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斯行：棄學從軍上戰場

付冰冰

“大坪村劉能逵長子劉舒鵬在北京外國語大學念大二，系該校優秀學生，因其母患病治療費用達4萬元，特扶助1000元。”依歷年慣例，10月2日上午8時，在2020年草林愛心育才扶貧獎學贈發儀式上，93歲的抗美援朝老兵郭斯行給一位家庭困難的家長和十名學業取得進步的學子頒發教育扶貧獎學金。這件事，他已堅持十余年。

郭斯行與“教育扶貧”幾十年的不解情緣，在江西省吉安市遂川縣草林鎮早已是最熟悉的“新鮮事”。論年紀，他已九十有三，早已到了享清福的年紀;論資歷，他是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戰爭的老戰士，功勛獎章早已榮譽在身。可他為啥還要堅持教育扶貧呢？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敵機轟炸之際，寧死不暴露集體

郭斯行生于1927年，年少時目睹了駐扎在遂川的國民黨軍隊的作為，22歲時下定決心中止了自力更生攢學費獲得的江西泰和新生中學讀高中的機會，于1949年9月24日一大早直奔縣城報名參加解放軍。1950年11月，他所在的步兵部隊改編為高射炮部隊并編入高炮61師，603團文化教員兼戰地宣傳員成為郭斯行在抗美援朝戰場的新崗位。錦州練兵結束后，郭斯行榮立三等功，并受到所在師政治部的通報嘉獎和表彰。

在突破敵軍封鎖線入朝作戰的過程中，志愿軍夜行遭遇敵機照明彈，如同白晝的夜間使戰士們親眼看到公路兩旁的朝鮮民房被敵機炸成廢墟和焦土，濃煙滾滾，火勢驚人，來不及逃離的百姓被炸死炸傷。此情此景激發了郭斯行和戰友們的參戰士氣，他們迅速投入陣地進入備戰狀態。

1952年5月12日下午3時，在朝鮮北川陣地向指戰員執行宣講任務時，郭斯行突然發現6架敵機兇猛地向高炮陣地俯沖投彈、掃射。

“在一般情況下，我應立刻隱蔽起來，但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緊急情況，如果只考慮個人安危、飛跑隱蔽到安全去處，必將暴露整個部隊目標，給部隊造成嚴重損失。”于是，郭斯行果斷決定，就地臥倒一動不動。

這一做法得到了他所在連隊指導員的鼓勵與認可。敵軍被打退后，指導員對郭斯行說：“一個戰場上的知識分子，為了不暴露整體目標，不顧自身安危，嚴守軍紀，這種精神是很可貴的，今后值得發揚下去。”在郭斯行看來，這不僅是組織對他的鼓勵，更重要的是教育他在朝鮮戰場要經得起戰斗考驗。

二次入朝作戰，上甘嶺堅守坑道戰

1951年3月29日下午6時，上級緊急命令，郭斯行所在的高炮團轉移至中朝邊界新義州通往前線必經的重要橋梁——“新西大橋”，他們的任務是守橋。在戰斗進行時刻，郭斯行在陣地中心的山頂上手舉廣播筒高聲呼喊，為戰友打氣。

歷時半小時的對空作戰中，裝備牢牢占據上風的美軍派出的9架敵機被我志愿軍擊落8架，團部傳達了志愿軍炮兵總部給高炮團全體指戰員通報嘉獎的特大喜訊。經組織批準，郭斯行收藏了首次作戰獲勝的“傳家寶”——美軍戰俘廢品堆里一只用完子彈的空鐵箱。他特別囑咐子孫后代，要把這個不生銹、不腐爛的朝鮮戰場勝利品代代傳下去。

1952年冬，郭斯行所在的志愿軍142師603團炮兵部隊歸國整編后二次入朝作戰，奉命接受上甘嶺戰斗的二線待令上陣戰斗任務，并見證了上甘嶺坑道戰扭轉戰局的關鍵轉折點。

據郭斯行回憶，坑道戰極其艱苦，有時平均每個戰士每天只能吃到半塊餅干，在當時的地面條件下，由于送入坑道一壺水幾乎要犧牲5個戰士，導致許多戰士一天喝不到一滴水，往往靠毛巾包著坑道內挖出泥土放入嘴巴勉強解決口干，甚至互相喝尿來勉強維持生命。在艱苦卓絕的上甘嶺坑道反擊戰場，炸彈在志愿軍身邊爆炸，很多戰士因此失去聽力。

由于在坑道戰斗中長期浸泡在水里，加之后勤物資供應條件有限，郭斯行也患上了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和腸胃疾病。

自力更生建校舍，以教育帶動經濟發展

戰爭勝利后，郭斯行轉業回到家鄉，以草林水北小學為起點，開啟了60余年的教育生涯。

1971年，郭斯行調至端源小學當學校負責人。這所小學地處一處交通極不方便的深山溝，在校學生僅40余名，祠堂和民房暫做教室、辦公室，光線弱、上課分散，每逢雨天更難管理。

此情此景，郭斯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決定自力更生建校舍。1973年新校舍落成，1974年學生人數便從40余名增加到百余名，學校教學質量也從全鄉20余名躍為第一名。

郭斯行主持學校工作不但得到了村里的支持與幫助，他自己也被鄉親們的關懷溫暖著。

就在籌建校舍期間，歷史罕見的暴雨掀掉了他家整個房頂的瓦片，在天災造成的普遍性困難面前，瓦片價格飆升且缺貨，由于家境貧困，郭斯行只得暫用曬墊、塑料紙遮蓋以防屋子倒塌。這時，鄉親們主動籌集購瓦資金為他排憂解難，令備受感動的郭斯行決定用實際行動回饋這份關懷。

他想到了在學校兼辦農民夜校的辦法，經組織批準，郭斯行在夜校設置了識字、珠算、農技等課程，通過提高農民政治、文化、科技水平的方式促進農村經濟發展，提高農民生活水準。

緊密聯系實際的義務教學內容激發了學員的學習積極性，夜校開辦不到一年時間，學員人數便從十幾人增至近百人。1976年冬，吉安地區在該村召開農民業余夜校現場會，總結推廣該村在邊遠山區開辦農民業余教育、帶動農村經濟發展的經驗。

小學、農校齊頭并進，有了知識和技能，美好生活近在眼前了。1979年下學期，考慮到郭斯行的年齡和身體原因，組織將他從端源小學調回離家近的水北小學。離校那天，伴著鞭炮聲、鑼鼓聲，村民們挑著滿滿6擔農家禮品一路步行護送郭斯行。

用教育扶貧的一團火，點亮學生報效祖國的滿天星

由于鄉村小學普遍缺少文娛活動，同學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聽老師講志愿軍戰士在艱苦條件中生活的故事，在江西省優秀共產黨員康金萍看來，這其實就是老師在給他和他的同學進行愛國主義教育。

退休前在湖北江漢油田任職黨組書記的黃新梅曾幾次目睹郭斯行因勞累過度暈倒在講臺。

“當時我和同學們要扶他回寢室休息，可他說什么都不肯，稍事休息便又支撐著繼續講課。我們深切感受到和平、幸福的生活來之不易，激勵著我們把愛國之情付諸實際行動。”

曾任遂川縣民政局副局長的劉雅場在他8歲那年得了一場急病，病情惡化之際他的家人想到了郭老師。凌晨兩點多，聞訊趕來的郭斯行了解情況后，將當時已神志不清的劉雅場緊急送往草林衛生所并支付治療費用。一周后轉危為安的劉雅場暗下決心，要成為品學兼優的學生報效祖國，報答恩師。

多年來，郭斯行用節省下來的工資幫助近100名學生求學，退休后義務無償輔導學生近30年。由于身患多種疾病且工資并不寬裕，起初，郭斯行的親人們并不理解他的捐資助學和無償課外輔導行為，晚輩們更希望年事已高的長輩安享清福，但郭斯行始終堅信，知識和教育的力量不僅可以改變一個孩子的命運，更能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

像劉雅場一樣在學業和生活中得到郭斯行幫助的學生不計其數。幾十年來，這些學生從草林走向全國多省多地，耕耘在多個領域。他們在草林出生，在郭斯行的教育理念啟蒙下，他們扣正了人生的第一粒扣子，邁出了走向社會的第一個正步，并將他們學到的知識投入到國家建設大潮中。

2019年12月，郭斯行被江西省文明辦評為“江西好人”。他告訴本刊記者：“生命不息，奉獻不止。我最大的愿望是繼續為黨、為人民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