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 巫嘉欣



【摘 要】 長沙尚德街出土一批東漢簡牘,數量兩百余枚,其中,涉及賬簿記錄的簡牘二十余枚,這批賬簿為東漢時期官廳會計記賬,具有明細分類、結賬標識、貨幣交易和實物計量的記賬特征。賬簿記錄的商品交易品種五十余種,反映了東漢中晚期活躍的商品交易和繁榮的貨幣經濟特征。
【關鍵詞】 會計史; 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 賬簿; 東漢商業
【中圖分類號】 F231.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0)21-0143-05
2011年3月,考古工作者在長沙國際金融中心大廈建設工地發現一群古井,地址位于湖南長沙尚德街,從這些古井中發掘出兩百多枚簡牘。從部分簡牘上有紀年“熹平二年”及“光和四年”等記錄(均為東漢靈帝年號),結合同時出土的文物形制、特點分析,這批簡牘的時代應為東漢中晚期至三國東吳早中期,以東漢中晚期為主,因此這批簡牘命名為“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1]。這批簡牘雖然數量不多,但意義卻很重要,尤其是其中有許多賬簿記錄,反映了東漢時期的記賬特點以及當時的商品交易情況,為分析我國古代賬簿發展情況及東漢時期的社會經濟狀況提供了珍貴的史料支持。
一、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釋文
尚德街出土的東漢簡牘材質大部分為木牘,也有少部分竹簡,總計二百六十三枚,其中,賬簿簡二十二枚,釋文如下。記錄內容依次為“考古整理號(標本號)”“簡牘釋文”“簡牘出土編號”:
1.【049正】十一年,倉□□入簿(2011CSCJ531:3-1)
2.【085正】上事奏卅五束;殼奏廿九束;□絮五枚;上事囊二枚;槧八束;上事繩未……■(2011CSCJ482②:8-9)
3.【086正】出錢■市卵;出錢六十市胡梁;出錢九百市竹(2011CSCJ482②:2-1)
4.【086背】六月九日取(?)錢一千二百;出錢五十市生魚;出錢卅市■魚三斤;出錢廿八市鯰四斤;出錢六十市粟;出錢十六市粟(2011CSCJ482②:2-1)
5.【087正】■縑錢良■錢(2011CSCJ482②:2-2)
6.【088正】(出)■;出錢八市梅子;出錢十市粟;出錢廿一市■魚;出錢廿與卒(2011CSCJ482②:2-3)
7.【088背】取六百;五月廿五日;取錢二千一百市臘字□卅斤;出錢二百五十市肉一百廿六□;出錢四百市連漢繩錢(2011CSCJ482②:2-3)
8.【089正】■出錢六十■錢。出錢卅市■(2011CSCJ482②:2-4)
9.【091正】出錢廿一市□;……取錢□□出錢■(2011CSCJ482②:2-6)
10.【098正】出錢廿市□□斤;出錢卅市□五斤(2011CSCJ482②:4-2)
11.【098背】取錢二千■(2011CSCJ482②:4-2)
12.【101正】■一千乙;縑七百五十乙;縑七百六十乙;■(柱)千八十。桷二千八十乙;■(柱)千三百乙;竹六千五十乙;市吳財用三千乙;上事囊弗財用五百五錢;早二丈四尺五百六十四乙;縑五尺百七十五乙;黃□四百八十乙;德八尺。小席十枚。直四百十五;蓬三百;■尺、桂、竹直六百八十;□、刀、斧,直百五十錢;白膏四百八十乙;黃布□(襦)卅五乙(2011CSCJ482②:7-1)
13.【101背】紙五十枚,百七十五;糞處菠十一;伍佰□□取二百作諾筍軔石;市買魚■二千□■用二百■二;廿六日計所用二萬一千八百八十錢已計(2011CSCJ482②:7-1)
14.【113正】出錢市張文水□□□□直□六百已入錢還;子□市張文水□□□□八十未雇(?)錢;市張文水□事繩□,直錢二百……■(2011CSCJ482②:8-4)
15.【113背】■市縑一匹,直錢八百廿□錢;六月十九日,市縑一束直錢四千二百□□□錢■(2011CSCJ482②:8-4)
16.【116正】■廿二(?)半雇錢□■■縑□□錢……(2011CSCJ482②:8-7)
17.【117正】出錢廿五,市生魚;出錢廿,市□;出錢廿四,市□(2011CSCJ482②:8-8)
18.【118正】■三尺,深四尺五寸,廣四尺,直錢二千四百,約合二[百]■■錢。曾四他如券書,民有私約,時往者龍□□■(2011CSCJ482②:8-9)
19.【198正】十二月六日□□蔡……;□□□錢七千一百……;□五百……(2011CSCJ482②:23-3)
20.【198背】蔡千六百六十;十二月六日共計……(2011CSCJ482②:23-3)
21.【228正】■;■六兩。肉松容六……■(2011CSCJ482②:29-3)
22.【231正】魚三頭(2011CSCJ482②:29-3)
這批賬簿簡除例1(標本049正)外,其余均為交易賬簿記錄。例1釋文“十一年,倉□□入簿”,是某倉入簿,應是記錄財產物資收入的賬簿。尚德街東漢簡牘的年代為東漢時期,此簡書寫紀年“十一年”,東漢和帝“永元”有“十一年”(公元99年),東漢獻帝“建安”也有“十一年”(公元206年),考古學家結合簡牘書法風格及同一井中的出土器物分析,例1的“十一年”為東漢晚期即“建安十一年”的可能性更大。
例2中“上事”即上書言事。《后漢書·隗器傳》中:“器賓客、掾史多文學生,每所上事,當世士大夫皆諷誦之”。此賬中記錄的“奏”“殼奏”“絮”“囊”“槧”“繩”均為簡牘書寫編聯成冊需用器物,應是地方官府庫中備用物品,類似于現在的行政辦公用品。
例3—例22均為財產及商品交易明細賬,涉及各類生活物品和日用商品,包括食品、藥材、紡織品、建材、土地等。
二、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性質分析
中國古代賬簿發展,有官廳會計與民間會計之分。官廳會計與國家財政、審計業務相關,如里耶秦簡各類錢、糧、兵器賬,云夢睡虎地秦簡《效律》,居延漢簡中的錢賬、糧賬、兵器賬,敦煌懸泉置漢簡賬簿等。民間賬簿則散落于不同時期民間商業社會團體,如敦煌文書中的酒賬、山西票號銀賬、各地民間契約文書等,由于明清之前民間賬簿保存和管理不夠完善,因而大部分唐宋及先秦兩漢出土文獻所發現的賬簿均官廳賬簿。
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發掘地位于長沙市中心五一廣場附近,截至目前在這一區域共出土了五批次古代簡牘,年代自西漢、東漢至三國時期,從內容上看,這些簡牘均為官府檔案、文書和往來書信等,尚德街東漢簡牘的出土位置與此前出土的其他批次簡牘位置相近,應同屬地方官府行政區域所在地。
這些出土的簡牘大都位于古井中,其棄置填埋原因尚不明確,但內容多為官府文書檔案。尚德街出土的這批東漢簡牘,除賬簿外,另有詔書、函封、名刺、私信等,是很典型的官府檔案。官府檔案的一個標志是檔案內容中大量涉及官職名稱,如標本084(2011CSCJ482②:1-1)“詔書:庶人不與父母居者,為仕伍,罰作官寺一年”,此處“官寺”,即為“官署”,《漢書·成帝紀》記“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十余人攻官寺,篡囚徒,盜庫兵,自稱山君。”[2]又如標本212(2011CSCJ482②:25-2)“棄書官印以上,司寇”,意思是毀壞官府文書上的封泥,要受司寇刑罰。《后漢書·顯宗孝明帝紀》“死罪入縑二十匹,右趾至髡鉗城旦舂十匹,完城旦舂至司寇作三匹。”[3]此外,尚德街東漢簡牘文書檔案記錄中還出現諸如“典職”(標本026),“奉常”(標本027),“守、監”(標本111),“太守”(標本205),“待史”(標本235),“府君”(標本179),“府卿”(標本243),“丞”(標本235)等官職名稱,可見簡牘所記為官府檔案文書不虛。
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記錄也可見官府日常活動特征。如標本049正“十一年,倉□□入簿”,此處缺失“倉”名,但有“入簿”字樣,長沙走馬樓三國吳簡中有三州倉“入米簿”,記錄了三州倉稅米入賬過程,如“入都鄉嘉和二年郵卒限米三斛嘉和二年九月廿七日唐中秋文湛官邸閣李嵩付倉吏黃諱史潘慮受”(吳簡8-3940)[4],里耶秦簡中也有“歲田官從簿”(里耶秦簡圖版8-18)[5]的記錄。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中的“倉□□入簿”,應是官府賦稅征收入倉的記錄。
再看標本085、標本101所記“上事奏卅五束”,“上事囊二枚;槧八束;上事繩未……”“上事囊弗財用五百五錢”等,“上事”,即為“上書言事”。“上事奏”,意指上書奏事的冊數,漢劉向《說苑·指武篇》:“建已有成奏在其懷,遂上奏以聞”。宋司馬光《辭修起居注第五狀》:“臣四曾上奏,乞更擇人”。“槧”,書版,王充《論衡·量知》:“斷木為槧,析之為板,力加刮削,乃成奏牘。”這幾例中的“奏”“殼奏”“囊”“槧”“繩”“竹”等均為官府編聯簡牘所需用物,簡牘編好之后,存放備用于書寫文書檔案。
以上分析可見,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性質為官廳會計,是官府記錄賦稅、收入、開支及日常用度的賬簿。
三、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的記賬特征
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涉及賬簿內容不多,但從有限的賬簿記錄中,仍可看到東漢時期官廳記賬的特點。
1.建立了明細分類賬。如標本049“十一年,倉□□入簿”(2011CSCJ531:3-1)。“入簿”,即收入賬,“倉□□”,很可能是某倉的名稱。
從形制上看,簡牘標本049是一枚封檢。封檢是古代官府用于封緘文書所用的方式,覆蓋在簡牘上,也就是現代的書籍期刊封面。王國維說“書函之上,既施以檢,而復以繩約之,以泥填之,以印按之,而后題所予之人,其事始畢”[6]。既然是封面,封面下面的內容也就是封檢上所書,所以標本049這枚封檢是一本記錄某倉收入的明細分類賬“入簿”。
自有記賬歷史以來,總賬和明細賬的思想就有體現,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8000年中東地區的黏土標志,“若干個簡單黏土標志,通常被封閉在一個‘黏土球殼之內,如同某個經濟事項的‘總數。這種直徑約為10厘米的球殼,猶如若干年代以后人們為記錄某一類賬目的賬簿封面。”[7]尚德街東漢簡牘標本049號封檢也正是賬簿封面的作用,即有“入簿”,應該也有“出簿”,雖然尚德街東漢簡牘中未見,但是同時期其他漢代簡牘中多有發現,如居延漢簡“始元三年三月丙申朔■士奉出入簿一編,敢言之”(284.3)、“甲渠候官甘露五年二月谷出入簿”(82.6)[8]。因此,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雖然只發現一枚“入簿”封檢,但是當時分類記賬的思想還是表現得非常明確。
2.賬尾記賬結束標識“乙”。見標本101正:
釋文:
■一千乙;縑七百五十乙;縑七百六十乙;■(柱)千八十。桷二千八十乙;■(柱)千三百乙;竹六千五十乙;市吳財用三千乙;上事囊弗財用五百五錢;早二丈四尺五百六十四乙;縑五尺百七十五乙;黃□四百八十乙;德八尺。小席十枚。直四百十五;蓬三百;■尺、桂、竹直六百八十;□、刀、斧,直百五十錢;白膏四百八十乙;黃布□(襦)卅五乙。
簡牘每行記錄末尾的“乙”是一個結賬符號,置于賬尾表示記錄結束,起防止賬目記錄修改的作用。賬尾記賬標識的用法戰國時已有,如鄭韓故城考古發現戰國時期韓國牛肋骨賬中記錄[9]:
▲七十九:■舒鹵三束,方束三蚤,訖。
▲■囗鹵二十束,鹵十九束,蚤六束,蚤分。
▲八十四:蜀虎鹵十六束,四蚤分,六蚤三十四束,訖。
▲五十九:全囗鹵二十束,訖。
每條記錄后的“訖”,骨簡原文為“■”。居延漢簡中賬目記錄中使用“卩”表示賬目記錄結束,如:
尉史李祟,十月祿大黃布十三枚,十二月辛未自取卩(EPT59:194)
尉史呂普,十月祿大黃布十三枚,十二月辛未自取卩(EPT59:195)
士史張桐,十月祿大黃布十三枚,十二月辛未自取卩(EPT59:196)
走馬樓三國吳簡中也有此類記賬符號,如:
右承馀錢一千八百已(壹·5316)
右承馀錢一千八百已(壹·5331)
右承馀新入口算錢四千已(壹·5195)
右承馀新入口算錢五十已(壹·5200)
鄭韓故城牛肋骨賬中的“■”、居延漢簡中的“卩”、走馬樓三國吳簡中的“已”與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記賬符號“乙”作用是一致的,是古代記賬時用于結賬或表示賬未標識的符號,這一用法其實一直沿用至今,現代手工賬簿或發票登記中仍在使用。
3.貨幣交易,實物計量。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中所記錄的商品交易,幾乎都是貨幣結算,如:
【086正】出錢■市卵;出錢六十市胡梁;出錢九百市竹(2011CSCJ482②:2-1)
【086背】六月九日取(?)錢一千二百;出錢五十市生魚;出錢卅市■魚三斤;出錢廿八市鯰四斤;出錢六十市粟;出錢十六市粟(2011CSCJ482②:2-1)
【088背】取六百;五月廿五日;取錢二千一百市臘字□卅斤;出錢二百五十市肉一百廿六□;出錢四百市連漢繩錢(2011CSCJ482②:2-3)
賬簿中的“錢”指銅錢,即當時的貨幣。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考古發掘報告中列示了出土的銅錢拓片。長沙尚德街古井中,出土一批古銅錢,為“貨泉”幣。《漢書·食貨志下》“貨泉徑一寸,重五銖,文右曰「貨」,左曰「泉」,枚直一,與貨布二品并行。”貨泉為王莽時期造幣,至漢光武帝建光十六年(公元40年)才改復五銖錢。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時期為東漢中、晚期,貨泉幣已停止流通,為何會出現在東漢中晚期的古井中,原因尚不得知。從上述賬簿記錄來看,老百姓及官府采辦交易均使用銅錢,如按簡牘年代來看,應是漢靈帝時期的五銖錢。
單式記賬的特點是只記錢財出入,不考慮對應關系。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記賬亦有這個特點,凡有交易記錄,均登記錢物出入數,如“出錢■市卵”“出錢六十市胡梁”“取錢二千一百市臘字□卅斤”等,“出錢”“取錢”均表示支出,錢數表示支出金額,但實際計量單位并不是貨幣,而是實物。如“出錢卅市■魚三斤”“紙五十枚,百七十五”“魚三頭”等,其中“■魚三斤”“紙五十枚”“魚三頭”都是采用的實物計量方式,以“金額”+“物品名”+“數量”+“計量單位”的順序記賬。
四、尚德街簡牘賬簿反映的東漢中晚期商業情況
關于東漢時期的商業貿易經濟情況,學界有觀點認為東漢時期社會經濟衰退,社會商品購買力急劇下降,商品經濟也處于衰退狀態[10]。但楊際平[11]認為:“我們現在尚無足夠證據證明東漢商業比西漢萎縮、衰退,相反卻有許多資料說明東漢商業仍長盛不衰”。朱德貴[12]根據長沙五一廣場出土東漢簡牘分析認為東漢中期的商品交換異常活躍,貨幣經濟異常發達且商業繁榮。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記錄的商品交易情況可為揭開東漢時期商品經濟狀況提供更多的分析材料。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數量雖然不多,但所記大都為商品交易,涉及公務開支、日常生活、土地交易等各個方面,真實地反映了東漢中晚期商品貿易及物價情況。
以商品品種來劃分,賬簿中記錄的商品大致可分為食品、紡織品、公務用品、建材工具、藥品等。食品有肉、蛋、魚、粟等。魚的品種比較多,有生魚、鯰魚、■魚、魚■等,生魚、鯰魚、■魚是新鮮的活魚,也是湖南地區常見的淡水魚。魚■是熏制過的臘魚,臘魚的價格比新鮮活魚要高很多,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中記錄的魚的交易有:
【086背】出錢五十市生魚;出錢卅市■魚三斤;出錢廿八市鯰四斤
【088正】出錢廿一市■魚
【101背】市買魚■二千
【117正】出錢廿五,市生魚
【231正】魚三頭
買■魚三斤只需要三十塊錢,每斤十塊錢;鯰魚四斤二十八塊錢,每斤七塊錢;而魚■的價格是兩千,比生鮮活魚的價格高出很多倍。制作臘魚需要用到食鹽,西漢的漢昭帝在御史大夫桑弘羊的建議下,實行鹽鐵專營、平準均輸,食鹽屬于不易購買的商品,價格較高,因而制作臘魚的成本較高,臘魚價格高于鮮魚。
同樣,臘肉的價格也比生肉高,“取錢二千一百市臘字□卅斤;出錢二百五十市肉一百廿六□”(088背),一百二十六斤生肉只需要二百五十塊錢,每斤肉不到兩塊錢,臘肉(臘)卻花了二千一百塊錢,價格高出很多。
粟,是中國古代主要農作物之一。《漢書·韓彭英盧吳傳第四》“項王南走陽夏,越復下昌邑旁二十余城,得粟十余萬斛,以給漢食。”[2]《舊唐書·食貨志下》“其粟麥粳稻之屬各依土地,貯之州縣。”[13]尚德街簡牘賬簿記錄兩處“粟”的交易:“出錢六十市粟;出錢十六市粟”(086背)、“出錢十市粟”(088正),可見粟是東漢時期南方地區百姓糧食之一,且價格不高,應是百姓日用的基本糧食作物。
紡織品品種也很多,縑、繩、德、黃布、襦、■、早等。縑是一種雙絲的細絹,屬于較為高檔的絲織品,尚德街簡牘賬簿記錄“縑”的交易比較多,“縑錢良■錢”(087正)、“縑七百五十乙;縑七百六十乙”(101正)、“縑五尺百七十五乙”(101正)、“市縑一匹,直錢八百廿□錢;六月十九日,市縑一束直錢四千二百□□□錢”(113背)。《漢書·外戚傳》“媼為翁須作縑單衣,送仲卿家。仲卿教翁須歌舞,往來歸取冬夏衣。”[2]“■”疑讀為“綈”,“■一千”(101正)。綈是厚繒,《說文》:“繒,帛也”。還有“早”,讀為“皂”,“早二丈四尺五百六十四”(101正),皂是黑繒,黑色的織物。“黃布□(襦)卅五”(101正),襦是漢服中的短衣。《漢書·匈奴傳》中記載“使者言單于自將并國有功,甚苦兵事。服繡袷綺衣、長襦、錦袍各一,比疏一,黃金飭具帶一,黃金犀■一,繡十匹,錦二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謁者令肩遺單于”[2],其中,“襦”“綈”“繒”應都屬當時的服裝織物,而且是質量較好的紡織品。
基建物品及工具有■尺、桂、竹、白膏、蓬、軔石、■(柱)、桷、胡梁、刀、斧等(101正、086正),交易量大,支付金額高,可見當時土建工程的規模和數量。此外,還有前述公務用品,用來制作簡牘的原材料和工具如奏、殼奏、囊、槧、繩、竹等(085正、101正)。藥品“肉松容”(228正),《本草綱目》說:“肉從容、肉松容、黑司命”,李時珍注“此物補而不峻,故有從容之號”。尚德街簡牘賬簿中還記錄了“紙”的交易,“紙五十枚,百七十五”(101背),長沙東牌樓東漢簡牘中也有“紙”的賬目,“行紙五十枚”(111)[14],賬簿記錄中紙的購買數量極少,且價格偏高。按照《后漢書》中的記載,蔡倫造紙術在東漢永平(公元58年)至建光(公元121年)之間,尚德街東漢簡牘的時間為東漢中晚期,應是造紙術出現之后,根據賬簿中記錄的紙的交易數量和價格,筆者認為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中記錄的“紙”應為蔡倫造紙術所用“樹膚、麻頭及敝布、魚網以為紙”[3],而不是造紙術出現之前的帛紙。
二十二枚簡牘賬簿記錄中,涉及的商品多達五十多種,包括食品、服裝、織物、建材、行政辦公用品、藥品等公務、生活各個方面。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的賬簿記錄,反映出東漢時期商品交易活躍,市場繁榮的經濟情況,商品經濟的發展依賴農業和手工業的發展。長沙古名臨湘,依臨湘江而來,從賬簿記錄看,捕魚業是十分繁榮的,市場上魚的品種和交易數量都很大,且當時的腌制技術已相當成熟,臘魚(魚■)、臘肉大量在市場上出售。紡織品品種豐富、質量上乘,如一種高檔的絲織品“縑”在賬簿記錄中出現的次數最多,西漢馬王堆漢墓出土薄如蟬翼的素紗禪衣,紡織技術令人驚嘆,“縑”在市場上的大量交易說明東漢高端紡織技術得到普及,高檔紡織品不再是皇室專屬,平民也能夠擁有。此外,工具、建材等交易記錄也能看出當時州府公務繁忙、興建土木的景象。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賬簿記錄,反映出東漢時期商品豐富的市場、發達的農業和手工業水平。
【參考文獻】
[1] 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長沙尚德街東漢簡牘[M].長沙:岳麓書社,2016.
[2] 班固.漢書[M].長沙:岳麓書社,2008.
[3] 范曄.后漢書[M].上海:中華書局,1982.
[4] 長沙簡牘博物館.走馬樓三國吳簡·竹簡捌(下)[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5:747-748.
[5] 宋少華,等.湖南出土簡牘選編[M].長沙:岳麓書社,2013:20-21.
[6] 王國維.簡牘檢署考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50-51.
[7] 郭道揚.會計史研究(第一卷)[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8:65-66.
[8] 李天虹.居延漢簡簿籍分類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3:49-71.
[9] 陳敏,程水金,周斌.鄭韓故城戰國牛肋骨會計賬考論[J].會計研究,2015(10):15-22.
[10] 冷鵬飛.中國古代社會商品經濟形態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02:60-61.
[11] 楊際平.秦漢財政史(下)[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5:606-608.
[12] 朱德貴.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所見商業問題探討[J].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2016(4):8-25.
[13] 劉■.舊唐書[M].長沙:岳麓書社,1997:277-278.
[14] 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文物研究所.長沙東牌樓東漢簡牘[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