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迷人的郭老師”看抖音短視頻審丑現象的原因

崔雪峰

[摘要]隨著網絡的發展和資費的下降，短視頻類應用變得普及，抖音APP就是一個證明。值得關注的是，抖音平臺中以丑為特點的審丑現象，為什么也能引發受眾的喜愛呢？本文以“迷人的郭老師”賬號為例，從社會、抖音平臺、用戶三個方面來分析審丑現象爆紅的原因，并針對這一現象產生的危害展開論述。

[關鍵詞]抖音;審丑現象;“迷人的郭老師”

一、審丑現象概述

本章節內容將從兩個方面對審丑現象進行概述，首先是審丑的概念解讀，綜合不同學者提出的概念，結合本文研究內容，對審丑的概念進行了界定。然后對賬號“迷人的郭老師”這個賬號的發展現狀進行分析，為后文提供探究基礎。

（一）審丑概念的解讀

要了解審丑，首先要明白什么是丑。從字源上來看，在先秦古籍中，“丑”多寫為“醜”。東漢時期著名經濟學家許慎在其《說文解字》中為“醜”注釋：“醜，可惡也，從鬼，酉聲”。"后清代文學家段玉裁為此注釋：“非真鬼也”，“以可惡，故從鬼”。古代的丑多是與善相對，與倫理道德相關。

而關于審丑的概念眾說紛紜，總體來說，關于“審丑”的定義，大概分為兩個學派。一種認為“審丑”是與“審美”相對立的一種特殊的美學范式;另一種則認為“審丑”是從特殊的角度欣賞“丑”，認為“丑”是一種特殊的美。本文對抖音短視頻中審丑現象的原因展開探析，故采取第一種說法展開研究。在本文的闡述中，審丑指的是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注意力資源的，顛覆傳統的，怪異的，不合常規的，非理性的人或事務為代表的一種特殊形式。

（二）“迷人的郭老師”賬號解讀

抖音賬號“迷人的郭老師”本名郭蓓蓓，26歲，是河北滄州的一名農村婦女。2020年3月23日，話題“郭老師直播和老公打起來了”登上微博熱搜榜榜單的第四名，僅次于“澳總理稱今年是澳大利亞最難一年”。不僅如此，她在抖音擁有330多萬的粉絲，作品的點贊量超過2300萬。其粉絲團被稱為“郭家軍”，其視頻還被沈騰、楊超越等明星模仿或打賞，直播時甚至連線蔡徐坤、肖戰等流量明星，平均單個作品的點贊量均超過14萬。

縱觀郭老師的所有作品，其風格有以下幾個特點：一、從相似用戶中打造高辨識度人設。郭老師無論是直播還是發視頻，其形象永遠都是寬臉、頭發亂糟糟、一身贅肉，這些元素共同組成了“郭老師”這個人設。二、造梗能力強。跟許多同類人設賬號相比，郭老師的視頻大多都是原創，而且新梗不斷，不僅有成語梗、尖叫梗，還有跳舞梗等。三、形象丑陋。與抖音賬號上一眾膚白貌美的用戶不同，郭老師反其道而行，面貌丑陋，甚至說臟話、喜怒無常。不僅贏得了關注度，還有豐厚的物質收入，甚至有媒體曝光其月收入超過20萬。

二抖音短視頻審丑現象的原因

本章節對抖音審丑現象背后的原因展開剖析，從社會、抖音平臺、用戶三個方面展開論述，分析審丑現象的原因。

（一）社會原因：歷史傳統和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共同作用

審丑之所以成為一種流行和一種趨勢，并不只是在當代網絡社會發展才發展起來的，正像上文中提到的審丑尤其悠久的歷史。而當代社會發展帶來的新思潮，某種程度上又加速了審丑現象的發展。

1.歷史傳統中的審丑

審丑自古有之，當時的“丑”多是與倫理道德相關，人們“審丑”多為譴責的態度。審丑文化萌芽于先秦時期，《山海經》中就記載了大量丑陋且有違常理的人或者怪物。戰國時期的莊子，從哲學的相對主義來看待審丑，認為美和丑并沒有絕對的差別。莊子在《大宗師》、《至樂》等篇章中，塑造了一系列畸形單能天人合一的形象，從側面提出“以丑為美”的觀念。戰國時期的《離騷》、三國時期的滑稽藝人形象的丑俑、唐詩中的《石壕吏》等作品也都是通過對現實生活丑陋面的揭露，或者通過丑的形象來表現作者的某種觀點。明清以后，審五現象更加普遍。清朝甚至出現“以丑為美”的特殊觀念。《金瓶梅》就是典型的例子，審丑的文學價值得以彰顯。近代以來，審丑更是在各個領域中的發展一以貫之，比如魯迅的文學作品。審丑始終伴隨人類活動的始終，在網絡發達的當代社會，審丑也會繼續發展。抖音平臺的審丑現象，就是符合歷史社會傳統的產物。

2.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

后現代主義又稱反叛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中的“后”表示“反對”、“修正”的意思，后現代主義就是反對現代主義中的所有事物。后現代主義充滿嘲諷，戲謔、拼貼，否定高雅和嚴肅，否定有價值的追求，語言粗鄙自由，結構松散混亂。后現代主義思潮提倡去中心化意識、提倡多元化價值取向。雖然某種程度上有其積極性，但這樣的價值觀容易造成個人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模糊。后現代主義對大眾文化充分肯定，對傳統媒體塑造的嚴肅文化、高雅文化嚴重懷疑，這種態度使大眾的精神世界變得空虛，信念缺失。心理支撐的坍塌使得行為過程也變得撲朔迷離，冷嘲熱諷的細說和調侃成為一種對社會和生活的態度。在這樣的思潮的影響下，審丑行為就變得合理，郭老師的走紅也變得符合社會需求。

（二）媒介原因：平臺特點和生存之道

正是由于媒介在其中起到的巨大的推動和引導作用，審丑現象才得以盛行與狂歡。本節內容從媒介本體以及媒介生存兩個方面入手，探討在審丑現象成為一種流行的過程中媒介所起到的推動力。

1.平臺本身特點決定了審丑現象的發展

傳播學的奠基者麥克盧漢的突出貢獻之一就是他提出了“媒介即訊息”的理論。他認為，媒介本身的形態遠遠比它發布傳遞的信息更為重要。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起決定作用的不是媒介傳播的內容，而是媒介技術。

用麥克盧漢的理論來印證社會發展有其合理性。現代大眾媒介的發展，為各種各樣新思潮和新形勢提供土壤，社會的文化是多樣的、扁平的，社會的形式重新回歸“地球村”的部落形態。而抖音短視頻平臺正是在這一階段，伴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和5G技術的普及，抖音平臺因其技術易得性和資費低廉性的特點，就決定了它用戶的草根性和內容的通俗性。平臺特點決定其本身就是為審丑現象和審丑文化生長的豐厚土壤，所以出現迷人的郭老師等一大批靠“賣丑”人設生存的用戶也不足為奇。

2.流量爭奪使審丑現象愈演愈烈

在現代社會，媒介作為一個自負盈虧的商業組織的商品作用愈發明顯。尤其是對于沒有國家支持的網絡媒體來說，生存下去并且盈利，對于抖音來說，是最直接最原始的需求。根據QuestMobile《中國移動互聯網2020春季大報告》對整個互聯網行業發展的梳理，我們可以看出，整個互聯網行業的蛋糕數量一定，而各個平臺都想盡各種辦法想要在這里分得屬于自己的一塊。互聯網行業被百度、阿里巴巴、淘寶和騰訊收割絕大部分用戶和流量。2016年上線的抖音APP想要在四大流量巨頭中突圍而出并不斷發展，難度可想而知。另外，同類型的視頻類APP中也存在著激烈的競爭。比如愛奇藝APP的經營范圍主要是文藝、影視、科技等視聽節目的制作與播出，但隨著短視頻的國民流行度越來越高，愛奇藝在其APP中增設小視頻、VLOG版塊，這對于專門做短視頻的抖音平臺無疑形成了另一種壓力。抖音想保住自己的現有用戶并獲取新的用戶，只能采取流量至上的方法，任何能為平臺帶來流量的方法都不能錯過，所以催生審丑類短視頻。

各大平臺現在爭奪的用戶和流量，從城際分布來看，大部分是下沉區域的用戶增長。報告顯示，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和二線城市，月活躍用戶規模與去年同期相比，出現負增長情況;而三線以及以下的城市用戶累計增加兩千多萬。所以抖音要想維持這些用戶的活躍度，就必須迎合下沉市場用戶的口味。處在經濟欠發達、生活節奏慢的三四線城市，其用戶的使用偏好更傾向于選擇搞笑娛樂類的短視頻。在這些地區，審丑類型短視頻的發展有很大的空間。

（三）用戶原因：發布者與受眾共同作用推進審丑

無論是發布視頻的網紅還是觀看視頻的用戶，造成審丑現象泛濫無疑是這兩個方面原因的共同推動。本小節內容就從紅人本身和用戶兩個方面來闡述審丑現象背后的原因。

1.發布者愿意被審丑

從發布者本身來說，愿意并且主動將自己的丑陋面展示給別人，一方面是由于人的原始性決定，另一方面也受社會性的影響。人的原始性指的是無論身處在什么社會，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從社會或者競爭對手手中獲得社會資源。網絡時代，這種稀缺的資源變成注意力資源。有了注意力，才能轉化成相應的物質資源。但經歷了信息爆炸之后的當代社會，整個社會的信息超載。所以郭老師就靠賣丑吸引注意力。另一方面，馬斯諾的層次需求理論認為，人的需求分為五個層次，人都有尊重的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求。正是由于這個需求，抖音平臺在2016年上線之初，就提出了“讓崇拜從這里開始”的廣告口號。從廣告標語中可以看出，抖音平臺致力于給每個用戶成為紅人的機會，滿足普通大眾的自我實現的需求。無論是從原始的吸引流量角度，還是從社會的自我實現角度，郭老師的賣丑行為都有其現實性。

2.受眾樂于審丑

對于受眾來說，愿意花費時間成本和物質成本來觀看有違美學的短視頻，有以下兩個原因：一、緩解壓力。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曾經說過：存在即合理。所以放在當今社會，審丑文化的存在和發展也有其合理性。進入21世紀以后，伴隨著改革開放，我國社會迅速發展，經濟發展的同時帶來的是大眾的生活節奏變快，而且壓力增加。受眾通過抖音上這種網絡審丑的短視頻來獲得暫時的愉快休息，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當代人的壓力。二、調節審美疲勞。審美作為一種特殊的意識形態，并不是自然而然產生的。從馬克思理論的角度來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并不由普通大眾決定，無論是在哪個國家，都是由占統治地位的階層決定的。所以長久以來，大眾媒體向受眾灌輸的都是高雅嚴肅文化，然而長時間的同質內容的輸出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受眾的接受度，大眾產生審美疲勞甚至是抗拒的心理。轉而對草根的、通俗的審丑類的短視頻產生青睞。

三抖音短視頻中審丑現象的危害

審丑現象的發展雖然有其歷史和現實種種原因，但其發展也有其局限性。表現在社會上，審丑現象會在某種程度上消解主流價值觀;對媒介本身來說，也不利于媒介自身社會責任感的發揮;對用戶來說，長期接受類似短視頻會降低用戶的審美水平。

（一）消解主流價值觀

主流價值觀是一個社會凝聚力的表現，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生產生活的隱形標桿。我國的主流價值觀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而抖音短視頻中對審丑類型的短視頻，以丑為樂，因其低俗性在短時間內大范圍的傳播。這些顛覆傳統審美方式的非理性的內容，不斷迎合大眾審丑、窺丑的需求，消解主流文化帶給人們的精神內涵。無論是從個人層面、社會層面還是國家層面，都與主流價值觀倡導的行為準則背道而馳，尤其是在對個人與社會的影響上。個人層面上，長期接受以丑為美的審丑現象的熏陶，個人的精神世界和行為處事態度必然會受到類似郭老師的影響，從而出現消極、萎靡不振的人生態度。社會層面來說，積極的向上的價值觀往往會在整個社會營造一種正面的精神力量，而以審丑類的短視頻對整個社會來說，不斷消解傳統媒體歷經幾十年塑造的積極向上的價值觀，不管是對社會的物質文明發展還是文化積累，都有一定的阻礙作用。

（二）弱化媒介社會責任感

媒介作為承載和傳承信息的一種特殊的產品，除了擁有商品屬性之外，其特殊性就在于它有比較強的意識形態屬性。所以媒介不僅要作為一個產業自負盈虧之外，還要有一定的社會責任感。這是媒介本身的特殊性決定的。抖音作為一種新興的短視頻類的媒介，它的性質雖然是自負盈虧的私營企業，但是由于其傳播內容具有意識形態屬性，所以也要有社會責任感。但審丑類視頻的大量傳播，對于整個平臺來說是弱化了社會責任感的。一味以流量為中心，輕視視頻內容帶來的社會影響，平臺如果長此以往不加以約束，只會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三）拉低受眾的審美水平

受眾的審丑行為往往伴隨著多種動機，參雜著受眾的窺視欲、宣泄心理等。旁觀者對郭老師這種非常態的表現方式往往有一定的好奇心理、反叛心理等心理模式產生的一種審美體驗。懷著這種心理來觀看郭老師的賬號以及類似視頻時，會促使用戶產生強烈的好奇心，而這種特殊的好奇心又會促使受眾產生更加強烈的獵奇心理，去挖掘類似事物現象的本質。從而由一開始的被動審美變成主動審美。在這樣一個“刺激一反應一再刺激”的過程中，受眾剛開始的感官刺激在審丑的過程中不斷被弱化，進而繼續尋求更深層次的感官刺激。長久以往，受眾的審美水平在這樣一個過程中被審丑類的短視頻不斷強化，逐漸不會分辨“美”與“丑”，甚至喪失自己的審美能力。

結語

互聯網的發展大大改變了人們的生存樣式，同時也催生了許多新興事物。審丑借著網絡發展的東風大肆發展。雖然丑是人類生存的固有狀態，但我們對丑應該有清醒的認知。審丑行為也應該是建立在“以丑鑒美”的基礎上。對待網絡文化中的審丑行為，不僅要做出規范，還要注意方式方法，堅持審丑適度的原則。只有這樣，審丑才有其理論上和現實上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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