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的美

劉馨憶

北京的胡同不算好看，是因為回憶才顯得特別。

薄暮時分，我穿行于北京的胡同中。一抬頭，看到一排密密的屋宇間透出象牙色的天空，看到老屋前的古槐枝丫間殘留的幾片葉子映出一片剪影。一切都讓這里顯得古老且獨一無二。

還不到下班、放學的時候，胡同仍安安靜靜地沉浸在一片鴉聲里。我就這樣邊走邊看，忽而想起上小學時那段長長的胡同里的時光和那時候一點兒都不討喜的胡同。

那時候，我每天上學要穿過長長的、兩邊墻上爬滿牽牛藤和爬山虎的胡同，才能踏上平坦寬闊的馬路。胡同七拐八拐，一條連著一條，縱橫交錯著，把城區裁剪成大大小小的方塊。我仰頭能望見被紛亂的樹枝裁切得細碎的天空。這樣的胡同太熟悉、太普通了。

如今我喜歡胡同的安靜祥和———這是過了很長時間才明白的。

我早上醒得早，天剛蒙蒙亮，隔著窗簾，隱約能聽見對面院子的公雞在打鳴兒。“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用來形容胡同里的小院落格外貼切。深冬時節，我需要很早起床去上學，剛好能遇到天邊才染出的成片的云霞。粉紫色的云層堆疊起來，混著薄霧的象牙色，恍若夢境。

春夏之交，胡同里的風便帶著些許初夏的暖意和淺淺的香氣，我知道這是槐花開了。一簇一簇的槐花荼白的瓣吐著柳黃的蕊絲，竹青色的花托落在地上也不會散開，鋪滿一地馥郁。還有暮春時的桑葚，我總喜歡跳起來摘枝頭的桑葚，可總是夠不到，只好用傘柄敲打樹枝，它們便撲簌簌地全掉在另一把撐開倒放在地上的傘葉里，留下淺淺的馨香。

我最喜歡雨雪天氣———北國的雨雪若是潑墨，北京胡同的雨雪就是寫意。雨滴落在鴉青與墨灰的房檐上，順著檐便流下來，連成一條長長的連綿的珠線，“吧嗒吧嗒———”滴在石板上的小凹坑里。我更喜歡看胡同里的雪。下雪的時候，胡同里靜得出奇，偶爾有一只游蕩的小貓，悠長而慵懶地“喵”一聲，讓人更覺寧靜。第二天一早你準能看見檐下結的冰凌，錐形的，晶瑩剔透，仿佛水晶一般。調皮如我，總會央求爸爸幫我折下一根冰錐，隔著手套把玩這份清涼，觀賞陽光在它上面舞蹈。

云霞、樹木、雨雪和周圍的人，讓長長的胡同不可復制。時光荏苒，長大的我故地重游，才發現北京的胡同里裝得下這么長的時間，沉淀得下祥和、寧靜。

這，是過了很長時間才能明白的好。

教師點評

讀馨憶的文章，讓人陶醉，讓人享受。因為她的文字總能讓你用詩意的眼睛去打量熟悉的生活。優美的詞句從筆尖流瀉，或綺麗，或婉轉，或清雅，或平和，融匯在一處，才讓人領略到情韻搖曳的胡同之美，才讓人愛上這優雅沉靜的民俗小品。

（許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