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衿
時光的齒輪咔咔地轉(zhuǎn)動,每一下,每一圈,可能一個人、一百人、一代人的昭華與歲月便轉(zhuǎn)瞬即逝。試想渺小的我們,又抓住什么呢?只有抓住你能抓住的。若為錯失太陽而啜泣,你也將錯失群星。而且“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睜開了一只眼睛”。
二零二零年一月。
病毒如疾風般席卷了中國,也把恐懼一點點刺入華夏土地上每一個人的五臟六腑。在手機里,磁性女中音一遍遍不帶感情地唱了什么;隔壁李老婆婆的貓撕了什么;嚼在嘴里的飯菜咸淡如何……從前人們最關(guān)心的,一度變麻木了。人們只是睜著不安的黑眼睛盯著電視:疫情。疫情。疫情。
二零二零年二月。
無奈地盯著那在面前橫著的一個個巨大數(shù)字和一條條滿是空話的帖子,仿佛如噎在喉。太姥姥會挨著我坐下,笑著讓我吃一個她愛的蛋卷。我知道這久經(jīng)滄桑的花發(fā)老人,并非不悲哀。我的心又揪緊。
二零二零年三月。
一家人緊緊地圍坐著吃飯。家家把幾個黃澄澄的肉圓給了太姥姥,太姥姥一個都沒有吃。晚上,她硬塞給我一個紅包。兩萬塊。我愣了。我不知為何自今年第一次嚎啕大哭。我不懂……我很害怕……
二零二零年四月。
我搬到了郊區(qū)住。時常想念太姥姥。凌晨一點,咚咚的腳步聲,緊張的耳語聲,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走了。我怕。我不敢跟著。
過十天,他們才敢跟我說,太姥姥死了。我失去了。我失去了……
我有些暈。記憶,幾個零碎的片斷不停重放著,消毒水和蛋卷的味道;沉重的呼吸和心臟的跳動聲,太姥姥溫柔的倦笑;母親嘶叫著:“你們不能把我家家的骨灰和那些新冠感染者的混在一起!她只是心臟病突發(fā)!”淚流滿面;太姥姥喘息著終是沒能說出那最后一句話,只是慈祥地笑著離去了……母親擔憂地使勁搖晃我,無聲地泣著。她的鬢角一夜白了三根。淚水悄然掛上,又悄然落下。眼前的母親與太姥姥重合了。那整齊的花發(fā)下一張皺皺的圓眼,似乎從未生氣過。樸素的夾衫和一雙從小繃過的三寸繭足,是多么親悉!她待我很好。很好……
太姥姥逝世后,我簡直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若一只籠中鳥,頭上砸下無數(shù)考砸的試卷和劣跡斑班的作業(yè)。我飛不出去,任由它們把我埋沒……籠子其實不存在,它只是我走不出的陰影。我都開始懷疑顧城的那句話。哪里會“睜開一只眼睛”!
“寶貝!醒醒!”一個尖尖的聲音,我揉揉朦朧的眼睛,看了看鐘,才早晨六點!那個聲音又開始說話了:“對不起,你是不是……”她稍作停頓,“你覺得太姥姥如果看到你這樣會開心嗎?你并沒有看見陽光……”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以后,一片寂靜。
“嗯……你在和誰通話啊?”母親走了進來。我環(huán)顧房內(nèi),“我也不知道咦?啊……原來手表自動接通了姨媽的來電。”我思索著姨媽的話……只有振作,才能看見陽光;不過關(guān)于前半句話……一陣心酸,我想是時候走出來了。我現(xiàn)在真正理解了那一句話:“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睜開了一只眼睛。”盡管很難走出悲傷,但你可以試著慢慢去改變。
失去了臂膀,就如同樹失掉了一根枝杈;睜開了眼睛,就好比是更好的新枝迸出。經(jīng)歷的傷痛,也不妨看作生命之旅賦予的新生。迎向陽光,不畏遠方。
今天,我?guī)е鴫襞c希望,也將經(jīng)歷“新生”;但我,不再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