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維元


影像創作無法脫離物質層面的建構,必須通過影像媒介在客觀創作環境中對創作對象進行加工,最終得到與創作主體意識形態相符的視覺作品。對創作行為的描述是對藝術家創作物質層面需求的描述;是對創作方案實施方式、創作流程的制度描述;同時也是藝術家個人觀念、創作意識在物質和空間層面的體現。
現代技術的發展為視覺化的表述方式擴大了范圍,深化了表述的精確性,同時也帶來了新的表征形式。如何利用現代技術使電影創作行為在表述過程中更加精準?如何通過現代技術語境中的視覺表述特性對電影創作中的客觀環境、媒介、行為進行直觀呈現,從而將抽象的流程、思維方式通過實際的物質媒介進行可視化表述?我們需要先從視覺化表述和影像創作的本質特征進行分析。
一、行為方式視覺化表達的實質與文化內涵
約翰·伯杰曾強調“視覺”是“具有直觀形象性的圖像”[1],即在人類認知范圍內或能夠被人所認知的視覺表現方式的建立。其對應的是真實的客觀視覺中所有能夠被人辨識的物質元素。行為方式的視覺化表達在物質層面是對客觀物質的再現,并在此基礎上建構一個與現實相對應的“視覺世界”。通過對環境和物質媒介的視覺化再現,從而使行為邏輯與行為作用在媒介與環境中形成的行為結果在視覺上得到再現。通過對物質層面的相互作用在視覺的再現,建構與真實邏輯相應的“世界的圖像化”[2]的視覺邏輯。進一步在認知上突破自我認知維度中由于時空割裂帶來認知的失衡,并通過視覺化呈現將其得到統一。通過視覺邏輯,從而超越常規的認知機制。從人類文明的起源開始,視覺符號就攜帶著不同時期人類對世界的認知方式,形成同當時文化背景相協調的視覺形式。不論是文明早期對日常行為記錄的洞穴壁畫,還是帶有不同時期不同民族的傳統視覺作品,都是在客觀世界的視覺化描述的基礎上寄予不同時期人類對外界的認知態度及觀念生成。
米爾佐夫曾在視覺文化研究的根本目標中,就視覺文化屬性對真實行為進行對位,指出視覺研究的本質即是以視覺化的方式解讀真實生活本身。[3]隨著技術的進步,視覺化再現的精確度的增強,其再現領域也從對應客觀現實的抽象形態,逐步轉變為對現實環境中的所有視覺元素的再現。并在此基礎上,行為者在指定虛擬環境中與相應數字模擬媒介的互動,形成的與實際工作環境對應的行為結果,并將此結果視覺化呈現才能使之達到相應的效果。隨著數字技術成本的降低,相應技術在人類生產中領域的模擬已經進入了眾多領域。其目標主要圍繞著相對流程復雜、生產成本較高、風險較大的生產行為、生產流程進行的視覺化預演,或生產行為的演練——如航空航天駕駛、醫療等相關領域的模擬。不論虛擬化預演或訓練的領域如何改變,其本質主要針對環境、媒介以及相關生產行為進行模擬;并在用戶與相應生產環境之間的行為,進行視覺化行為模擬的基礎上產生的相應視覺化行為結果,近一步進行視覺化反饋,從而形成視覺行為邏輯。由于運算能力的限制,早期的視覺化反饋只是停留在抽象符號的形式進行表現。技術的演進大大提高了對相應環境、媒介(工具)、媒介工作方式、行為結果的視覺化反饋的真實性。
預演的目的針對的是最終結果是否成功,而另外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是對操作者對相應媒介施加的行為進行的模擬,從而對行為進行視覺化表述,并在其過程中使其具備在視覺對真實世界再現過程中蘊含的視覺文化意義。在不同的環境中,操作者為了解決相應的問題,選擇不同的媒介進行操作;不同的人對相應領域的認知、理解方式的不一致;主觀經驗的不同,會使不同主體利用環境、媒介的不同特征選擇不同方式去解決問題。相應的,不同主體對于不同媒介在不同環境中的行為過程,也是個人認知方式、行為目的和意圖、行為觀念通過客觀現實的一種體現。
對行為方式的視覺化呈現,是通過實際可感知的視覺元素作為載體,通過行為對視覺元素進行互動,從而對操作者的個人認識及意識形態進行表述的過程。
二、電影影像創作中創作行為表述的目的和意義
藝術創作是人類情感與主觀感受作用于現實物質環境,并通過相應的技巧、手段控制創作媒介及創作對象自身特質,使之呈現出能與個人情感統一的藝術作品。創作本身無法脫離“物性”,海德格爾就曾提出:“質料(本身)——形式結構,由于它首先規定了器具的存在,就很容易被看作任何存在者的直接可以理解的狀態,因為在這里從事制作的人本身已經參與進來了,也即參與了一個器具進入其存在的方式?!盵4]可以看出,不論創作觀念如何變更,藝術思想的展開手段與藝術作品最中的呈現方式都無法脫離場域、質料、媒介等客觀條件的限制,并在其特質中與主觀思想進行融合;同時創作條件與主觀思維的統一,離不開客觀條件本身的呈現特征與技術特性。
藝術家對自身創作行為的表述,狹義上是個人創作過程的表述——如何通過工具將創作對象加工成為符合自己藝術構想的作品的過程。思維方式本身是抽象的,但通過對客觀創作場域中的媒介、工具的形容;主體與媒介的作用方式;工藝對創作對象進行作用的方式等主體與客觀創作條件的作用表述,便可以很直觀地將抽象地思維、意圖、觀念進行具象的展示。其中能夠體現創作者對自身抽象思想落實于具象呈現過程中和技術創作情境中,并將其與自身思維進行合理統一的思考。對創作行為的表述,已經不再只停留在工藝層面,作為對主體能力、工作方式的描述。同時也攜帶藝術家主觀思考方式的客觀化呈現,并通過對行為過程的表述,表現藝術家主觀修養的附加價值。
反觀電影影像創作,特別是現代的工業化影像創作體系,創作者面對的所有最終形成作品的創作元素,不論主觀還是客觀,都與傳統視覺藝術有著工藝及性質方面的區別。對電影影像創作行為的表述,主要圍繞創作者如何將主觀的思維方式,通過客觀的創作條件進行呈現。并圍繞創作對象的視覺特性進行符合表現需求的視覺化加工,最終形成電影藝術作品的方式和方法。其中集合了創作者對影像建立的特性、客觀創作環境、工作流程的思考;也是個人創作經驗、能力的直觀體現。對創作行為的表述不論是主體創作的意識形態層面,客觀創作條件層面,創作制度層面,都有著不同的目的和意義。
于創作行為表述的客觀層面而言,創作媒介、創作對象是創作思維最直接的出口。影像創作思維最終都要以實在的、可被視覺認識的方式進行呈現,首要的載體就是創作中的客觀對象。影像創作者于自身藝術表現而言需要對象符合真實性需求,其自身造型特征也要符合主觀的藝術構想與審美需求。對創作對象的表述首要的目的就是結合創作者的創作思維將“概念”轉換為客觀的對象,從物體的色彩、造型、質感、空間位置,到整體影像的空間環境,都需要創作者結合自身創作訴求,在創作前期和創作過程中對其進行描述。在電影創作的商業性及影像創作制度層面來看,對上述創作訴求、創作對象的表述是為了將主觀思維內容——意象中質料的客觀性進行描述,形成能夠被識別的實體概念,從而使創作團隊的其他部門了解,并圍繞這些概念進行相應的道具、場景、表演等視覺化創作元素的調度。
更進一步將創作對象轉換為影像作品,需要利用創作媒介對創作對象進行視覺化加工?,F代影像工業中,視覺化造型方式是分工化合作的。不同分工負責不同的造型單位,進而進行不同的造型工作。同樣每個分工單位,針對不同的視覺呈現方式在工具上也有不同的分類。在完整的電影創作體系中,攝影師調度攝影機位在創作空間中確定位置,并結合實際敘事內容和影像表現的需要,利用影像形成的物理特性,對每一個影像單位進行把控,在具體造型方向上進行視覺呈現與藝術加工。不同于傳統藝術創作形式,電影影像創作不但需要依據實際內容塑造視覺空間,也需要依據電影拍攝、造型設備自身的機械特征,結合不同造型方式下創作對象形成的影像形態,在客觀層面利用工具與物質的相互作用形成視覺形式。對媒介和拍攝造型工具的表述,是結合創作者對概念的理解,并將其轉換至影像具體表現形式的工作方式的描述。不但是對創作物器需求和實際工作方式具體要求;也是結合現代影像創作體制在生產工作中對具體生產方式的描述;同時也是攝影師結合影像本體特性,結合自身對影像內容的理解,將概念換化為最終影像形態,并在工藝層面與創作具體手段的詮釋。通過客觀媒介、工具設備在不同空間中的運行方式進行概念代償,從而以直觀的方式表述創作意圖。在電影影像創作中,對創作媒介的表述是創作意圖的直接體現;也是個人經驗、創作能力的體現方式;同時也是個人主觀創作思想如何利用實際工具進行呈現,及個人針對不同創作內容、將概念進行實際工作方式的理解的表現與表達。
電影影像創作行為的表述,不只是藝術家對自身創作行為在藝術生產表層的功能化描述。也是自身對影像原文本理解方式在具體創作質料層面的具體顯現。更近一步是抽象概念在具體創作環境中通過具體器物媒材之間的相互作用,進行能夠統一在相同概念中的詮釋手段。同時創作行為的表述,也能夠體現藝術家深層對創作觀念和創作體制的理解。
三、數字技術下影像創作行為視覺化表述的建構
尼古拉斯·米爾佐夫在《視覺文化導論中》曾提出:“新的視覺文化最驚人的特征之一是它越趨于把那些本身并非視覺的東西予以視覺化?!盵5]并更近一步指出:“與這一知識(視覺化)相伴而來的是不斷發展的技術能力,它是我們能夠借助外部機械設備看見原本看不見的東西?!睂⒊R幈硎鐾ㄟ^視覺化(尤其是利用現代化技術特征地視覺化表述)特征進行表述的基本原則,首先是來源于對直觀表述的需要,另一方面是其表達可能性的達成。
現代電影創作中,對電影影像創作行為的表述已經越來越受到重視,表述過程的準確性直接影響到影像作品最終的呈現形式,以及創作過程的可行性和創作結果的準確性。結合現代影像創作方式、創作體制的精細化分工所呈現的“多時間線”“多維度”特征。傳統通過文字、語言或視覺參考就藝術家創作行為進行的表述,已無法滿足實際的創作需求,也無法滿足創作者對個人藝術觀念及藝術創作意圖的表達。現代數字技術帶來的對客觀創作環境、媒介、創作元素的復制,以及創作主體在虛擬環境中與虛擬媒材之間的互動所產生的行為視覺化的表述方式,很好的解決了傳統表述在概念表述上,由于語言表述的限制所帶來地概念模糊與不可確定。利用直觀的視覺手段對抽象的、不能直接在現實環境中進行認知的概念元素進行再現;或具體器物、行為在創作空間中的概念替代,從而形成新的表述方式。
(一)數字化視覺技術對客觀創作元素的建構
視覺化表述方式來自真實的創作環境,對創作環境中客觀創作的再現是建立表述方式的首要問題。米爾佐夫在分析視覺文化的實質任務提到“如果文化研究想作為一種只是策略而擁有未來,那它就必須接受視覺轉向,而這種轉向已經遍及與日常生活。”[6]——即組成對象行為方式的所有條件因素。
影像創作行為表述需要建立與真實創作空間相對應的視覺環境,并結合實際創作過程中,創作主體對創作對象、創作環境的實際創作需求,以視覺化的方式表述兩者的視覺形態特征。
在電影《拯救大兵瑞恩》開場,對諾曼底登陸的殘酷進行影像描寫時,攝影師卡明斯基充分地利用客觀創作環境中的視覺元素——海浪、爆炸濺起的沙粒、戰爭中士兵的死傷,建構出與實際戰爭環境相符的客觀對象。同時擬實況拍攝的鏡頭運動;調整攝影機葉子板開口角度從而加快單幀畫面的曝光時間,提高運動中拍攝對象的清晰程度;甚至定制沒有鍍膜的鏡頭體現二戰時期的影像質感等手段,從而將每一個影像本體特性視覺元素的作用發揮到極致。對影像作品的分析所看到的是創作者及團隊在藝術創作認知協調后的結果,但整體過程需要經過在創作媒介基礎上反復試煉才能得到。整個提煉過程不但是思維的碰撞,更需要在對媒介特性的認知下進行,需要具體到每一個造型元素和建立造型方式的具體設備。往往溝通過程中并不具備具體的表述條件,但數字化表征方式就是遵循實際創作方式,將人物、環境等創作對象的視覺元素與拍攝設配、照明設備、移動設備等造型工具進行模擬。在此基礎上,以真實的創作原理和創作邏輯為依據,建立虛擬環境的視覺邏輯——準確反映創作對象與創作環境在虛擬空間中相互之間的視覺作用。在創作媒介和創作工具上,不但需要依靠數字技術將創作工具的形態在客觀空間中進行再現,同時需要結合器材在實際創作空間中的工作方式,進行視覺化反饋,從而將藝術家創作意圖與自身對創作行為的理解以視覺化的方式在生產層面進行表述。
以傳統創作行為表述或影像概念綜述為基礎,現有視覺化表述可以分為抽象化視覺表述與“全因素”視覺化表述兩大類。抽象化視覺表述是在真實創作條件下,以視覺符號或數據的方式對環境、媒介、工具或創作對象在主體作用下的行為方式進行表述,從而直接或間接地對創作行為的特定方面進行闡釋。Lens Lab是一款攝影機景深預測軟件(圖1),不同于傳統的景深表所提供的數據,它可以依照鏡頭參數、攝影機畫幅參數、拍攝距離等影像景深的要素對實際景深效果進行預判,并在軟件中將數據與實際拍攝場景的抽象平面圖結合,從而給予創作者直觀的景深及拍攝范圍的視覺參考。Shot Designer也是一款基于實際創作環境對創作者創作意圖進行說明的功能性軟件(圖2)。在傳統拍攝“光位圖”、調度“示意圖”的基礎上給予創作者更為開放的表述形式和更為寬泛的表述范圍。通過軟件創作者可以就實際的或實際需要的拍攝環境進行平面繪制,在軟件的素材庫中對不同的拍攝工具、拍攝對象所對應的抽象符號進行調用,并結合實際創作條件調整位置關系、物體大小;在示意圖上對人物的表演區域、調度路線,或攝影機的運動軌跡進行靜態圖標示意或動態展示,從而在抽象視覺層面就創作者的創作行為進行直觀的視覺化表述。
“全因素”視覺表述則是以建模、光線、材料與光線渲染、運動捕捉等計算機圖形技術為基礎,對拍攝環境、拍攝對象、拍攝及造型工具的外形進行符合實際視覺認知的再現。并對影像創作空間中的人工造型因素、自然因素與實際拍攝對象之間在視覺上的相互作用進行綜合考量,在視覺上進行相應的再現;同時結合拍攝設備和造型設備的實際工作方式,在不同工作階段中的影像形態在虛擬空間中進行再現??梢酝暾膶z影師創作過程與拍攝工藝流程完整、準確地進行再現。相比傳統數字化技術結合創作目的對創作結果進行數字化預覽,對創作流程與實際創作行為在拍攝環境的視覺化展現,近年已運用在實際電影影像創作中。隨著數字化技術的進步與運算速度的提高,相應的技術已經不再是大型創作團隊的專屬。特別是基于開放平臺及開發引擎的強大運算能力,數字化視覺表現能力在個人使用者中也能夠滿足對創作行為的視覺化表述需求。
Cine Tracer是攝影師Matt Workman于2018年開發的一款基于虛幻(Unreal)開發引擎的電影創作游戲(圖3-4),整個游戲通過數字化技術對真實環境、物體、人物、拍攝和造型工具,與真實影像創作過程中,環境及媒介相互之間的視覺影響,建構出極為開放的虛擬影像創作空間。在游戲中用戶不但可以直接使用軟件中已有的數字場景進行虛擬創作,也可以結合自身創作需求再造與現實對應的拍攝空間。在相應的空間中放置虛擬演員、道具;設置演員調度路線或動作。并在創作場景中安排不同的拍攝設備、攝影機移動設備;提供不同光質與功率的照明設備。與此同時,用戶還能夠在不同的視角中進行轉換,甚至進入虛擬攝影機,對攝影機的畫幅、感光度、光圈等重要參數進行設置,從而得到在真實環境基礎上進行影像藝術加工的視覺表現形態。
上述軟件雖然無法給予影像創作行為面面俱到的表述方式,但其利用數字化特性對現實創作環境對模擬已經隨著技術的進步和運算成本的降低逐漸完善,給創作行為的視覺化表述方式建立了基本的視覺元素再現方式和視覺表述方式,也為進一步通過視覺方式對創作行為內涵更為深入的表述提供了技術層面的可能。
(二)數字時代中影像創作視覺化表述方式的建立與意義
結合視覺化表述的特性,電影影像視覺化表述的最大特點,是在常規影像創作人知的基礎上將不能被準確地在概念上識別概念進行表述,并結合實際在空間、時間方面的認知限制,利用數字化技術,使之凝練。通過媒介工具在虛擬空間中的作用方式;創作行為方式在虛擬環境中的作用結果進行視覺化信息代償,從而形成表述機制與表達方式。
創作媒材是影像建立的物質基礎,對影像創作對象的表述是形成影像的基本物質依據,也是影像創作行為表述的基本組成元素。傳統表述方式對創作對象的表述基于語言與文字的基礎上進行概念傳遞。常常因為語言描述在對象具體形態、材質方面造型歧義,表述上差之毫厘,最終創作結果表現上失之千里。羅杰·狄金斯在創作《1917》過程中,創作團隊斥資上千萬美元搭建一戰中,受到戰爭蹂躪戰場、田園及城市。不但空間宏大,在細節上也把握得恰到好處,不論是被德軍有意撤退作為死亡陷阱的戰壕、戰爭中被遺棄的田園屋舍,亦或是戰火紛飛的法國街道,都能夠體現創作者對影像表現細節的追求,把控每一個真實創作環境的細節,從而深化影像內涵的表達內涵。羅杰·狄金斯在接受《美國攝影師雜志》的采訪時,就曾介紹如何與創作團隊進行溝通協調,并利用電影影像的表達特征和再現方式還原對應場景的視覺效果。在如何創作夜晚被點燃的教堂這一場景中,他談到整個團隊在場景中搭建了與教堂形態相仿的一座“燈塔”,并利用數控技術控制塔上燈具的閃爍,從而模擬火焰的光效,對整體拍攝環境進行氣氛的渲染與人物再戰火紛飛的場景中的造型。后期再通過CG進行數字化造型,塑造出與真實相符的燃燒的教堂。[7]整個創作過程不但需要攝影師自身對影像創作工藝與影像物質媒介的充分理解和有效運用,更需要整個創作團隊地通力合作與有效溝通。通過對環境及環境中創作對象進行數字化建構,對自身創作在空間、對象上的訴求進行詮釋形成審美及創作制度上的決策依據。不但可以精準地對目標對象在視覺形態上進行傳達,利用數字技術可以對創作對象在不同的環境中的形態及視覺表現方式進行綜合性考量,從而精準表述。為創作團隊在創作體制角度提供決策依據,也是影像創作者自身對影像內容、時代及文化內涵理解在質料和影像空間中視覺元素上的體現。
影像媒介在視覺表述方式中的再現與建立,是影像表現工具與媒介在創作需求中的表述,同時也是影像創作者創作行為在物質行為層面的詮釋。技術的進步豐富了影像的表達方式,技術上帶來了更豐富的造型方式和造型手段,制作和拍攝工具上也帶了前所未有的細化。往往一部電影在建立造型語言的基礎上,可以細化出不同的拍攝工具從而滿足不同的影像表現方式,或結合不同的影像表現需求,通過創作者的創造性,建立不同的拍攝方式。對媒介和工具的表述,也是創作者在工業電影影像創作體制中,自身創作思想在目標拍攝工作在物質需求層面體現。影像創作行為受到影像創作本體性的制約,一切視覺表現形式需要在影像對拍攝對象再現的物理性、機械性的基礎上進行。如何利用影像在視覺表現上的機械特性,就是創作者理解敘事內容與敘事方式的基礎上,進行的工具的選擇,也是自身創作行為在物質層面的體現。
大多數情況下,受到環境、創作環境以及影像創作的特殊性——需要在不同時間、空間,通過不同的媒介工具進行綜合性的創作行為。在具體創作過程中,創作表述本身需要借助實體才能更為有效的進行。如上文提及電影《1917》在建構戰火紛飛的街道夜景時,美術及照明團隊就結合具體設想搭建了沙盤模型,并結合光影的未知關系,精心模擬出了戰場中照明彈的移動軌跡,并在實際拍攝環境中進行搭建,從而在最大程度上使創作構想與實際創作結果一致。整個過程并非單純拍攝執行方案的實施,更多是創作者自身對影像創作特性與實際創作行為之間,從抽象到具體的思考過程。
數字技術下創作行為表述的視覺化表述,即是將創作過程中涉及到的,支撐抽象觀念的客觀實質,以及每一個實際造型元素相互之間的視覺作用通過技術手段視覺化展示,從而對創作主體自身的藝術追求、創作觀念進行表述。更進一步解讀,創作觀念是創作個體建構影像空間的思維指導,影像空間的建立是創作者利用創作工具并結合其特性對真實創作環境、創作對象的影像加工方式,對影像創作媒介及創作媒介在創作環境中作用方式的表述,就是影像創作者創作觀念與意圖在行為層面的體現。數字化創作行為表述,在對拍攝工具在相應環境中的再現基礎上,允許創作者在虛擬空間中就工具進行與實際創作行為對應的操作,從而形成表述機制。對工作方式的視覺化表述之余,是個人創作意圖、創作觀念與創作意識在物質層面,通過物質工具與環境中的相互影響進行直觀的視覺化表述。
在對真實創作環境進行視覺化再現的基礎上,通過數字化技術帶來的對空間位置選擇的自由也極大程度地提高了創作行為表述的準確性。通過對空間、時間在關鍵視覺信息上的提取,也能夠將創作者對創作體制下的創作方式的理解以直觀的方式進行呈現。電影影像創作空間不但需要創作者對影像內部空間進行最終的視覺決策,更需要創作者協調影像外部的創作空間。語言的表述受線性敘述的制約,對創作行為無法進行全面的表述。[8]數字技術下視覺化表述可以讓創作者在虛擬空間中隨意控制自身與空間之間的位置關系,進而凝練創作環境與創作工藝流程的細節。并在此基礎上可以將不同的創作環境結合拍攝進度進行不同空間中的展示。去除客觀物理性對視覺化展示的制約,通過直觀的方式展示創作流程,在商業性上能夠更精確地控制制作周期等成本因素,主觀上也是創作者自身對整體藝術創作流程的理解在制度層面進行詮釋的有效方式。
結語
隨著電影影像創作方式的多樣,帶來了創作及造型手段的豐富;影像創作工業化制度的增強,帶來影像創作分工的細化。創作者對自身創作行為的表述越來越受到創作需求層面與生產溝通層面的重視。影像創作行為的視覺化表述也隨著相關需求與表述意識的強化,在技術與實際應用方面進一步得到進展與加強。
雖然現有數字化軟件、平臺仍有很多與真實創作行為對應的細節有待完善,但隨著數字技術對環境、媒介、交互行為的發展,視覺化表述也會越來越變得普遍與實用。如同布萊恩·阿瑟對技術演進的實質進行的概括——“新技術是舊技術的迭代與累計所產生的適用于實際需求的產物?!盵9]隨著運算成本的降低、操作方式的便捷,數字化視覺表述將進一步在電影影像創作領域成為有效的溝通方式。不但在影像生產創作中成為有效的溝通工具,也是創作者將自身創作意識形態進行呈現的有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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