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坤
林育南(1898—1931),又名林毓蘭、林郁藍,湖北黃岡人。中共第五屆中央候補委員。中國早期職工運動和青年運動的領導者和組織者之一。1921年7月16日,與惲代英等成立革命團體“共存社”。黨的一大后,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武漢分部主任,中共武漢執行委員會委員,武漢工團聯合會秘書主任,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中央執行委員,中共湖北省委代理書記,中華全國總工會秘書長,全國蘇維埃區域代表大會中央準備委員會秘書長等職務。1931年2月7日在上海龍華就義。
林育南論“初心”
“為人不自在,自在不為人” 我們既得了《新青年》的覺悟,豈可以自私自利不拿來覺悟別人么?而且還有一層,我們雖然得了這條正路,然而并沒有走到這條路上來。我們辦這《新聲》的意思,就是想一方面請人家引導我們向這條路上走,一方面希望別人也都跟著向這條路上來,這是我們辦這《新聲》的本意。
——林育南 《致〈新青年〉編輯部》(1919年3月15日)
二十世紀是馬克思的世界 “五五”是馬克思的誕日。馬克思在歷史上在世界上的位置和價值,也用不著我說了。但我們須要記著現代的名言:“十九世紀是達爾文的世界、二十世紀是馬克思的世界”。他是從科學上建設社會主義的第一人,他的學說是解決現代問題、創造未來世界的學說。只要留心社會問題、經濟學說以及歷史、哲學、政治諸問題者,腦筋里總應該深刻的留個馬克思的印象。他不獨是高深的學者,尤其是一個勇于實行、熱心努力、強健不息的社會運動者,他工作的成績,已顯著于世界了。他這樣偉大人物的誕日,當然在世界上有莫大的紀念的價值。
——育南 《“五一”與“五四”“五五”“五七”》(1922年5月1日)
現在世界的大問題就是勞動階級與資本階級的問題 我們要知道現社會是怎樣的組織——社會解剖的觀察、現世界的大問題是什么——世界大勢的觀察、中國在世界上所處的地位是怎樣?——國際情形的觀察,那么,我們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解決中國問題、解決世界問題。我敢大膽的、簡單的向中國人說,現社會是資本主義的組織,“資本主義是私有財產制度發達的結果”。現在世界的大問題,就是勞動階級與資本階級的問題。中國所處的地位,就是被世界的資本主義者所宰割的殖民地的地位。那么,解決中國問題、解決世界問題,只有聯合世界的無產階級,打倒世界的資本主義者之一法,別無他路。
——育南 《“五一”與“五四”“五五”“五七”》(1922年5月1日)
依據最大多數最大幸福的原則 國內工人亦當受法律保護,不得任意歧視,且以全國人民而論,工人實占絕對的多數,依據最大多數最大幸福的原則,直〔豈〕能舍棄工人而不顧?
——林育南 《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關于勞動立法的請愿書及勞動法案大綱》(1922年9月)
我們不能不團結起來 我們勞動者本來有創造世界文明和維持人類生活的能力。可恨不良的私有財產制度,把我們勞工的地位,弄得極其悲慘黑暗。加之近世機器工業發生,手工業失敗,產業革命,資本主義一日千里的發展,于是我們勞動階級更壓迫到九層地獄去了。但是這種結果,正足以促起我們的階級覺悟。我們明白了,我們是受了資本階級的壓迫。資本階級們利益,完全是掠奪我們的。現在我們不甘心受他們的壓迫和掠奪,我們要保障我們的利益。因此,我們就不能不團結起來,作成階級爭斗強固的戰線,打倒萬惡的資本階級,建立勞動者管理的世界,這是我們唯一必要的手段和最終的目的……我們必要自始至終的主張階級爭斗。我們必要用我們團結與聯合的強大勢力,我們一個個都要武裝起來,我們必要用不妥協不調和直接行動的手段,即是革命的手段,收回我們一切應有的權利……我們由此就可以建立我們勞動者的國家和世界,一切的權力,都歸到我們勞動者的手中。即是說我們工人要專政呀!
——林郁藍 《武漢勞動組合書記部代表林郁藍先生演說詞》(1922年12月10日)
專家解讀:中國早期工人運動的先驅之一
林育南是在中國共產黨創立初期入黨的早期黨員,他為中國革命道路的探索,對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早期工人運動的開展作出了重要貢獻。鄧小平曾批示:“林育南是黨的最老一批同志之一,是很好的同志,毛主席很了解他。”
馬克思主義救國思想的形成
林育南自幼喪母,在他出生13天后母親就去世了。他是靠討奶和喂米湯長大的。這一成長經歷使林育南對養育他的這片土地和勞動人民有著很深的感情。林育南的父親林協甫是一個愛國商人,身居武漢這個大都市,目睹殖民主義者在租界區這一“國中之國”欺壓中國人民,喚起他對帝國主義的刻骨仇恨。林育南就是在他的進步思想影響下走上革命道路的。林育南參加革命后,父親林協甫和繼母袁昌恒都非常支持他。大革命時期,劉少奇、李立三等革命者都曾在他家逗留過。林育南的繼母袁昌恒“經常為武漢黨組織傳送情報,掩護革命同志。黨組織在她家里開會,她就坐在門口,借做針線活站崗放哨”。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林育南,自幼就受到良好的家庭熏陶。此后又接受了正規的學校教育。在私塾學堂,他的老師、李四光的父親李卓侯曾參加同盟會,是一個生性耿直、思想進步、聲名遠播的知識分子,經常向林育南講《水滸傳》《三國演義》和岳飛、文天祥、洪秀全等人的故事。他曾說:“林育南是我生平最得意的弟子。”在李老師的影響下,注重做人、立志救國的思想在林育南幼小的心靈中悄悄樹立起來。但是怎樣救國?到1915年17歲時,林育南的思想里仍然沒有明確的方向。那年,他考入私立武昌中華大學附中。代表中國人民新覺醒的新文化運動席卷全國,林育南立刻陶醉在運動中。通過參加新文化運動,林育南的思想發生了新的變化,到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前夕,林育南初步形成了“立品救國”“學術救國”的思想。
1917年3月7日,林育南寫下《福澤諭吉教人以獨立自尊之道論》一文。文章引用日本近代著名啟蒙思想家、明治時期杰出的教育家福澤諭吉提出的“獨立自尊”觀點,指出:“獨立自尊者,憑一己之思想意志能力,毅然直往,不待外人之干涉監督勸告而后然也。蓋以其良知良能為權衡,以陶冶其品性,完成其高尚人格為目的,視其身如泰山之重大,如神圣之尊嚴,不為外物所移,不為流俗所染,磊落光明,卓然樹立,庶幾乎其獨立自尊之真精神也。”在這里,林育南把福澤諭吉這一教育思想升華到人生修養的高度,以培養高尚人格為目的,以形成“獨立自尊精神”為目標,把高尚人格的作用看作“如泰山之重大,如神圣之尊嚴”,體現了他初步形成的人生觀、道德觀。在林育南看來,“獨立自尊”不僅是國民個人修養所需要的,而且是國家富強的根基。要振興中華民族,首先要使每個國民立志修養品德,整個社會若做到“公德”“公心”,社會風俗就會發生變化,惡勢力就將被善勢力所代替,國家就會昌盛起來。林育南寫道:“獨立自尊者,又非獨善其身之謂也,必也有責任心,有博愛心,謀人群之幸福,盡衛國之義務,己立立人,己達達人,以一己獨立自尊之精神,推之于人人,使人人能獨立自尊。以人人獨立自尊之精神,推之于國家,使國家能獨立自尊,然后獨立自尊之義廣,而獨立自尊之功大矣。”這就是林育南“立品救國”的基本思路:修養獨立自尊的人品,形成獨立自尊的精神,由個人推廣到集體,由集體再至國家,民族獨立不愁不能實現。
兩個月后,林育南寫下《送友留學美洲序》一文,又提出“學術救國”的觀點。文章寫道:“二十世紀之世界,學術競爭之時代也。優勝劣敗,公例昭然。欲立國于斯世,而無學術以自勝,危乎殆哉。”在這里,林育南筆下的“學術”實際上多指“科學”。他認為,具有“五千年之文明”和“四百兆之神胄”的中華民族,為何“泯泯棼棼,一至于斯”,遭列強的侵凌呢?因為中國在學術上落伍了。對此,必須發展科學,文章指出:“世界愈文明,學術愈繁賾,不有堅苦卓絕之行,無以探其微奧,不具猛勇精進之志,無以獲其成效,而光陰有限,不我稍留。”只有“好自圖耳,振其精神,發起志氣,取人之長,補己之短,光己之長,攻人之短,學術以之而昌,國勢以之而強,奮其精武,駕彼群雄”。
林育南的這些觀點,雖然沒有找到救亡圖存的根本途徑,但在俄國十月革命爆發之前,馬克思列寧主義尚未在中國得到廣泛傳播的情況下,能有這樣的認識已經十分難能可貴。
俄國十月革命的爆發和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建立,對林育南的思想產生了很大影響,到五四運動前夕,林育南已經逐漸放棄了“立品救國”“學術救國”的主張。促使這一轉變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陳獨秀創辦的《青年雜志》。這份雜志于1915年9月在上海創辦,一年后更名為《新青年》。俄國十月革命后,它成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重要平臺。李大釗的《庶民的勝利》《Bolshevism的勝利》等重要文章都最早發表在《新青年》上。1919年3月15日,林育南在《致〈新青年〉編輯部》一文中開宗明義指出:“我們素來的生活,是在混沌的里面,自從看了《新青年》漸漸的醒悟過來,真是像在黑暗的地方見了曙光一樣。”林育南從《新青年》中看到的曙光,就是救國救民新道路的曙光。為了把從《新青年》中得到的救國救民新道路傳播到廣大人民中去,發動廣大群眾共同奮斗,在惲代英的支持下,林育南與胡業裕、魏以新、湯濟川等人共同創辦了《新聲》半月刊。林育南在《致〈新青年〉編輯部》一文中還指出:“我們既得了《新青年》的覺悟,豈可以自私自利不拿來覺悟別人么?而且還有一層,我們雖然得了這條正路,然而并沒有走到這條路上來。我們辦這《新聲》的意思,就是想一方面請人家引導我們向這條路上走,一方面希望別人也都跟著向這條路上來,這是我們辦這《新聲》的本意。”
《新聲》創刊兩個月后,五四運動爆發。5月6日,北京愛國學生運動的消息傳到武漢。此時臨近高中畢業的林育南連夜找到惲代英,商議發動武漢學生起來斗爭。5月7日,是袁世凱與日本帝國主義簽訂“二十一條”賣國條約四周年的日子。武漢各機關學校均放假一天,以示不忘國恥。武昌中華大學為“鼓勵尚武精神”“振揚國雄”,舉行運動會。林育南一大早就來到舉辦運動會的大操場。當運動會高潮時,林育南和同學們散發傳單,內容是:“有血性的黃帝的子孫,你不應該忘記四年五月七日之事!現在又是五月七日了。那在四十八小時內,強迫我承認二十一條密約的日本人,現在又在歐洲和會里,強奪我們的青島,強奪我們的山東,要我們四萬萬人的‘中華民國做他的奴隸牛馬。你若是個人,你還要把金錢供獻他們,把盜賊認做你的父母兄弟嗎?我親愛的父老兄弟們,我總信你不至于無人性到這一步田地!”恰在這一天,在北京大學讀書的黃曉峰給林育南來信,詳盡介紹了五四運動中北京學生在天安門廣場游行和火燒趙家樓、痛打章宗祥的情況。林育南就把這封信貼到中華大學門口的“揭示欄”上。為此,還與附中校監余家菊發生了爭執。1925年5月16日,林育南在《五四運動與余家菊》一文中回憶道:“在五四運動發生的第三日——五月七日——我住武昌中華大學附屬中學,接著北京友人的信,報告‘五四的情形,并請求我們響應,作一致行動。當時我把這封信貼在揭示處以布告同學,余家菊先生以‘校監的資格和威權,干涉禁止,我和他再三交涉,但最后他竟用強力把這封信扯掉了。他的理由是‘怕官廳干涉,于學校和他的地位有危險!然而余先生的威權,竟勝不過‘時代潮流,‘群眾心理的大力,‘五四運動終于普遍全國……”
經過五四運動的洗禮,林育南的思想覺悟進一步提高。他認識到,要不做亡國奴,必須斗爭到底;青年人一定要肩負起救國救民的歷史重任。1919年10月1日,惲代英在日記中寫道:“中國若欲不亡,應該靠誰呢?……這千斤重擔我們既能夠挑,亦應該挑,只有湘浦(林育南)同我看得一樣清楚。”惲代英所說的他與林育南看得一樣清楚的革命依靠力量,一是青年人,二是馬克思主義,這是五四運動得出的歷史結論。
那時,林育南對馬克思主義的認識還處在朦朧階段。最初,他受到無政府主義的影響,于1919年9月創辦了一個新刊物——《向上》,積極從事新思想、新文化的宣傳和研究。同時,他大膽嘗試興學校、辦書店、建工廠,作為試驗“共同生活”的基地,“以謀社會之改造”,力圖避免用革命手段推翻剝削者的統治,而希望通過“共同生活”的擴張和發展教育、實業,建設為社會服務的大資本,從而從經濟方面壓服資產階級,使全世界變為“社會主義的天國”。在這一不切實際的思想指導下,他們創辦的書店和工廠很快難以為繼。此后,一場關于社會主義是否適合于中國國情的論戰在北京開展起來。為參與論戰,林育南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那時,北京的中共早期組織成員劉仁靜也是互助社成員。他倆經常一起學習馬克思主義,討論中國社會改造的問題。到1921年4月,林育南的馬克思主義水平已經有了很大提高。他在給利群書社朋友的信中指出:“社會改造,一面要人破壞,一面要人建設。”“階級的利害太沖突了,僅用和平的運動奏效甚難,而且太慢,所以一方面不可不用破壞的運動。”“在過渡時期,人類程度不齊,不能任其極端的自由,所以不能不用權力加以限制。”這些主張雖然沒有明確反對無政府主義,但已經十分傾向馬克思主義所倡導的激烈運動、革命手段了。從這以后,林育南逐步洗刷了無政府主義和空想社會主義思潮對自己的影響,樹立了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同年6月,他在給惲代英的信中明確表示不同意“共同生活”的主張,認為“共同生活”既不可能,也沒有實現的必要。他還誠懇地批評了惲代英在《未來之夢》一文中的觀點,開誠布公地說,靠“共同生活”的擴張和發展教育、實業來實現社會主義,只能是“空想”,進而十分嚴肅地指出:“我們這種理想是仿佛對的,但審查社會情形和我們的力量,恐怕終久是個‘理想,終久是個‘夢啊!”
“團體”思想和政黨思想的升華
在林育南留下的早期著作中,對于舊家庭的批判占據相當比重,僅1919年12月,他就發表了《中國的家庭是怎樣?》《舊家庭改良問題》《所見所聞》三篇文章。這成為林育南“團體”思想和政黨思想形成的實踐基礎。
1919年12月21日,在《中國的家庭是怎樣?》一文中,林育南深刻分析了當時的舊中國家庭所釀成的后果:一是作為中國家庭主要分子的夫妻是由別人代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婚姻,由于沒有愛情,常常導致婚姻名存實亡乃至破裂;二是舊中國的家庭以“九世同居”為美談,從而釀成了許多“姑媳不和”“妯娌不和”“兄弟不和”等家庭和社會問題;三是舊中國的家庭重男輕女,犧牲了女子的人格和幸福;四是舊中國的家庭對于子女有無限的威權,所謂“君要臣死臣當死,父要子亡子該亡”,使得子女的積極性、創造性被壓抑,養成家庭主義的私心膨脹,淡化了家庭成員對社會、國家、民族的責任感。林育南認為,家庭是社會的一分子,有國家才有社會,有社會才有家庭。國家被外敵入侵,從根本上來說,是“家庭腐敗”釀出來的惡果。“人類總是變化,家舊國新。舊家庭既不合于我們的生活、豈不是有創造新家庭的必要嗎?”他警醒所有中國人,不要“忘卻自己,忘卻社會,忘卻國家,去做家庭的奴隸”,“中國人!醒!起!推翻舊家庭,建設新家庭!領人生的趣味,過人類的生活”。
1919年12月,在《舊家庭改良問題》一文中,林育南把解決家庭問題上升到社會組織的高度來認識。他認為,凡是人類社會的一切組織,都是為人類生活的幸福起見。所以社會的組織,凡是可以增進幸福,就應該保存發展,相反對的就應該改造革新。而舊家庭就是需要從根本上進行“改造革新”的最小社會單元。在林育南看來,“舊家庭以為個人是家庭所有的,個人對于家庭有莫大的義務,家庭對于個人有無限的威權,于是把一般人養成狹小的家族觀念,沒有博愛人類的思想。社會的事業遂無從發展,我們所理想的‘大同世界遂難于實現”。這些分析,站在國家、民族、社會的高度,痛徹批評在封建社會里的舊式家庭,對人性、公德觀的扭曲,祈盼人們走出家庭的狹小天地,樹立為國家的獨立、富強和民族的振興貢獻力量的社會責任感。
1919年12月,在《所見所聞》一文中,林育南以鄰居一家兒子、媳婦在舊家庭的摧殘下,一年光景就“面目全非”“見面不識”的悲慘境遇為例,告誡人們:“我們想改革舊家庭,一定為‘圣人之徒所非議,家庭親長所阻礙,但是我們想實現理想,是不是應該用各種的力〔辦〕法,‘百折不回的往前進行呢?……黃金世界在我們的前面,只要我們肯往前走,一定可以得到了的……要曉得‘有志者事竟成,只怕我們不立志去做呢。就令改革萬一不幸而至于失敗,我想比在這黑暗地獄里——舊家庭——討生活,總要光榮一點。”
對于舊家庭的研究,促使林育南從更高層面認識近代以來中國在救亡圖存的道路上屢遭挫折的深層原因——社會組織的腐敗,從最小的組織單元家庭到最大的組織機構中央政府都存在嚴重問題。為了探索一條把廣大中國人民團結起來的組織途徑,林育南又開始關注和研究“團體”問題。他最早參加的團體是惲代英發起組織的互助社。其宗旨是“群策群力,自助助人”。其行動方針是:“我們都曉得:今天我們的國家,是在極危險的時候,我們是世界上最羞辱的國民。我們立一個決心,當盡我們所能盡的力量,做我們所應做的事情。我們不應該懶惰,不應該虛假,不應該不培養自己的人格,不應該不幫助我們的朋友,不應該忘記伺候國家,伺候社會。”這“五個不應該”,表明組織“互助社”是為了國家的獨立,為了社會的穩定,為了他人的幸福。林育南在互助社里以實際行動贏得了同人稱道。惲代英曾在日記中多次稱贊林育南:“林君毓蘭頗有志之士,不易得。”“香浦為人頗足與有為,其自知之明,待人之恰當,蓋篤實而又高明,非吾之所能及也。”“香浦能助人,又能自治,甚不易得。”
1920年2月,林育南與惲代英一起又籌建一個團體——利群書社。當時,日本武者小路實篤的新村主義已經介紹到中國。林育南和惲代英對這種新村主義很感興趣,并于1919年11月1日進行了熱烈討論。為此,林育南專門制訂了《新生活計劃》。他首先回到家鄉,創辦了浚新小學和一所通俗演講社。浚新小學規定學生必須努力學習科學文化知識,同時鼓勵學生關心時事,閱讀進步書刊,組織學生參加社會斗爭,揭露地主階級剝削農民的罪惡,等等。這所學校的創辦,使許多貧苦人的子弟得到了求學的機會,卻遭到鄉村紳士的激烈反對,很快便“因經濟困難,中途廢輟”。在農村試驗失敗后,林育南與惲代英又轉入在城市試驗共同生活。具體做法就是創辦一個銷售各種新書報的商店,取名“利群書社”,以此作為“推行工學互助主義的好根基”“為社會興辦各項有益事業的大本營”,達到“修養小會社”“改造舊社會,建設新社會”的奮斗目標。為了實現這一理想,惲代英、林育南在利群書社內制定嚴格的自修和服務制度,稱為“約法”,共14條。利群書社既是他們試驗新生活的基地,也是他們宣傳馬克思主義和新文化的一個陣地。它“最注意的,不在營業,在于介紹新文化”;“賣的多系雜志、新書,不賣教科書、儀器”,主要經銷《新青年》《新潮》《星期評論》《少年中國》《共產黨》等進步書報雜志和《共產黨宣言》《社會主義史》《階級爭斗》《馬克斯資本論入門》等馬克思主義著作。正是在這里,林育南開始讀到《共產黨宣言》《階級爭斗》等馬克思主義著作,初步接觸到馬克思主義。
但是,在實現新村主義背景下誕生的利群書社,它的命運注定是不長久的。到1920年10月,利群書社“經濟狀況總支出入勉強敷衍”,靠社員捐款“維持現狀”。惲代英、林育南感到靠利群書社生利發展其他事業,“怕不是眼前的事”。盡管利群書社在經濟上走進了“死胡同”,但在政治上找到了馬克思主義。在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林育南已經懂得,能夠指引中國人民走上救國救民道路的就是馬克思主義。在俄國,它的代表是列寧領導的布爾什維克黨,在中國也要建立一個這樣的黨。1921年初夏,林育南從北京回到武昌,和惲代英等利群書社成員商議,決心成立一個信仰馬克思主義的新的革命團體。7月16日至21日,林育南和惲代英、林育英、李求實等23名先進分子聚集在浚新小學,討論建立革命團體問題。大會第一天,討論“主義及宗旨”,一致同意新團體取名“波社”,即效仿俄國共產黨“波爾什維克”之意。大會最后通過決議,成立“波歇維式”的組織,定名為“共存社”。其宗旨是:“以積極切實的預備,企圖階級斗爭、勞農政治的實現,以達到圓滿的人類共存為目的。”這次大會宣告成立的“共存社”雖然還不是無產階級政黨,仍處在為建立一個無產階級政黨的“預備”階段,但它明確仿效俄國布爾什維克黨,公開擁護馬克思主義,主張用階級斗爭和無產階級專政的手段改造社會,在中國實現社會主義,這與之后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極其相似。共同社的成立,標志著林育南的“團體”思想已經升華為建立無產階級政黨。就在共存社成立后的第三天,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此后在嘉興南湖紅船宣告中國共產黨誕生。也就在這一年,林育南加入中國共產黨。
粵漢鐵路工人和漢口人力車夫罷工的勝利,打擊了中外反動派,對武漢工人運動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鄧中夏在《中國職工運動簡史》一書中高度評價了這兩次罷工:“武漢因鐵路工人與人力車夫兩大罷工,開了當地一個新紀元,職工運動從此有一個順利的發展。”并特別強調這兩次罷工的主持者“為林育南和施洋同志。”
1922年5月,林育南接替包惠僧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武漢分部主任。這時林育南對工人運動理論的研究也進入一個新階段。在紀念五一國際勞動節這天,他發表《“五一”與“五四”“五五”“五七”》一文,深刻論述工人運動與青年運動、馬克思主義、中國民族解放事業等的關系,指出:“‘五一是第四階級——無產階級即勞動階級——對于第三階級——有產階級的反抗運動。”“‘五四運動把大夢沉酣的中國人驚醒了一小部分。”“‘五五是馬克思的誕日……我們須要記著現代的名言:‘十九世紀是達爾文的世界、二十世紀是馬克思的世界。他是從科學上建設社會主義的第一人,他的學說是解決現代問題、創造未來世界的學說……他不獨是個高深的學者,尤其是一個勇于實行、熱心努力、強健不息的社會運動者,他工作的成績,已顯著于世界了。他這樣偉大人物的誕日,當然在世界上有莫大的紀念的價值。”“‘五七[是]中國人最痛心的紀念……一九一五年的‘五七資本主義崛興而且極強烈[大]的日本以無理強暴的二十一條以武力使中國承認。”為什么要把這四個日子聯系起來?這是因為從“五一”到“五七”有一個共同之點:就是“資本主義的發達”。無數的無產階級和弱小的民族,受了無量的掠奪和壓迫,世界變成了黑暗悲慘的鬼蜮,于是有“五五”誕生的偉人馬克思建設了科學的社會主義、勞動階級的覺悟,遂有“五一”運動的勝利。被壓迫和掠奪的中國人,含羞忍痛,用“五七”做他們的國恥紀念。然而忍到不能再忍的時候,就有個“五四”運動的反抗。因此我們可以歸結一句:四個紀念日的起源都是因為資本主義。從這個角度來認識四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林育南是費盡苦心的。他意在告誡中國人民,近代以來中國受盡列強掠奪,根源于帝國主義的本性,“國恥的來歷就是因為資本主義者的壓迫和掠奪,國仇就是世界資本主義者”。他還告訴我們,要救中國必須牢記國仇,那就是帝國主義列強,就是日本侵略者;必須敢于反抗,那就是要發揚五四精神;必須依靠工人階級,因為他們是革命的領導階級;最重要的就是要堅定馬克思主義信仰,堅持走科學社會主義的道路。
(作者系中國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秘書長)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