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引
一頭扎進風里,盡管風比海更遼闊
也更具可能性
狗尾草揚起鞭子,反復抽打自己
這樣開出的野花,才能馴服追風的馬匹
八月的河流,竄出潔白的云鶴
構成村莊美麗的日記
一個孩子,坐在母親的草甸上仰天號哭
多少年后,他憑著一張照片
輕易找到當年的哭聲
花還是那些花,但名字已經遺失了
小路還在,但送飯的人沒有了
落 日
我想走時,就獨自帶上一張手帕走了
就像爺爺當年,挑著他的酒出門
他的心里只有酒
有酒的人,就有燈光和黃昏
而我,卻是一個沒有燈光的人
一個沒有燈光的人,當然也沒有方向
也沒人問我去了哪兒,見過什么人
遇見過什么危險
世界那么大,我那么小
走一段路,就隨手扯下一塊白云
我把母親的一粒紐扣,隨手種進風里
此后余生,我都在等
只要有風吹來,我立刻就能長出腳趾
跑向故鄉的落日
獨 ?白
具有無限接納和寬容的
只有母親和故鄉
她用石頭和泥土壘筑的窗戶,有最白的月光
最香甜的夢景
整個夏天,母親都在屋檐下架設絲瓜藤
我不過問糧食,不過問燕子在雨水中
是否有想念的人
河水滿了,蘆葦就在水邊梳自己的影子
綠色的鳥在影子里,搖動另一個影子
雪白的絮,向上,或者向下
愛去哪就去哪
天空不過問,流水也裝作不知道
桂溪河
我需要奔跑,才能跑進你的影子里
歇下來時,又在你的名字里
你細長柔軟的帶子,一直都在我頸子上掛著
它們是我的護身符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重復喊出你的名字
很多遍。
那只黑色的鳥,一直以此為樂
它蟄伏在水邊,不斷告訴我關于桂溪河的一切
出走的人,最后都曾回來過
對于發生過的事,一直緘口不言
你和他們說話,臉上就漾起母親般的皺紋
一個女孩伸出潔白的小手
仿佛一朵梔子花,在看它的倒影
回鄉偶書
十月,我趕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此去經年,又在另一個十月
完整地回來
兩個十月之間,是我年輕而浮躁的皮毛
我修好父親倒塌的屋子,洗凈碗筷
把一粒江南的蓮子,種進水缸
大半生的時光,都在路上
聽從別人的指令
現在,我選擇聽從自己
在一個叫故鄉的地方,等一粒蓮子
等它在月光下,親口說出江南
一只年輕的白鶴,停留在水缸邊
我知道,它已經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故鄉
→ 宋春燕,四川樂至人,居成都。自由職業者,當代詩社《當代短詩》組稿編輯。有詩發于《詩潮》《湛江文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