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危機時代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出口強度與企業經營績效
——一個要素密集度差異和研發調節的分析視角

胡晨光， 范曉慶， 張 迪

(浙江工業大學 經濟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23)

一、引 言

現有文獻研究表明出口帶來的學習效應、規模經濟，以及研發給企業帶來的創新優勢，能夠增強企業生產效率，減少經營成本，增加經營績效。然而，由于不同要素密集度的企業出口面對的市場競爭環境以及研發的技術水平存在差異，出口強度和研發強度對于勞動密集、資本密集、技術密集等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各不相同。[1]

沿海發達地區制造企業在中國外貿出口中具有重要地位，是中國制造企業競爭力的重要支撐，但近年來其對外擴張速度已經相對減緩。2011—2016年間，浙江、江蘇、廣東、福建沿海4省規模以上制造企業出口交貨值占全國規模以上制造企業出口交貨值的63%以上(1)沿海發達地區不考慮北京、上海、天津和山東，只考慮浙江、江蘇、廣東、福建沿海4省。北京、上海、天津是直轄市，山東是農業大省，它們的經濟發展特點都和浙江、江蘇、廣東、福建等工業強省差異較大，因而本文沿海發達地區僅指上述4省區域。此外，由于規模以上企業出口占企業出口絕大部分，因而本文以規模以上企業作為企業研究對象，涉及制造企業均指規模以上企業。。這一期間，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即浙江、江蘇、廣東、福建沿海4省)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產品出口額和主營業務收入一直在增加，但2012-2016年間中國沿海發達地區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產品出口額年均增幅不到2%(2)2011年廣東規模以上企業主要經濟指標按國家2002年舊統計指標體系報告，廣東在2012年之后采用與沿海其他3省一致的新的統計指標體系。出于統計指標一致性的考慮，本文主要比較2012-2016年沿海相關企業的出口額。從沿海4省工業生產者制造業出廠價格指數考察，2011-2016年間，其價格指數總體緊縮，因而其實際產值增幅會大于名義產值增幅。，而產品出口強度降幅明顯。上述現象一方面表明中國沿海發達地區企業產品在國內市場對國外產品的替代日益增強，另一方面表明其產品在國外市場銷售增長率已趨于停滯，落后于國內市場。沿海制造企業產品出口形勢的變化發生在2009年之后的后危機時代，這一時期發達國家重新制定了“再制造業化”戰略，希望通過“再制造業化”戰略增強國內實體經濟的實力[2]。后危機時代以來，隨著中國經濟發展比較優勢的變化，以及發達國家“再制造業化”戰略的實施，為提升企業產品的出口競爭力，與以往依靠低成本擴張海外市場不同，沿海發達地區的制造企業已經開始重視研發投入對企業發展的作用。然而，盡管出口和研發是影響制造企業經營績效和沿海發達地區經濟發展績效的重要因素，但還未見有文獻對后危機時代以來中國沿海發達地區不同要素密集度的制造企業的出口強度和研發調節對企業經營績效影響的差異進行研究。后危機時代中國沿海發達地區不同要素密集度的制造企業，其出口強度的增加在影響企業經營績效方面存在什么差異，以及研發對出口強度的調節又起什么作用？對上述問題進行研究，不僅有利于豐富有關制造企業出口強度、研發調節對企業經營績效影響的理論研究，而且研究結論還可以為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制造企業提供發展的理論借鑒和決策參考。

考慮到數據的可代表性、可獲得性和可比較性，本文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主要以浙江省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為研究樣本，從勞動密集、資本密集、技術密集等要素密集度差異層面來實證研究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出口強度、研發調節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選擇以浙江省為例，主要是因為沿海發達地區經濟發展階段和要素稟賦比較接近，民營經濟富有活力，經濟發展相似性強。圖1顯示了2011—2016年間浙江、中國及沿海發達地區(浙江、江蘇、廣東、福建4省)規模以上制造企業出口強度的大小及其變化趨勢，浙江省出口強度大于全國，但與沿海發達地區4省總體的出口強度基本接近，且變化趨勢一致，因而以浙江省為例研究中國沿海發達地區企業出口強度、研發調節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就具有合理性。

圖1 企業出口強度

本文研究框架設計如下：第二部分為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結合對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出口強度、研發調節影響企業經營績效的實際分析，提出相應假說；第三部分為研究設計，包括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分類、研究模型和數據說明；第四部分對主要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第五部分實證分析浙江省制造企業出口強度、研發調節與企業經營績效之間的關系；第六部分在對研究進行總結評價的基礎上，提出相應政策建議。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一)出口強度與企業經營績效

出口強度反映企業在出口與內銷之間的銷售分布，“不同出口強度代表了企業對出口市場的重視程度。”[3]出口強度變化主要通過兩條路徑提升企業經營績效：一是出口強度變化導致的學習效應的變化。“出口企業通過海外市場獲取先進知識和技術，”[4]以此改進生產工藝和提高產品質量[5-6]，這有利于企業競爭力的提升，促進經營績效增加。企業不同的出口強度代表其對國際市場參與深度和廣度的差異，出口強度越高通常意味著企業國際化水平越高，這意味著企業有著更多的出口學習機會。更多的學習機會帶來更大的學習效應，因而出口強度高的企業可能通過更大的出口學習效應促進企業經營績效的提升。二是規模經濟效應。出口通過拓展海外市場，給企業生產帶來規模經濟，從而使得生產成本降低，生產效率提高[7-8]，企業經營績效提升。

不同要素密集度的企業出口強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取決于出口學習效應、規模經濟效應、競爭效應的加總。由于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產品的壟斷特征差異，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在市場上面臨的競爭效應就會不同。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的產品具有標準化程度高、差異化程度低，以及市場競爭以價格競爭為主的特點，更高的企業出口強度往往意味著更高的市場競爭強度和更低的產品價格。國際經濟學有關增長陷阱的理論認為，發展中國家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大幅增長會給國家福利造成損失，這是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出口過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產生負面影響的宏觀體現。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通常處于資源壟斷特性和資金進入門檻相對較高的行業，由于行業的壟斷性特征，其出口面對的市場競爭相對較小，出口強度的提升可能通過出口學習和規模經濟對企業經營績效產生促進作用。然而，由于市場分割的因素，如果資本密集型企業采取國內高價、國外低價的競爭策略，其出口強度的增加會降低企業經營績效[1]。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由于技術的壟斷性，其產品差異化優勢通常會非常明顯，因而產品出口強度的增加一般會通過出口學習和規模經濟效應促進企業經營績效的提升。

圖2顯示了2011—2016年間中國沿海發達地區4省不同要素密集度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的出口交貨值和出口強度(3)為將出口額和出口強度放置一張圖內進行比較，本研究將出口金額單位設定為10萬億元，圖2研發強度的比值為常規比值，未轉換成百分數。。2011年以來，勞動密集、技術密集型企業出口強度依然保持較高水平，但下降趨勢比較明顯；資本密集型企業出口強度相對較小，下降幅度最小(4)根據本文對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的分類，勞動密集、技術密集型企業歸屬行業各有9個，資本密集型企業歸屬行業有10個；但為分析簡便，本文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部分勞動密集、資本密集、技術密集型企業出口和研發等相關變量涉及數值均指所屬行業加總后的數值，用于反映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總體特征。。從出口額角度考察，2012—2016年，中國沿海發達地區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產品出口額一直處于增加趨勢：2012年，技術密集產品出口額為4.73萬億元，勞動密集產品出口額為1.46萬億元，資本密集產品出口額為0.63萬億元；2012—2016年，資本密集產品出口增長幅度最大(12.53%)，勞動密集產品次之(10.08%)，技術密集產品出口增長幅度最小(6.67%)(5)根據本文對沿海地區分行業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的分析，2011-2016年間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出廠價格指數總體有一定增長，但增幅小于其產品出口額，資本密集、技術密集型產業價格指數總體緊縮。2011-2016年間分行業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的變化表明，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在這一期間出口保持了按可比價格測度的持續增長。。上述數據表明，沿海發達地區比較優勢較為顯著的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為勞動密集和技術密集型企業，但資本密集型企業產品出口增長較快，產品在國際市場的規模有顯著提升。

圖2 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出口額與出口強度

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沿海發達地區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產品出口額和出口強度的提升，意味著其產品出口將面臨更大的國際市場競爭壓力。對于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而言，海外市場的增加盡管為其提供了規模經濟和出口學習，但由于產品低技術和標準化性質，海外市場規模的增長也為其帶來了更為激烈的市場競爭，因而其出口強度的提升可能會降低企業經營績效。在技術密集型產品領域，中國技術密集型制造業主要是以加工組裝方式融入全球價值鏈[9]，貿易獲利能力較差，而這一特征又以沿海發達地區為代表，這意味著沿海發達地區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出口強度提升可能使市場競爭效應大于出口學習和規模經濟效應，從而降低企業經營績效。對于沿海發達地區的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而言，其產品主要集中在資源密集的壟斷性或者在地化比較明顯的規模經濟行業(6)在地化是相對全球化而言的專有名詞，常指一種產品或服務適應于或服務于特定地區的情況，本文用來專指企業產品生產主要面向國內區域市場。，生產以滿足國內市場為主，出口強度較小，面臨的國際市場競爭壓力相對較小，其產品的壟斷性特征可能使產品出口強度提升，不僅不會降低企業經營績效，還可能因為出口學習和規模經濟促進企業經營績效提升。據此，可以提出假說1.1—1.3。

假說1.1：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出口強度增加，對于企業經營績效具有抑制作用，出口強度增加導致企業績效降低。

假說1.2：中國沿海發達地區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出口強度增加，對于企業經營績效具有促進作用，出口強度增加導致企業績效提升。

假說1.3：中國沿海發達地區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出口強度增加，對于企業經營績效具有抑制作用，出口強度增加導致企業績效降低。

(二)研發強度的調節效應

出口和研發具有相互強化的作用[10]，在沒有其他制約性約束的情況下，同時從事出口和研發最符合企業的利益[11-12]。Cohen和Levinthal(1989)提出，研發具有兩大功能：一是創新效應，二是學習效應。[13]研發能直接刺激企業創新[14]，從而幫助企業形成核心競爭力，提高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的定價權，進而提高產品貿易增加值。此外，研發能增強企業吸收以及利用外部知識的能力，而吸收能力強的企業對國外先進技術成果和管理經驗的敏銳度更高，學習效率也更高。[15-16]企業在研發投入方面的增強，常意味著其雇傭了比以往素質更高的研發人員，或者采用了更為先進的研發技術，或者擁有了質量更高的研發資產，因而研發強度高的企業，可能擁有更為強大的創新效應和更為高效的學習效應。提高研發強度，通過創新效應，企業產品在國際市場上可能具有更高的定價權，或者通過學習效應能更好地促進企業生產率提升。因此，在出口強度不變的情況下，企業研發強度的提升能夠幫助出口產品提升國際競爭力，更好地促進企業經營績效提升。

然而，上文論述的有關企業研發強度對出口強度和企業經營績效之間關系的調節機制應以企業有效研發為前提。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和技術密集等不同制造企業由于要素密集度差異引起的產品差異，其研發調節出口強度對企業績效的影響會存在差異。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共同特征是技術含量不高，容易被替代和模仿，因而其研發投入帶來的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常常會被研發競爭帶來的負面效應抵消，研發強度調節出口強度影響企業經營績效的作用可能不存在。資本密集型企業相較于勞動密集型企業而言，資本進入門檻較高，如果其產品具有一定技術含量，其研發投入增加帶來的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可能超過研發競爭效應，使研發強度正向調節出口強度，提升企業經營績效。技術密集型企業對產品技術壟斷性、差異性要求較高，企業常面對較小的研發競爭效應(7)企業之間的研發競爭效應主要有兩方面：一是研發競爭會增加企業彼此的研發成本；二是會增加企業彼此間產品替代能力，降低企業產品市場定價能力和盈利能力。企業資金、技術等要素密集度差異決定其產品市場研發所面對的研發競爭效應的大小，企業技術越密集、資本規模越大，意味著其產品市場進入壁壘越高，企業產品研發面對的研發競爭越小。，研發強度提高通常會增強技術密集型企業的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由此提升產品技術的壟斷性和差異性，提高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定價能力和獲利能力，從而正向調節出口強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

圖3顯示了2011—2016年沿海發達地區不同要素密集度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的研發強度(8)由于廣東和福建相關統計年鑒不能提供研究所需研發投入相關數據，故這里沿海地區研發強度以浙江和江蘇兩省研發數據加總測算。。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型企業對研發投入重視程度不夠，研發強度低于1%，技術密集型企業研發強度低于1.5%。圖4顯示了沿海發達地區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研發投入在三類企業總研發投入中的占比。2011年以來，沿海發達地區技術密集型企業研發投入占三類企業研發總支出的70%以上。2011—2016年，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型企業研發投入的占比略有提升，各自由2011年的8.75%、13.38%上升至2016年的13.48%、15.48%。圖3、圖4表明，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對研發投入均不夠重視，這可能與兩類企業所擁有的技術壟斷性、差異性不強有關。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較低的技術壟斷性、差異性使企業研發面臨較大的市場競爭效應；同時，較低的研發投入導致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較低，體現為研發績效低下。這可能使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研發強度對出口強度影響企業經營績效的正向調節效應不顯著，特別是資本密集型企業，其出口強度不高，規模經濟優勢不明顯，研發強度的提升不僅不會正向調節出口強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反而可能由于低效研發導致負向調節效應。沿海發達地區的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對研發投入較為重視，三類企業中其研發投入經費占比與研發強度最高，但其研發強度仍然低于發達國家3%的平均水平。胡晨光等(2020)的研究表明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研發強度的提升對企業經營績效有促進作用，中國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的競爭力主要體現在沿海發達地區，因而沿海發達地區研發強度提升帶來的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可能超過研發的競爭效應，從而使研發強度提升正向調節出口強度影響企業經營績效。[1]為此，可以提出假說2.1—2.3。

圖3 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研發強度

圖4 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研發投入

假說2.1：中國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研發強度提升，對于出口強度影響企業經營績效缺乏正向調節作用。

假說2.2：中國沿海發達地區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研發強度提升，對于出口強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具有負向調節作用，抑制企業經營績效。

假說2.3：中國沿海發達地區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研發強度提升，對于出口強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具有正向調節作用，促進企業經營績效提升。

三、研究設計

(一)要素密集度分類

本文對制造企業要素密集度的分類，主要參考胡晨光等(2020)依據行業要素投入對要素密集度進行分類的方法，[1]按制造企業所屬行業的要素密集度對制造企業進行分類。

(二)研究模型和數據說明

為了檢驗出口強度對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經營績效的作用，以及研發強度調節對此產生的影響，本文借鑒調節變量回歸分析(MRA)方法[17]構建以下三個計量模型：

lnROAit=ci+α1lnEXPit+β1lnEXit+β2lnALRit+εit

(1)

lnROAit=ci+α1lnEXPit+α2lnRDIit+β1lnEXit+β2lnALRit+εit

(2)

lnROAit=ci+α1lnEXPit+α2lnRDIit+α3lnRDIit*lnEXPit+β1lnEXit+β2lnALRit+εit

(3)

在以上計量模型中，被解釋變量“企業經營績效”以ROA表示，代表資產收益率，用利潤總額占總資產的比例測算。解釋變量主要包括EXP和RDI，其中EXP代表出口強度，用出口交貨值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比例測算；RDI代表研發強度，用研發經費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比例測算。控制變量主要包括EX和ALR，其中EX代表匯率；ALR代表資產負債率，用總負債與總資產的比值測算(9)本文研究的是不同要素密集度抽象意義上企業出口強度、研發調節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由于三類企業共用相同計量模型，為避免控制變量過多，難以保證控制變量外生性，本文只選擇了兩個控制變量。控制變量外生可以避免回歸結果有偏，在此前提下，只要能有效地處理模型內生性問題，沿海發達地區企業所有制特性等變量的遺漏，對回歸結果的有效性和一致性無影響。。此外，模型中的ln表示對變量取對數。

模型(1)為基準模型，模型(2)和模型(3)為調節效應檢驗模型。根據模型的顯著性水平，如果α2≠0，α3=0，那么RDI不是調節變量，只是一個預測變量；如果α2=0，α3≠0，那么RDI是純調節變量；如果α2≠0，α3≠0，那么RDI是半調節變量。

研究涉及的浙江省數據來自《浙江省統計年鑒》和《浙江省科技年鑒》發布的2011—2016年浙江省規模以上制造企業相關統計數據。中國、江蘇、廣東、福建數據來自EPS數據平臺中的中國工業經濟數據庫及江蘇、廣東、福建三省份統計年鑒和科技統計年鑒。匯率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為美元標價年度平均數據，單位為人民幣/美元。

四、描述性統計

表1顯示了計量回歸模型涉及的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主要變量均值和標準差，資本密集型企業的資產收益率均值最大(0.069)，技術密集型企業居第二(0.066)，勞動密集型企業的資產收益率均值最小(0.061)；勞動密集型企業的出口強度均值最大(0.325)，技術密集型企業居第二(0.218)，資本密集型企業的出口強度均值最小(0.088)；研發強度均值中最大的是技術密集型企業(0.024)，其次是勞動密集型企業(0.008)，最小的是資本密集型企業(0.007)；資產負債率均值中最高的是勞動密集型企業(0.596)，資本密集型企業居第二(0.553)，技術密集型企業最低(0.550)。表1數據表明，與沿海發達地區總體一致，浙江省的勞動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企業比較優勢明顯，出口強度相對較大；資本密集型企業在世界市場比較優勢不很明顯，出口強度相對不大；浙江省出口企業對研發投入相對不夠重視，其研發強度最大為技術密集型企業，均值為2.4%，高于沿海發達地區總體的研發強度。

表1 各類企業主要變量均值和標準差

五、實證分析

本文通過對企業按不同要素密集度分類的分行業短面板數據進行計量分析，以驗證理論假說。依據個體效應和豪斯曼(Hausman)輔助回歸檢驗結果，計量分析選擇固定效應模型(10)勞動密集型企業方程(1)未通過Hausman輔助回歸固定效應檢驗，但本文仍然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原因有二：(1)即使Hausman檢驗結果支持隨機效應模型，固定效應仍然能產生可識別參數的一致估計值；(2)采用固定效應還是隨機效應，取決于樣本是總體還是抽樣，總體采用固體效應。。固定效應模型回歸需要考慮變量的內生性。經內生性檢驗發現，勞動密集型企業相關解釋變量存在內生性，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企業所有變量均為外生變量。因而，結合模型的異方差檢驗，本文對三類不同要素密集度制造企業采用不同回歸方法進行實證。其中，對勞動密集型企業數據的計量分析采用GMM估計，為滿足工具變量過度識別要求，模型同時引入內生性解釋變量的一階滯后項和企業年度就業人數的一階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利用模型(2)和(3)進行計量分析，勞動密集型企業回歸分析存在弱工具變量現象，本研究采用有限信息最大似然估計法(LIML)處理弱工具變量問題。勞動密集型企業模型(3)回歸分析中的弱工具變量檢驗估計結果沒有通過15%水平Stock-Yogo臨界值的檢驗，為進一步驗證模型(3)解釋變量回歸結果的合理性，本研究借鑒Baum和Lewbel(2019)的研究，[18]在拓展模型外生控制變量的基礎上，基于異方差構建工具變量進行有限信息最大似然估計，驗證了模型(3)解釋變量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限于篇幅，這里不報告相關回歸結果。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企業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實證。為避免考查研發強度調節出口強度的調節效應時可能出現的共線性問題，本文對研發強度和出口強度這兩個變量做了中心化處理，之后在調節效應模型中引入兩中心化變量的乘積作為交互項，并采用穩健標準誤估計方法處理模型的異方差問題。

表2顯示的是基準模型回歸結果。從表中結果可知，假說1.1和假說1.2得到支持，即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型企業出口強度的增加會導致企業經營績效降低，資本密集型企業出口強度的增加會促進企業經營績效提升。上述回歸結果說明，沿海發達地區的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由于其產品低技術和標準化性質，其產品市場競爭效應大于規模經濟和出口學習效應，出口強度的提升降低了企業經營績效；資本密集型企業產品的壟斷性特征使產品出口強度提升，并通過規模經濟和出口學習效應促進了企業經營績效的提升。假說1.3沒有得到實證結果的支持，這表明與部分文獻認為中國技術密集型制造業處于全球價值鏈低端的認識不同，后危機時代沿海發達地區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產品競爭力已經有了明顯提升，其產品出口的出口學習效應、規模經濟效應與市場競爭效應相比，市場競爭效應沒有占優勢，因而企業出口強度增加沒有降低企業經營績效。

表2 各類企業基準模型回歸結果

表3顯示了模型(2)的回歸結果。回歸結果表明在基準模型中引入研發強度后，三類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的出口強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與之前相比沒有出現顯著差異。技術密集型企業研發強度的提升能促進企業經營績效提升，而勞動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企業研發強度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不顯著。研究結果顯示，后危機時代沿海發達地區技術密集型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可提升企業產品的壟斷性和差異性，促進企業經營績效的提升。

表3 各類企業引入研發強度后的回歸結果

表4是研發調節效應模型的回歸結果。引入出口強度與研發強度交互項后的回歸發現：勞動密集型企業研發強度調節效應不顯著；資本密集型企業研發強度對出口強度和企業經營績效之間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效應；技術密集型企業研發強度對出口強度與企業經營績效之間的關系具有正向調節效應。由此，假說2.1、假說2.2和假說2.3得到支持。回歸結果進一步表明，盡管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型企業出口額和出口強度大，但由于產品比較優勢處于全球價值鏈低端環節，企業研發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比較低，研發面對的研發競爭效應較強，其研發強度的提升對出口強度缺乏正向調節效應，無法促進企業經營績效的提升。資本密集型企業主要處于壟斷性行業，技術含量不高，出口額和出口強度都相對較小，其研發的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較差。雖然后危機時代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產品壟斷性特征明顯，但其較差的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使企業研發強度提高產生的研發成本超過研發收益，從而使企業研發強度提升負向調節出口強度，降低了企業經營績效。沿海發達地區技術密集型制造企業產品技術的壟斷性、差異性明顯，研發強度提升產生的學習效應和創新效應超過了研發面對的研發競爭效應，正向調節出口強度，增進企業經營績效。

表4 各類企業引入交互項后的回歸結果

六、結論和政策啟示

后危機時代，伴隨著發達國家“再制造業化”發展戰略的實施和中國經濟的發展轉型，2011—2016年中國沿海發達地區保持了持續增長，但是制造業出口增長的速度相對停滯，落后于國內市場增長的速度，國內經濟循環正在加強。為了提高制造產品的出口競爭力，應對發達國家“再制造業化”戰略對制造產品出口的挑戰，沿海發達地區制造企業已經開始重視增加研發投入。

要素密集度差異導致的產品壟斷性差異，使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出口強度、研發調節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存在差異。本文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從要素密集度差異層面主要以浙江省2011—2016年數據為例，實證研究了后危機時代沿海發達地區勞動密集、資本密集、技術密集型規模以上制造企業出口強度、研發調節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研究發現：(1)勞動密集型企業產品的低技術特征導致產品出口強度提升，降低了企業經營績效；資本密集型企業產品的壟斷性特征導致產品出口強度提升，對企業經營績效有促進作用；技術密集型企業產品出口缺乏明顯技術優勢，導致產品出口強度提升對企業經營績效不存在明顯的促進作用。(2)要素密集度差異導致的產品壟斷性差異，使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的研發創新效應、學習效應，以及研發面對的研發競爭效應存在差異：勞動密集型企業產品的研發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比較低，研發競爭效應較強，其研發強度的提升負向調節出口強度，但對企業經營績效的影響不顯著；資本密集型企業由于技術水平不高，研發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也不高，研發競爭效應較強，導致研發強度對產品出口強度和企業經營績效呈負向調節作用；技術密集型企業的技術壟斷性高，產品具有明顯的差異性，研發投入增加產生的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超過了研發面對的競爭效應，其研發強度正向調節出口強度、影響企業經營績效。

增強沿海發達地區制造企業在出口市場的經營績效，政府需要根據不同要素密集度企業出口強度和研發調節影響企業經營績效的異質性機理采取差異化的政策措施。本文研究提供的政策啟示有三個方面：(1)政府需要引導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在產品出口或者增加研發投入之外，尋求更好的資產回報方式。由于產品標準化水平高、技術含量低，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不僅產品出口強度的提升難以提升企業的經營績效，研發投入增加也難以調節出口強度從而促進企業經營績效的提升。根據“微笑曲線”理論，在剔除制造和研發環節之后，政府需要鼓勵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從品牌、設計和銷售等其他渠道去尋找有效提升企業經營績效的途徑。由于增加研發投入難以提升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經營績效，政府可能需要考慮引導企業用新興技術改造傳統產業，促進傳統產業和新興技術融合發展，以增強出口產品的國際競爭力。(2)針對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研發投入的問題，政府需要激發企業適度投入和有效投入意識，進一步提升產品出口競爭力。沿海發達地區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主要集中在資源密集和在地化規模經濟比較顯著的行業，產品出口規模相對較小、技術含量不高，出口競爭力主要來自產品的市場相對壟斷地位。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由于研發創新效應和出口學習效應較差，研發投入過度容易導致研發績效下滑。為避免研發績效下滑，政府需要重視引導資本密集型制造企業采取適度研發策略，同時要引導企業將研發投入集中在產品創新效應和學習效應比較高的環節。(3)在技術密集型企業發展方面，政府需要重視引導企業生產向產業價值鏈高端環節攀升，同時引導企業通過增加研發投入提升產品技術的壟斷性和差異性，以提高產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