和外觀設計專利的情況下去通過反不正當競爭法進行維權。郝敏[18]認為，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沒有針對同類商品形態的模仿制造行為作出類似規定，在前者推出新款服裝設計時，后者推出類似服裝設計，原告很難舉證以及引用《反不正當競爭法》進行維權。張紅玲[19]認為，現行《反不正當競爭法》將曾經“知名商品”“特有裝潢”這兩個必要條件調整為“具有一定影響”這一單一條件，已經為服裝設計難以獲得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掃除了最大障礙。但是由于我國現行反不正當競爭法實施時間不長，“具有一定影響”等概念的內涵還需要進一步明確和細化。所以，適用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服裝設計的困境在于理論的梳理、規則的重建以及適用條件的明確等方面。周嬌嬌[20]認為，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目前仍然沒有明確規制服裝設計領域的不正當競爭，而只能求助于第六條的規定，且反不正當競爭法作為服裝設計保護的最后一道防線并不是有效的保護途徑。

以上學者就現有知識產權法對服裝設計進行保護時所面臨的問題進行了系統梳理，但偏重于對問題的介紹，缺乏針對性的對策探討。今后，應結合服裝行業的特點，加強對現有知識產權制度及配套保護機制完善的研究，從而增強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實效性。

3 對海外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研究

3.1 關于國際公約對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研究

郝敏[21]認為，從《伯爾尼公約》《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公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等知識產權國際條約的相關規定中可以看出國際公約對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至少存在兩種保護模式，著作權法中的“實用藝術作品”與專利法中的“外觀設計”均可以保護。田小影[22]認為，國際公約是將服裝設計的保護模式設計權利交由各成員國，由成員國自己決定采用何種方式，可以自由選擇雙重保護模式或分別保護模式。

3.2 關于美國對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研究

馮一蘭[23]認為，在美國服裝設計圖要想獲得著作權法保護必須滿足獨創性和可復制性兩個要件，但是對于服裝成衣通常不予以著作權法保護，理由是服裝的實用功能和美感無法分離。而在專利法中，想要為服裝申請外觀設計專利又存在一定的難度且成本過高，審查時間過長，所以她認為美國專利法并不適合保護服裝設計。田小影[24]認為，雖然美國法律對服裝設計沒有明確采用雙重或分別的保護模式，但根據美國知識產權的法律制度可知，美國對于服裝設計圖及樣板多適用版權法保護，而對服裝則基本適用專利法保護。因此實際采取的主要是分別式的保護。王建錚[25]認為，美國目前對服裝設計的保護趨勢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最值得我們借鑒的是IDPPPA法案，此法案傳遞出將會對時裝設計的知識產權給予更明確和嚴格的法律保護。法案根據服裝設計的周期性質，設計了適用于服裝設計保護的獨特方案：服裝設計一旦完成，無論是否申報或申請外觀設計專利保護，自動獲得為期3年的版權保護;只保護原創且新穎的服裝設計;對時裝結構進行保護;以“實質性相同”作為侵權認定標準。

3.3 關于英國對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研究

馬賓賓[26]、馮一蘭[27]都認為，1988年的英國《版權、工業設計和專利法》為藝術作品提供未注冊保護、注冊保護與版權保護。該部法律是從工業產權和著作權兩個角度對包括服裝在內的外觀設計視外觀設計的應用情況予以分別保護。該法符合英國國情，促進了英國服裝業的蓬勃發展。

3.4 關于法國對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的研究

郝敏[28]認為，法國對服裝設計的保護模式采取的是不同于其他國家的雙重保護模式，不僅可以作為實用藝術品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還可以受到專門的《工業品外觀設計法》的保護，并且把服裝設計單獨列為一類保護對象，這種頗有遠見的保護模式成就了法國服裝產業的藝術品位和先鋒引領地位。

綜上，各國對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都有其獨特之處，且大都依據自己的國情進行立法和修法。筆者認為，要解決目前我國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不力的現狀，不能盲目照抄照搬，必須結合我國國情，加強知識產權法方面的規制與研究，從中總結出適合我國服裝設計保護的模式才是唯一出路。

4 對我國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立法改進的研究

圍繞如何完善我國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立法，學者們也都提出了各有千秋的見解。王莉敏[29]建議，構建以著作權法為核心、以外觀設計專利為輔的服裝設計保護體系，再以商標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做為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體系的補充。張紅玲[30]建議，在著作權法保護上，可在《著作權法》中創設合適的作品類型，如實用藝術品，是解決服裝著作權法保護問題的根本途徑;在專利法保護上，可在《專利法》中引入外觀設計專利實質審查制度，提高服裝外觀設計專利質量;突破外觀設計“整體比對局限”，引入“設計空間”規則，解決服裝設計領域局部創新的新穎性判斷問題;也可以借鑒歐盟制定專門的外觀設計規范性文件對服裝設計提供保護;在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上，對《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六條中的“裝潢”“一定影響”這些概念和構成要件進行明確。田小影[31]建議采取著作權法和外觀設計專利分開的保護模式，明確服裝成衣不構成著作權法的客體，而是由專利法規制。在專利法方面，順應國際趨勢頒布工業品外觀設計法，針對服裝設計季節性強、更新快等特點制定更為靈活和適宜的規則，例如借鑒英國的保護模式區分注冊外觀設計和非注冊外觀設計，對服裝設計的保護期做出靈活規定。針對特殊的工業外觀設計，例如服裝外觀設計制定特殊規則，如縮減審查期限等。景佳俊[32]則建議設立專門的專利快速審查平臺，成立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組織。

各學者關于對立法改進提出的建議，都有其值得參考和借鑒的價值，但其畢竟只是停留在理論上的研究，是否適合我國國情還不確定。所以，結合服裝行業的特點，我們只有在立法上一步步改進完善，才能實現知識產權各法律制度在服裝設計保護上的銜接和融洽。

5 結語

現有的學術界研究成果，給我們提供了一定的研究基礎和有益借鑒。但縱覽目前國內關于服裝設計領域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的文章，發現較為系統、針對性強并有一定理論深度的文章缺乏。服裝設計知識產權保護這一研究本身，既涉及到服裝設計學原理，又涉及到知識產權法尤其是著作權法中的基礎理論，如“思想與表達二分法”“藝術性與實用性相分離”標準、“獨創性”標準、“接觸+實質性相似”標準等。只有既熟悉服裝設計原理及生產流程又掌握著作權法知識，方能對服裝設計環節產生的設計成果作出正確的定性分析，將其歸屬于不同的作品類型;方能以服裝設計分工為切入點，確定著作權人;方能以復制權為切入點，確定服裝設計領域的不同復制形態，所以，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尤其是著作權法保護問題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只有完善了服裝設計的知識產權法律保護制度，才能推動我國由服裝大國轉為服裝強國，由“中國制造”轉為“中國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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