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柳永詞對宋玉的接受

摘要：宋玉是繼屈原之后又一賦作大家，出生貧寒的身世和仕途坎坷的郁悶成就了他一系列飽含真情、辭采華美的賦作品，柳永是以賦寫詞的創新者，他的《樂章集》在情感內涵和藝術手法方面體現出對宋玉賦作品的繼承和發展。

關鍵詞：柳永;宋玉;悲秋主題;登高抒懷;美人描寫

柳永對宋玉的作品有著獨特的感情，《樂章集》直接提及“宋玉”的詞作有6首，還有大量對宋玉辭賦語句的化用，如“楚天”、“高唐”、“陽臺夢”、“朝云暮雨”等等。他的詞作繼承宋玉賦作品的典型特點。宋玉之于柳永不僅是千年之前的精神寄托也是以賦寫詞的藝術導師。

一、“當時宋玉應同”——情感認同

宋玉的作品中最能體現人生際遇和個性情感的是《九辯》《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后代文人從中解讀出兩種形象，一種是俊秀多情文人;另一種是開啟文人悲秋傷情、貧士失職而志不平的仕途落寞者。這兩種形象運用到文學作品中相對應為“艷情之作”和“悲秋之作”。大部分詞人將宋玉帶入艷情之作時，被評為“詞語沉下”的柳永卻選擇將宋玉作為一個悲秋傷己的典故寫入此作中。原因是二人有著相同的情感訴求。

《九辯》開篇以一句“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①奠定全篇“貧士失職而志不平”的悲秋惆悵基調。宋玉心懷報國之志且擅長辭賦卻生不逢時，仕途上一直沒有大作為。柳永與宋玉相似，有滿腔的報國建功立業的熱情卻不幸一生沉淪下僚郁郁不得志。他在詞中常常直接以宋玉自況，將“宋玉”作為一個名詞、作為一個典故抒發仕途坎坷的郁悶之情。《雪梅香·景蕭索》寫道：“景蕭索，危樓獨立面晴空。動悲秋情緒，當時宋玉應同。”^②深秋暮色中，柳永一人獨自登高臨遠，滿目蕭條的秋色勾起了他內心深處悲秋之情，他不禁想到千年前的宋玉創作《九辯》時應當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二、“見說蘭臺宋玉，多才多藝善辭賦”——藝術手法

（一）悲秋意識的書寫

宋玉《九辯》中以“悲哉，秋之為氣也”開啟了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文人悲秋的永恒主題。“蕭瑟”“寂寥”“惆悵”在后世悲秋主題中反復出現，宋玉成為寒士悲秋的代言人。宋玉的悲秋意識被柳永在詞中繼承發揚。秋天是《樂章集》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時令如“秋杪、秋色、清秋、驚秋、”等等。

他在悲秋主題的創作上對宋玉的借鑒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氣氛的渲染。宋玉《九辯》以“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開頭，對秋景肅殺之感的描寫烘托了整篇的悲涼惆悵的氛圍，奠定悲嘆個人命運的愁苦基調。在作品開頭描寫秋景渲染氛圍、用秋景點題的書寫模式被柳永廣泛的運用到詞中，如《戚氏》“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上片開頭用“晚秋天”點明時令，帶有濃濃秋意的微雨又為庭軒增添了些許寒意，點明詞作的整體感情基調。

另一方面是意象的化用。宋玉《九辯》中描寫秋景“燕翩翩其辭歸兮，蟬寂漠而無聲。雁雍雍而南游兮，鵾雞啁哳而悲鳴。獨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時亹亹而過中兮，蹇淹留而無成。”秋燕、秋蟬、秋雁、鹍雞、蟋蟀等動物到了寒秋時節或遷徙或死亡，帶有明顯的季節性的意象組合在一起，將作者在羈旅行役途中的思想懷親的孤獨、懷才不遇的郁悶表現得淋漓盡致。柳永的羈旅行役詞大量化用宋玉《九辯》中的詞匯，如“秋漸老、蛩聲正苦”、“幽蛩切切秋吟苦”、“寒蟬凄切”、“殘蟬噪晚，甚聒得、人心欲碎”、“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州”、“斷鴻聲里，立盡斜陽”等。

（二）登高抒懷的結構

《九辯》中“憭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登高遠望后，宋玉在后文接著感嘆自己的“愴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這種登高遠望而后引發自我感懷結構模式深深影響著柳永的創作，他的羈旅行役詞中常常出現“登山臨水遙想宋玉”的場景，表現出對宋玉“先登高后抒情”表達方式的模仿。如?《卜算子》上闋寫登高所見蕭條的暮秋之景，后寫由景色引發的舊愁新恨和對情人的追憶。柳永接受宋玉上景下情的情景交融結構，把賦的寫作手法和詞的意境創造結合起來，對慢詞的發展起到開拓作用。

他與宋玉相似的人生際遇使他得以從自己經歷出發真切感受到千年前宋玉之悲，登高之處不同所見之景物亦不同，但他們羈旅行役的孤苦，前途的迷茫，自身命運的悲哀是相同的。為尋求情感呼應柳永登高所作詞中常直接提及宋玉：“景蕭索，危樓獨立面睛空。動悲秋情緒，當時宋玉應同。”（《雪梅香》）“望江關。飛云黯淡夕陽間。當時宋玉悲感，向此臨水與登山。”（《戚氏》）可見柳永對宋玉登高悲己的認同。

（三）鋪寫美人的手法

《樂章集》中共有213首詞，關于吟詠佳人或歌妓的的詞作約有103首，幾乎占全部作品的二分之一。柳永的女性詞用鋪陳直敘的手法、直率的語言對女性的神態外貌進行精致細微的描繪，是對宋玉女性描寫的繼承與發展。宋玉的《神女賦》充分發揮賦的鋪張夸飾特點，細致描繪神女的五官各態：“貌豐盈以莊姝兮，苞溫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視。眉聯娟以蛾揚兮，朱唇的其若丹”宋玉文章體物精致，女性外在的形式美得到重視。柳永對女性外貌描寫同樣細致具體，“翠眉開、嬌橫遠岫，綠鬢亸、濃染春煙。”（《玉蝴蝶》）描寫女性眉毛像是遠處橫著的青山，美人的鬢發像是春天的濃霧般朦朧。“選得芳容端麗，冠絕吳姬。絳唇輕、笑歌盡雅，蓮步穩、舉措皆奇。出屏幃。倚風情態，約素腰肢。”（《玉蝴蝶》）美人端莊美麗，朱唇輕啟談笑不俗，她的步伐穩健舉止溫柔美好。從室內走出來，腰身纖細體態輕盈仿佛隨風傾側。

李之儀評價柳詞道：“至柳耆卿，始鋪敘展衍，備足無余，形容盛明，千載如逢當日。”^③作為北宋第一個專業作詞的文人，柳永吸收宋玉賦的手法對慢詞長調的發展起重要的推動作用。當然以賦寫詞還與文學發展的需要以及時代背景有必然的關系，宋玉對柳永的影響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也是最不可忽略的原因。

注釋：

①王逸撰，黃靈庚點校.楚辭章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

②柳永著，薛瑞生校注.樂章集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5

③李之儀 .姑溪居士文集 （卷第四十 ） [ A ].叢書集成初編[C].北京： 中華書局出版社 ， 1985. 310.

參考文獻：

[1]宇野直人. 柳永對宋玉的受容[J].中國韻文學刊，1997，1：67-74

[2]孫維城.論宋玉《高唐》、《神女》賦對柳永登臨詞及宋詞的影響[J].文學遺產5：62-69

[3]柳永著，薛瑞生校注.樂章集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5

[4]杜若鴻.柳永及其詞之論衡[M].浙江：浙江大學出版社，2004

[5]王逸撰，黃靈庚點校.楚辭章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

[6]朱熹著，黃靈庚點校.楚辭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作者簡介：趙婷婷（1996—），女，漢族，山東省泰安市人，碩士在讀，單位：山東師范大學，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