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的山林夏令營

一

蝸牛自己也在想：自己這副無所謂的表情，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的呢？

班主任馬老師都說過他好幾回啦！一個本來那么乖巧的小男孩，可是最近這表情就像是一個叛逆期的少年，看著真讓人鬧心。

蝸牛現在是一名二年級的小學生。其實今天遲到也不算啥大事，因為明天就要放暑假啦！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可是馬老師忍不住嘮叨了兩句，他提醒蝸牛，不能因為要放假了就不遵守學校紀律，蝸牛特有的“表情包”就又出現了：他一臉無所謂，眼睛斜視地面，雙手插兜站在教室門口，讓馬老師好尷尬。

其實蝸牛的記憶力好得很。他早就記起來了：自己第一次有這種表情，就是在兩個月前呀！那天晚上，蝸牛和爸爸媽媽吃完晚飯，正在公園里散步。突然之間，爸爸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他說：“蝸牛，爸媽的公司接下來要在國外發展業務。公司今天做了決定，從下周開始，我跟你媽媽要到國外工作一年，明年才能回來。這段時間，你在家里要好好學習。我會叫爺爺過來和你一起住，方便照顧你。好嗎？”

雖然“好嗎”是個問句，但是蝸牛知道，這件事已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媽媽什么也沒說，但她的眼睛卻已經紅了。

對蝸牛來說，這是一次毫無準備的談話。他一下子就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不行不行，你們帶上我一起去吧……”

爸媽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和他們分開一年的時間，其實也不算長。但蝸牛真的很享受現在的生活：每天都可以和爸媽一起吃飯，分享學校里發生的種種趣事。再說，爸爸還答應過自己，今年暑假要一起去迪士尼樂園呢！怎么會這樣，突然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變了呢？

越想越難受。雖然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但蝸牛覺得沒有必要再去說什么了。于是，那天晚上，他只是用了最簡單的兩個字——好的，結束了和爸媽的對話。對了，就在說這句“好的”時，蝸牛第一次使用了這副無所謂的表情。

二

很快，爺爺從鄉下搬到蝸牛家了。然后，爸媽也出國了。

從小到大，蝸牛一直都生活在爸媽的寵愛里。他們家豐衣足食，經濟條件很好。無論蝸牛想要什么，爸爸媽媽都會給他買。光蝸牛的玩具和衣服，就塞滿了整整一個房間。而這次，在出國工作前，爸媽又給他買了很多新的玩具，留下了很多零花錢。不過這根本不管用。蝸牛還是悶悶不樂，他也不接爸媽打來的電話。

因為有代溝，和爺爺在一起也不太開心。爺爺喜歡聽收音機，打太極拳。而在蝸牛眼里，這些都是老掉牙的東西。爺爺的耳朵也不太靈光。蝸牛跟他說，今年暑假想去參加學校的夏令營，整整說了三遍，爺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對自己的孫子往往表現出過度的溺愛。剛聽懂時，爺爺馬上就拍著胸脯同意了，還說只要蝸牛自己開心就好。可是才過了兩分鐘，爺爺就開始憂心忡忡了：他擔心孫子住在夏令營里不安全，還怕他吃不好，睡不好……直到爸媽給爺爺打來越洋電話，好說歹說，這才讓爺爺放下心來。

這是蝸牛第一次參加夏令營。其實，以前爸媽在身邊時，他們肯定早就計劃好去哪兒度假了，還要去參加什么夏令營？想到這兒，蝸牛的鼻子又有些發酸了。

三

今年，學校推薦了三個夏令營供同學們選擇。第一個是親子夏令營，要求父母和孩子一起參加。爸媽都不在身邊，肯定沒法報了;第二個是國際夏令營，參加的同學要飛往國外，雖然費用不是啥問題，但可能是不喜歡爸媽出國吧，蝸牛自己對出國也沒啥興趣。這樣，前兩個都被否決了。

“山林夏令營，為期兩周，費用全免。地點在本市冬湖山內。要求各位同學在田野里勞動，并且不能攜帶手機、電腦等電子產品。熱愛大自然且勤勞者優先。”班里的富家公子胖虎拿著第三個夏令營的簡介，大聲地讀著。

“要種地，還不能帶手機？”胖虎在搖頭晃腦，“這應該叫勞動改造吧！”

班級里爆發出了一陣笑聲。

蝸牛沒有說話，誰稀得和這么膚淺的人去爭辯呢？但在心里，蝸牛大聲說：“我喜歡在山里的夏令營，我就報這個了！”

四

今天是山林夏令營開營的日子。上午蝸牛在家里收拾衣物，又和爺爺一起找了餐館吃了午飯。來到夏令營時，已經是下午了。

不過一下車，蝸牛就被一種說不上來的舒適感包圍了。

首先是環境。爺爺開車送蝸牛來時，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著地方。夏令營建在冬湖山的半山腰，是一棟三層小樓。這天陽光正好。放眼望去，大山中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植物，還有很多蜻蜓、蝴蝶和不知名的昆蟲在美麗的花叢中飛來飛去。

然后是老師和同學們。蝸牛在這里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夏令營的負責人——林老師。看到蝸牛來了，他笑開了花，因為蝸牛一到，學員就全齊啦！林老師是一個有點謝頂的中年人，瘦瘦高高，語速有點慢。他對每一個同學都超級熱情呢。不過話說回來，和林老師還不熟，蝸牛依舊是那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剛才說了，蝸牛是最后一個到夏令營的。其實這些參加夏令營的同學和蝸牛一樣，都來自同一所學校。但他們年級或班級不同，彼此好像都不認識。等家長們都離開后，大家圍在一起，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接著，林老師就領著大家去一樓餐廳吃晚飯了。

“同學們，這里沒有什么大魚大肉。”林老師很溫柔地說，“我們每天吃的蔬菜和水果都是山里種出來的，請大家珍惜食物。還有，接下來這段時間也請大家跟我一起勞動吧！”

吃完晚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林老師領著大家來到樓上休息的地方。兩個人一間宿舍。這是蝸牛打出娘胎來第一次住集體宿舍。雖然沒有手機、平板電腦和網絡，但一切還是新鮮得不得了。他和室友——一個叫壯壯的男孩兒聊了一會兒天。后來他倆都累了，很快就都睡著了。

夜里，當蝸牛醒來時，發現窗外有幾只螢火蟲。它們應該不喜歡住在城里吧！因為長這么大，蝸牛還只是在電視上見過它們。現在，螢火蟲就在眼前飛來飛去，有種特別夢幻的感覺。

深夜的山林好安靜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蝸牛很快又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五

夏令營雖然只有短短半個月時間，但每天的生活都十分充實。在上午，林老師會帶著同學們去認識各種植物。很多花草樹木都是蝸牛頭一次見到的。每個同學還領了鋤頭和水壺，大家要給地里的蔬菜和水果澆水、施肥。奇怪的是，從不做家務的蝸牛并沒有覺得辛苦，反而覺得很有趣。其實大家一起勞動的感覺還真不錯呢！

在勞動時，林老師跟大家說：“同學們，你們看這些蔬菜和水果，澆灌它們長大的，不僅有天上的雨水，地上的河水，還有我們每個人的汗水呢！為了讓它們更加香甜可口，請大家堅持勞動吧！”

“知道了！”同學們整齊劃一地回答道。

每天下午，同學們還會聚在一起做游戲，講故事，聽音樂。大家很快就越來越熟悉了。

剛開始，蝸牛還惦記著自己的那些玩具和游戲。但很快，他就適應了這種簡單的生活，也不太想家了。另外，他還發現了一起生活的同學的一些秘密。原來，自己的這些同學都不簡單呢。

比如一個叫悅悅的女孩兒。

這天清晨，蝸牛起床后，正準備去吃早餐，迎面就撞見了悅悅。因為在學校里，蝸牛的好朋友都是男孩，他有點害羞，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聊幾句，這時悅悅已經主動跟蝸牛打招呼了。

“早上好，蝸牛！”

“嗨！”看著這個瘦瘦的女孩臉上掛著大顆大顆的汗珠，蝸牛忍不住問道：“你去跑步啦？”

“是啊，我已經跑了一個多小時啦！就是從這兒跑到了山底又折回來。”悅悅的臉蛋紅撲撲的，用手指著山底下。

“哇！”蝸牛差點兒叫出聲來。記得剛來報道那天，爺爺和他開了很久的車才到夏令營，這得跑多遠的一段山路啊！

“你太厲害了！”蝸牛由衷地贊嘆道。

“謝謝啦！”悅悅有些不好意思。“我特別喜歡跑步。每天都在堅持跑……對了，下次我們可以一起跑呀！”

“好啊！”想起自己的愛好就是那一屋子的數碼產品、電子游戲。在運動這方面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過，蝸牛的臉有點紅了。

還有壯壯。他跟蝸牛是室友，本來應該最先成為好朋友，但壯壯比較內向，話也很少。后來，蝸牛才知道，壯壯的爸爸媽媽都在外地工作，工資也很低。所以他家里只能讓他上這類不需要花錢的夏令營。

這天晚上，同學們都在寢室里休息了，突然間，外面打起了閃電。緊接著，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被雨聲吵醒后，蝸牛從床上坐起來。他發現壯壯獨自站在窗前，一臉的興奮。

蝸牛忍不住問道：“壯壯，你在干嗎？”

看到蝸牛醒了，壯壯有些不好意思。他說：“我爸媽一直都在外地工作。我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就習慣了和大自然去交流，你聽，這下雨的聲音多么動聽呀！”壯壯說。

說著，他拿起手中的金屬小棍子——壯壯解釋說這是他從家里帶來的一種簡單的打擊樂器——在窗邊一字排開的幾塊金屬上敲了起來。他敲出的聲音和窗外的雨聲形成了一曲交響樂，那么協調，那么悅耳。蝸牛明白，這就是壯壯說的，他和大自然交流的方式吧！

“能聽得懂大自然的聲音，也是一種幸福吧。”蝸牛在心里說。

六

兩周時間轉瞬即逝，今天已經是夏令營的最后一天了。

這兩天，蝸牛一直在想：山間的環境那么優美，夏令營的同學們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而原來的自己，卻總是喜歡窩在家里，做完作業就是玩那些玩具，或者打電子游戲。而且，他從來沒有幫爸媽做過任何家務。

“回家后，我要改變自己。”他暗下決心。

另外，經歷了這么多天的勞動，流了這么多的汗，蝸牛也感覺到了爸媽賺錢養家的不易。或許，自己以前對他們太苛刻了吧！

道別的時刻到了。同學們都在互相擁抱，有幾個女同學還流下了眼淚。

爺爺很早就到夏令營門口等著了。他以為這兩周待下來，自己的孫子肯定瘦了，因為這里的條件跟家里沒法比。可是當蝸牛站在門口時，爺爺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眼前的蝸牛面帶笑容，身板兒明顯結實了，也更成熟了。

“蝸牛，”林老師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歡迎你明年暑假再來這里！”

“謝謝林老師，我一定會再來的。”蝸牛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剛剛下了一場雨，山林里的空氣特別新鮮。坐上車后，蝸牛又開始想爸媽了。但他決定，這次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感受，還要和他們分享自己在夏令營的這些經歷。于是，他對爺爺說：“爺爺，我想爸爸媽媽了。我現在能給他們打電話嗎？”

后視鏡里，爺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作者簡介：劉暢，系寧波市江北區作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