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晶菁
夏夜,雨后,有蟬鳴,有蟲叫。
夏天吝嗇地藏起清涼,空氣里彌漫著炎熱的水霧,悶悶的。我與橙橙睡不安穩。吊扇嘎吱嘎吱叫著,可憐的風吹不到人身上就被熱氣拐走了,蚊子貼在蚊帳外面等待著撩起紗帳時的小縫。
我拍了拍躺在身邊的橙橙:“我們去看月亮,去聽蟬!”她半睜著泛倦的眼睛看向我,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里擠進來,忽亮忽暗。
“走。”橙橙翻身起來,穿上拖鞋往外走。她的臉睡得紅紅的,像盛開的荷花,白色的底透著紅。我們坐在藤椅上,像老年人那樣伸腿搖著藤椅,想著搖一搖就能搖到月亮上,撿吳剛的桂花瓣做糖醬。蟬趴在樹上唱歌,編著不搭調的詞。我們彼此都不說話,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搖著藤椅……
橙橙三歲的時候,她的媽媽去了大城市打工。住對門的我們常常玩在一起,我們一起識拼音,她總是學得比我快,不甘心的我常向父母哭鬧,直到被爸爸高高舉起,我才咯咯地笑起來。小學時,我拉著橙橙胖胖的小手一起去踏青,我們穿著亮亮鞋,就是那種用力踏一腳,鞋幫能亮半分鐘的鞋;我們一起用泥巴做城堡,一起追夕陽,一起踩踏廢棄的鐵軌,笑聲在夕陽下久久回蕩……
初中時,我們在不同的班級。午休時,我們把頭伸出窗就能看見對方的臉。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少了,不再是最親密的朋友,卻還是最要好的朋友。
橙橙要走了,她的媽媽要接她去大城市生活。她說那里的公交車不用撕發臭的半透明紅票,青草是游魚樣,麻雀是云朵樣。我說不相信,她眉頭擠成小山,說要帶我去那兒讓我親自看看。
橙橙的媽媽開車將橙橙接走了,我把捉的蟬和摘的藍色小花放在礦泉水瓶里塞給她:“勿忘我!”
那夜我躺在涼席上,涼席印子印在我的臉上,吊扇嘎吱嘎吱地響,布滿苔蘚的綠色的墻似要熱得長出蘑菇。
我睡不安穩,想看月亮,想去聽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