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舞的發生學研究

汪琳

【摘 要】西域這方神秘的地域，總是帶給人們無限的遐想。而西域面具舞的追根溯源，終究離不開西域先民遙遠的原始崇拜——薩滿教。面具從儀式中走來，進而衍生出面具舞。薩滿文化中面具的意蘊深刻，不僅是儀式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更是給予人們力量的源泉。面具舞的誕生以及對其進行的解構，是認識與解悟西域薩滿文化的必然途徑。當神圣從儀式中被剝離，世俗性便接踵而至。我們在歷史和現實中縱橫捭闔進行比較，從文化的深層結構去分析，就是為了探究它的奧義。

【關鍵詞】西域;薩滿文化;儀式;面具舞蹈

中圖分類號：J722?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9-0113-02

在薩滿教中，面具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它不僅是薩滿通神的法器，而且是薩滿通神儀式的重要角色，對以后的面具舞影響也是非常深遠的。

那么薩滿面具是如何產生的？可能西域先民早期的狩獵生產和狩獵巫術是促成面具產生的必要條件。薩滿教認為，所有的一切萬物都是有靈性和靈魂的，其萬物有靈觀是薩滿對大自然產生敬畏和恐懼的必然結果。富育光在《薩滿教與神話》一書中寫道：“其源蓋來自其‘古昔狩獵，捕息獸或鳥群，頭遮草傘，漸近捕捉得矣。”[1]面具在狩獵中所起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一是為了能夠捕獲更多的獵物，以面具來吸引動物;二是對動物的一種恐懼心理作祟，害怕神靈動物的報復，不以面具遮面就有被認出的危險。而隨著薩滿教靈魂觀念的發展，面具的意義空間不斷擴大。

薩滿教是二元論的信奉者，善惡的對峙注定在面具中會出現善神和惡神的不同形象，也體現了薩滿教的自然觀，所以面對自然采取兩面態度：一是服軟，二是征服。如果善神面具意味著是對神靈的一種乞憐和敬奉，那么惡神面具就是與惡靈的對峙及對惡靈的恐嚇。我們知道，薩滿的功能性體現在其通神上，面具從而又充當了與神溝通的媒介。世間只有薩滿才能與三界溝通，而薩滿必須賦予自己崇高的外在形象。面具便具備了薩滿通神的功能，只有戴上面具才能與神溝通，從而達到驅邪禳災的目的。

按照薩滿面具的功能來分類，郭淑云將薩滿面具分為狩獵面具、跳神面具（祭祀面具、治病與追魂面具、驅邪逐鬼面具、求子面具）、供奉面具以及喪葬面具。[2]我們從面具的稱謂中，也可以確切了解到其所起到的功能。究其原因，最根本的還是由于當時人們對自然的不甚了解，或缺乏理性的了解，包括宇宙觀、自然觀以及靈魂觀在內皆是如此。不同的意識反映出不同的思維模式，不同的面具自然也體現不同的原始人類觀念。狩獵面具與狩獵相關，無外乎出于對獵物的吸引和人身保護的需要。跳神是薩滿所進行的神事活動，而祭祀、治病、追魂、驅邪、逐鬼等活動都涵蓋其中，同理可證，所戴的面具也就是跳神面具。供奉面具，從其字面就可以理解，面具并非戴于人面部，而是供于神龕。諸事的發展都有其自身的規律，有發生就有發展，有發展必有衰落。而供奉面具的出現是薩滿儀式的一種簡化形式，可見薩滿文化也在發生漸漸衰退之勢。喪葬面具的意義在于保護生者不受干擾和死者免受侵害，同時也起到生者與死者隔離的作用。

薩滿面具具有原始性、神秘性和神圣性特征。其一，薩滿教產生的年代，人類還處于生產力低下的母系氏族階段，人們的認知能力有限，在生產過程中對于宇宙的理解是表象的，同時對于無法解釋的現象就會加入自己的想象，甚至幻想。正如富育光先生所言：“這種觀念反映了人類初期低級思維時期所具有的直觀而簡單的形象思維，用身邊的樹高喻比天的高不可攀，這要比抽象數字喻天觀念更原始和古遠得多”。[2]因此我們應該從原始思維入手，從周圍的生態環境去考慮，解析薩滿面具的特征問題。薩滿面具的產生是特定時代的產物，從其發生的角度來看是一種象征思維的必然。因此，我們所說的原始性，只是表示某個時間段內的特征，而不意味著蒙昧和不開化。換言之，原始時期生態環境的影響和生產力的局限性導致了具象的思維模式，薩滿面具作為人在薩滿儀式中思維模式的體現方式具有象征和具象特征。其二，我們說薩滿面具具有神秘性，這一點是與薩滿的神秘特征分不開的。薩滿作為一個氏族的精神領袖，只有具備薩滿潛質的人才可以擔任，其嚴苛的先決條件注定了薩滿與眾不同。因此，為了保證薩滿通神的靈驗，薩滿所使用的神具是不可以讓外人觸碰的，以保持其神圣性。薩滿面具一般都是由薩滿本人親手制作與保管，即便是在必要的情況下傳授給弟子，也是一種密授的儀式。由此可見，薩滿面具出于一種保護的心態且帶有神秘性特征。其三，薩滿在氏族中的地位眾人皆知，他是整個氏族的希望與寄托，也是唯一能夠與神靈溝通的人，在人們的心目中薩滿就是神的代言人。而薩滿面具是薩滿與神靈聯系的有效工具，是極為尊貴的神器。薩滿在戴上面具之后便承擔起保護氏族的使命，替氏族中的人們排憂解難。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人們把生存置于首位，面具給了人們一種神圣的威嚴感。因此，神靈賦予了薩滿權力，同樣也賦予薩滿面具以神圣性。

薩滿文化首先產生于北方漁獵部落。正因為此，薩滿與動物之間的天然聯系不言而喻。在食不果腹的遠古年代，生存對于人們來說是首要的。而能夠解決生計問題的源泉就是對動物的需求。一種極為矛盾的選擇：要么獵獲果腹，要么敬畏崇拜。獵取動物和動物崇拜就是對原始思維的最好詮釋：一方面，人們由于自身的局限性產生了對動物的敬畏和崇拜;一方面又依靠獵取動物賴以生存。于是，獵殺動物和舉行儀式膜拜動物同時存在，儀式便成為獵殺動物前后的一種自我安慰和救贖方式。

薩滿儀式的產生受限于人們的認識，更來源于樸素的薩滿觀。薩滿儀式被認為是一種巫術儀式。巫術儀式是人們面對無法解釋的超自然力的一種敬畏、恐懼與渴望：起初相信神秘的力量無所不在，進而祈求神靈的庇佑，祈求風調雨順，祈求大量獵取動物，驅鬼禳災等等，一切人力不可為的都成為儀式祈求的對象。而在薩滿儀式中所出現的面具，蘊含著其自身的奧秘，與薩滿本人渾然一體。薩滿面具就其造型特征而言 大致可以分為具象型面具和抽象型面具。所謂具象就是有具體的形象可言，神似鬼神，起碼還有原型依據;而抽象型面具，則更多的是人們想象出來的幻想物，與大千世界的萬物無法一一對應。比如面具中的祖先神靈和動物精靈就是具體的形象，即使是鬼怪的形象也不是毫無根據;而那些如幻如夢的形象就完全是符號化的，屬于抽象型的。面具中的祖先和精靈形象的產生與“萬物有靈觀”是分不開的。遠古時候，人們將自身與動物歸為一類，物我合一，人即為動物，動物就是人，人與動物之間的等同關系注定了之后一系列行為儀式的產生。比如，狩獵中模擬動物的巫術，就會產生順勢巫術思維。此外，在原始人類的思維模式里，動物有時候就是祖先的化身，衍生了祖先崇拜和動物崇拜的思維模式。由此，祖先神靈和動物精靈的面具起源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惡魔鬼怪形象的面具多半是一些兇狠丑陋者的形象，此類面具用于驅邪消災。人們懼怕黑暗、恐懼神秘的力量，因此認為只有比魔鬼更為恐怖的形象才能夠降魔驅鬼，以確保人們的安全。這是一種以惡制惡的思維，在后世文化中也能夠尋到蹤跡。我們現今可見的儺舞儺戲面具，寺廟里的羅剎鬼形象等等，都是原始文化基因的遺傳。

由此可見，面具在薩滿儀式中所充當的并非只是道具的角色，而是與薩滿融為一體，成為與神靈溝通的工具。正因為在薩滿教中動物精靈的不可替代性，整個薩滿儀式中動物面具的地位也是不可動搖的。薩滿儀式的全過程就是薩滿集歌、舞、戲為一體的綜合性的表演儀式，或者稱為一種綜合性的表演藝術更恰當。薩滿戴著神圣的面具，以薩滿歌、薩滿舞在節奏律動中，將一個鬼神的世界呈現在人們的面前。面具用于通神，薩滿戴上面具即進入神靈的世界，同時也是對薩滿身份的確證，成為神諭的傳達者，更加具有神秘性。

薩滿舞蹈形態形成的真正動因在于：在儀式渲染的氛圍下，人的情緒達到白熾化，氛圍與情感的交織，以及周圍所有一切所構成的誘因，使得薩滿歇斯底里的呼喊、跳躍、顫抖、抽搐以及表現出的手舞足蹈，這些內心世界的外在表現構成了薩滿舞蹈的核心。而薩滿儀式中面具舞更是內容豐富，包羅萬象。薩滿面具在薩滿儀式中無可爭議的是一種通靈的神具，其作用是強化薩滿角色的出神。簡而言之，面具就是對人臉的陌生化，是對身份的一種擬化和轉變。那些被原始環境所激發出的意識，充滿想象力，在原始藝術中一一體現。如果說人們從面具推演出了希臘戲劇的起源，那么面具之于舞蹈中的作用便無可厚非。人們對于未知的事物充滿著恐懼，儀式中的面具往往都是毫無表情的冷漠，這樣的狀態給人們帶來了更多想象空間和神秘感，同時加上法器與之配合就更加有利于氛圍的營造。

我們在現代舞蹈表演中所見到的戴面具的舞蹈，應該就是薩滿儀式中面具舞對后世的影響。在現代舞蹈中，舞蹈面具不同于薩滿面具，其通神功能已經消退。舞蹈在成為一種舞臺藝術之后，作為高雅的藝術象征而存在，純粹地作為精神的娛悅和美的享受，從此也將面具舞的功利性轉變為非功利性。因此，舞蹈的創意顯得尤為珍貴，面具在舞蹈中便成了一種具有思想性和意味性道具的象征。記得新疆藝術學院舞蹈系曾有名為《面具》的現代舞，編導所表達的就是在人本身的面孔之外，還有一層虛假面孔的存在。從這一點去理解，似乎與薩滿面具又有幾分相似。假面是對身份的改變，使面孔陌生化;薩滿面具則是被賦予神圣的含義。面具舞是借助面具改變人本身的真實，而去營造一種擬化的人性。

綜上所述，面具在舞蹈以及其他門類藝術中的運用，從古至今，從國內到國外都極為普遍。無論是形式的表現還是內涵的表達，面具所透露出來的，始終都與原始思維關系密切。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現代面具舞蹈的存在就是對薩滿面具舞的合理繼承。

參考文獻：

[1]富育光.薩滿教與神話[M].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90.301.

[2]郭淑云.原始活態文化——薩滿教透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575.

[3]富育光.薩滿教與神話[M].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9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