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爾·卡塞爾
第一次交易——山姆
第一次試著和靛青蛇做交易的時候,我才滿14歲。我注意到它時,它正躺在我家南邊的巖石上曬太陽,遠遠看去,懶洋洋地畫出了一抹黑色的線條,像一個潦草的字母從信紙上跳了出來。
我慢慢靠近它,它抬起了頭。
“你能幫我教訓一下山姆·穆勒嗎?”我問道。
當時我已經上過了健康課,所以知道不應該和蛇說話。課上放了一些和蛇交易過的孩子們得到不同后果的視頻,但那些視頻太過粗制濫造。里面的女演員都很活潑,而蛇不過是有著塑料眼睛的木偶,一點都不險惡。我們都當成笑話看。
學校集會之后,笑話仍在繼續,因為學校的主任請來了曾經和蛇做過交易的人。他們向我們講述了自己是如何被騙的,都以為自己在完成一筆交易之后可以全身而退。
“永遠不可能只有那一次交易!”他們全都這么嚷嚷。
他們來自一個叫S.N.A.K.E.S的組織,這個組織的全稱是“拒絕惡魔,使其沉默”。其中一個人因為一只馬薩烏加響尾蛇的毒液而弄丟了一只胳膊,他一邊在禮堂里來回走動,一邊將傷口在大家臉前晃來晃去,問道:“你們想變成這樣嗎?”另一個人哭了起來,她講述了在一個停電的夜晚,她如何把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許諾給一條蟒蛇,以換取更多的毒品。后來,這條蟒蛇滑溜地鉆進了醫院的產房,之后鼓著肚子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這些恐嚇其實完全用不著。我們都是好孩子,聰明孩子,再說還可以不理睬那些蛇。這很容易,因為它們的許諾沒什么吸引力。它們根本不知道一個女中學生想要什么,這些模樣像吊帶襪和棉襪的玩意兒會在我們回家的路上尾隨我們,一路上不停地低語著:“紅寶石、金幣和絲綢!”如果你真的停下來想聽聽它們在說什么,朋友們也會抓住你的胳膊,讓你繼續向前走。
但是,那條靛青蛇卻從未主動向我打招呼。它只是每天下午伸展著身體曬太陽,鱗片在陽光下泛著異彩,靜靜地等待著我放學回家。當然,等待本身就是邀約。這件事我的父母不知道,或者是不擔心,他們甚至可能已經跟它做過交易了。
“我不是想要他死,”我說,“我只想讓他受點傷?!?/p>
為什么?它緩緩抬起黑色鉆石一般的頭顱,直到與我的眼睛平齊,同時吐出分叉的舌頭,仿佛在品嘗著我的呼吸。但我并不害怕。就像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或者每一個曾經和蛇做過交易的人一樣,我以為我完全能掌控這場交易。
“他是個惡霸,”我說,“他常常談論我的胸部,還想在大廳里占我便宜。他很惡心,他應該受到……我不知道,總之,他太討厭了?!?/p>
靛青蛇仔細打量了我一陣子,又慢慢將頭低了下去,重新趴在巖石上。
找到我的名字,它說,親口告訴我。
我看到維基百科的側邊欄列出了靛青蛇的瀕危狀態(“常見物種”)、感興趣的事物(“仇恨,醫療物品”)以及它的分類信息,包括它的屬名。我知道這是常見的入門式交易。蛇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它們想知道我們是如何標記它們的。但也許交易的條件如此簡單,只是為了讓它們的交易伙伴能在開始階段更放松些。
“森王蛇,”我對它說道,“意思是‘森林之王,很酷吧?”
是的。它答應道。
我笨拙地站在它面前,試圖靠著雙眼估量出它身體的長度。
“你想讓我叫你森王蛇嗎?”我問。
沒錯。
就這樣,我們完成了交易。事后回想當時冒的險,我的胃里輕輕一抽搐,感覺很爽很刺激。付出這么小的代價,竟能讓人幫這么大一個忙。我下了賭注,贏了。跟我預料的一模一樣:我就是那種為數極少的、總是能得償所愿的人。
第二天午餐之后,山姆·穆勒從學校的樓梯上滑倒了。我的朋友珍妮發誓,她親眼看見他的胳膊肘向內折斷,就在他倒地的時候。
第二次交易——化學
幾天后,我便去做了第二次交易。我想,我們的第一次交易更像一個了解彼此的試探,這一次應該會更嚴肅一點。
“謝謝你幫我教訓了山姆,森王蛇?!蔽乙贿呑呓膸r石堆一邊說。
我住在這里。它回答道,做了個類似聳肩的動作,從脖子到身體中段起了一陣波動。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讓我在化學考試中拿到A?”
我看著它的臉。它的舌頭上下擺動,但它的嘴和眼睛卻是冰冷的,我從中讀不到任何情緒,就像看著一攤干涸的浮油。
棘手,它說,但是沒問題。
“棘手的意思是說,這次需要比一個名字更大的代價?”
是的,它說,需要你的頭發。
“我的頭發?”我把手舉到頭上——我今天早上剛剛花了兩個小時把頭發拉直。我想象蛇在里面筑巢,黑色的鱗片抵著黑色的發束。
“為什么?”我問道。
這就是交易的條件。它說道。
當時我想的只是交易的結果,沒有認真考慮付出的代價。交易的結果到底會怎么樣?我的大腦會變成一臺配平化學方程式的高效機器?還是森王蛇僅僅想個辦法在埃爾文老師的成績冊上搞點名堂?我承認,那時的我就這么被一個最簡單的花招騙到了。直到六個月后,我才明白了這個條件的細則:只要我的頭發在生長,森王蛇就會一直前來索取。
第三次交易——書
吃一塹長一智,之后十多年我沒有再和森王蛇交易過。然而,我們最終卻睡到了一起,這全是因為枯燥的教授職務、一本未完成的關于高果糖玉米糖漿的科普書,還有那讓人憎恨的、無聊透頂的社交活動。
“今年寫完我的書需要什么代價?而且還得是一本成功的書?”我手里拿著一個裝滿頭發的塑料袋,看著靛青蛇熟練地吐著舌頭,上下擺動。我們每年碰面兩次來交易我的頭發。
讓我上你的床,跟你一起入睡。
“什么?”
我需要溫暖。
我的下巴繃緊了,剛剛剪完頭發的頭皮隱隱有些刺痛。即使我已經知道答案,我仍然問道:“持續多久?”
每個晚上。
一切皆有因果。我努力權衡這次交易的代價,同時回想起十幾歲時的自己。我鄙視那個時候的自己,那個被動的、找不到奮發向上的動力、最終不得不去向一條蛇尋求幫助的小女孩。我現在和森王蛇說話是誰的錯?我的論文遲遲無法完成,每天都要無休止地分類亞型碳水化合物、分析它們沿著什么樣的吸收途經從小腸的絨毛到達肝臟,這又是誰的錯?
上次交易讓我很難過,我發誓不會再向森王蛇索要任何東西。我后來的學位證明了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我不需要靠一條蛇來推動自己進步。
但現在的一切實在太無聊了。我被我的學生搞得筋疲力盡,教給他們一些化學基本概念,他們都學慢得可怕;每次我的經紀人向我保證他對這本書有信心時,我都想揍他一頓。一次又一次怒火爆發,各式各樣的憤怒融為一體,幾乎時時刻刻籠罩著我的大腦。唯一的例外是在賭場度過的夜晚,讓我重新體驗到冒險的滋味。我甚至不再找人約會——我討厭我自己,我不能讓別人受到這種影響。
靛青蛇長得更長了。如果完全伸展成一條直線,它的個頭會比我還高。我的床是一張雙人床,我喜歡伸展四肢躺在床上。
冷風吹拂著我的耳背,我微微有些發抖。我了解森王蛇的身體構造,知道它通過減緩血液的流動來改變身體的溫度,以此和它趴著的地方保持同樣溫度。它想要的只是個可靠的、不會背叛它的地方而已,讓它可以趴在那里,任憑身體適應其溫度,不受大腦控制。我想問它一直住在哪里,是不是很難找到一個隱蔽、安全的地方,又大到足夠容納它長達九英尺、布滿閃亮鱗片的身體。
然而我并沒有。我只是問道:“如果我邀請其他人來家里怎么辦?”我想,這是這筆交易的最后底線,也是唯一真正重要的底線。
他們不會介意的。它說。
和森王蛇同床共枕讓我的整個身體變得像一條辮子。它會彎彎曲曲地纏繞著我,松弛卻又沉重,讓我緊貼著它光滑的肌肉。一開始我覺得很難入睡,雖然我并不反感排斥蛇,但我害怕它會不小心收縮,也許是在夢見狩獵的時候。
我們不是那樣做的。我們通過把獵物壓在石頭上來殺死它們。當我說出我的擔憂時,它這樣安慰我。
我感覺到它每晚都漸漸變得更加放松,盤著我的肌膚,像解開結頭一樣緩緩松開。很快,我也變得越來越放松,不久之后,我們開始互道晚安。
第四次交易——西蒙妮
每當我在別人家過夜時,我都會想到靛青蛇,想到它如一條孤獨的黑色線條,躺在我的被子下面,雖然足夠暖和,卻猶如棲身在一片空洞之中。它本該躺在我的皮膚上的。這幅畫面帶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不是負疚,而是不對勁,因為畫面跟我習慣的不一樣。
西蒙妮是我唯一帶回家見過靛青蛇的人。她喜歡我干凈的寸頭,也被我和某個“認證”營養師辯論時的輕松幽默所傾倒,而我迷戀她帥氣的鼻環和她在調酒師工作中的表現。她沒有任何抱負,對此并無任何后悔和遺憾。
“有一次,我曾向一條加州王蛇討要一副動聽的歌喉,”她一邊說一邊撫摸著我床上的森王蛇,“但我最后沒有跟它成交。它要求我在接下來的一年里每天都給它一個雞蛋,而我沒辦法每天帶著它。我還得參加畢業舞會呢,諸如此類的活動吧。”
“每天一個雞蛋?”我向森王蛇揚起眉毛。
吃。它說,像解釋給傻子聽。
“我知道,只是……只是,好像比需要我一輩子的頭發好很多?!?/p>
不是我的選擇。它說。我一直沒有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因為西蒙妮已經開始在森王蛇的面前親吻起我來。她告訴我她喜歡用手掌撫摸我的頭,因為我的頭發總是毛茸茸的,她還說寸頭的發型讓我看上去很勇敢,有一種不懼露出自己完整的臉部線條的感覺。我告訴她,我不得不讓頭發長長一段時間,這樣交易才能持續下去,但如果她一直待在我身邊,她會看到我的頭發過一段時間又會變短。
她還有其他的女朋友。我知道并默許了她們的存在,但我不知道該怎么應對這種情況。我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問森王蛇,如果讓她永遠屬于我,需要什么代價,它說,我需要給它一只我的耳朵。
“不行?!蔽艺f,覺得很羞愧。
后來,我又問起另外一項交易:在西蒙妮死之前,讓我一直在她記憶深處,讓她永遠別忘記我——需要什么代價?
這只需要我的一個腳趾,它還同意我請醫生做手術來完成交易??粗跎咄滔滤鼤r,我極力在它眼里尋找饑餓和貪婪之色。
第五次交易——食物
我讓森王蛇從我的書架上挑了六本書,以換取送到我床上的一品脫薄荷冰激凌和一大盒雞肉炒飯。我整整三天沒有起床,除非需要用微波爐加熱米飯。西蒙妮的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左右了,但我變成這樣,可能還是與她有關。
第六次交易——警告
賭債意味著迫害恐懼癥,這再自然不過了。我出門時公開帶著森王蛇,作為一種恐嚇的手段。一般來說,這個辦法很有效。問題是,我欠錢的那人對蛇并不陌生。我在腦子里想象出一塊黑板,上面寫滿了交易:互相抵消的,強的取代弱的……我努力尋找一條解決之道。
“你能幫我弄到這筆錢嗎?”
能,代價是你的視力。
“不行。那你可以讓任何人都不能直接傷害到我嗎?”
以你的右臂為代價。
“不行。你能讓他永遠找不到我嗎?”
肝臟給我一半。
“不行!你到底能不能告訴我一點有用的東西?”
可以,如果你幫我打理鱗片的話。
我撕掉它開始褪掉的蛇皮,露出下面新長出的鱗片。這時候撕掉死皮還早了點,應該再等半個小時。但我比平時粗暴許多。撕開一塊一塊半透明的鱗片時,我在腦海中回想著當初玩德州撲克時的情形。我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巴不得我當時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滿意了?”
“行。謝爾曼給了我一個好處,讓我把你的住址告訴他,還有你父母和西蒙妮的住址。”
我的身體僵硬了,所有的關節都鎖死了。我沖森王蛇叫罵,眼睛怒視著它,瞪得幾乎蹦出我的頭骨。它和我睡在一起,它怎么能和他做交易?我不在家的時候,它怎么能和那個會傷害我、我的家人以及西蒙的人交談?我恨不得揪住它的尾巴,猛地一揮手,把它活活摔死。這一點它知道嗎?
蛇不能拒絕交易。它說。
“你不覺得難過嗎?你不覺得內疚嗎?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情感?”
我們不能拒絕,我們只能提出交易的條件。
“你想和他交易嗎?”
我們不能拒絕。
那天晚上我竭力阻止它上我的床。一想到要觸碰它,我就惡心得蜷成一團。有這樣的故事:想毀約的人把自己綁在電線桿上,或者鎖在房間里,這樣他們就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了。他們全都沒落得個好下場,要么最后屈服于協議,要么全身抽搐,吐血而亡。
“如果和你做交易的人死了,你會怎么樣?”我用疲憊的聲音問道,即使我無比絕望地清醒著。
我不知道。森王蛇說道。
“真不敢相信,我從前居然會為了寫書賣書這種區區小事擔驚受怕?!蔽艺f。
第七次交易——槍
在驚擾我父母或西蒙妮之前,他們先闖進了我的公寓。我欠謝爾曼多達兩萬美元,所以這也無可厚非。但我沒想到他的人來得這么快。很可能他們只是想稍微收拾我一頓,把我嚇個魂飛魄散,以最快的速度籌錢。
森王蛇纏在我身上繃緊了幾秒以將我喚醒。這之后,我們的對話簡潔明了。
“給我一把槍。”
以你的生育能力為代價。
“好。”
一段回憶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清晰明白:買手槍,拿起彈匣,它們沉重的叮當聲在我的手掌間響起,槍就放在我不常睡的那個枕頭下面。而我的子宮里貌似什么都沒有發生。永遠都不會發生什么了。這很好。
我瞄準那兩個人,咆哮著要他們出去。幸運的是,他們沒帶武器,因為謝爾曼告訴他們我不是個危險人物。他們一邊轉身離開,一邊拿自己被我嚇到這件事打趣。
第八次交易——再見西蒙妮
我找到她,把謝爾曼的事告訴了她,最后還向她坦白我為了讓她永遠記住我所做的交易。她扇了我一巴掌。
“我就知道這事不對勁,”她說,“你就像一個我重復做著的夢,總是在那里,如此清晰,讓我不堪其擾?!?/p>
“對不起。”我說。我討厭此刻從我嘴里說出來的任何話語,包括這句話,但這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撤回你的交易,”她說,“讓一切回歸正常?!蔽尹c了點頭。森王蛇舒展身體,慢慢爬向我們。
“你能廢除我們做過的交易嗎?”我問道,害怕與它有任何眼神接觸。
交易是你提出的,我們不能拒絕任何交易。
“好吧,廢除我提出的交易?!?/p>
可以,需要一品脫的血。
“我的血?”
誰的都行。
“我覺得應該用你的?!蔽髅赡莩疫艘豢凇N覀儧]有相應的設備和醫療知識,我也沒有錢去醫院,即使最近的那家可能會接受蛇的預約。我最終來到了唐人街,森王蛇趴在我的肩上,西蒙娜遠遠地跟著,看著我買了一只又一只烏龜。我們了解到人體含有八品脫的血液,所以我估計十只大海龜應該足夠提供一品脫的血了。
但事實并非如此,割開它們的喉嚨、把它們懸在桶子上方空血時,它們會不停地哆嗦,讓我們整整少了四分之一品脫的血。
“你就不能給我們打個折嗎?”我氣憤地問森王蛇。
不行。
西蒙妮去把海龜的尸體扔進垃圾箱,我拿起她的一根發帶,緊緊地系在胳膊上。然而這樣還是看不到我的血管。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拿起了一把牛排刀,懸在手臂上方。她正在給誰打電話,告訴那人這會兒不方便,別過來。她的話讓我下定了決心,將刀子狠狠向下切去。
第九次交易——歷史
我靠在車窗上,眼角布滿淚水,不斷的抽泣讓喉嚨哽痛。我把我遇上的大麻煩告訴了我的父母,盡可能說得模糊、隱晦。他們借了一大筆錢給我,我說要用這筆錢參加一個戒賭項目。我在心里祈禱這筆錢足以讓我擺脫謝爾曼的糾纏。
“你知道人和蛇的第一筆交易嗎?”我望向我腳邊的行李袋,森王蛇盤曲在里面,緩緩扭動著,像一個陰影,擠開了別的陰影。
知道。
“能說來聽聽嗎?”
你先告訴我你知道的版本。
“我的版本你肯定早就讀過,或者別人告訴過你。”
即使這樣,我還是想先聽聽你怎么說。
我講述了小時候聽到的第一次交易的故事:那是在一個花園,知識的果實從樹上落下,掉落在地。那個女人伸手準備拾起地上的果實,蛇纏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是她的軀干,她的腿,最后回到地上。從那以后,它便開始與她不幸的、總是上當的后代做更多的交易。
森王蛇聽著,它的頭穩穩地靠在行李袋邊上。
我們的故事里沒有果實,它說,第一條蛇做了一個交易,讓自己不再受凍。
第十次交易——第一步
第一眼看到蕾妮,我就愛上了她。她和我同一個互助小組,隨身帶著一條小巧可愛的美洲樹蚺屬的綠玉樹蟒。它就像一條長長的圍巾一樣纏在她脖子上。我站在她旁邊,脖頸上是那條藍黑色披肩一樣的森王蛇,與她那抹綠色實在太搭配了。
你不該跟互助小組的人約會,我對自己說。就算沒有禁止這種事,我的歲數對她來說也太大了。不過,想和她見面的愿望鼓勵著我、驅使著我下周也來。
我不太喜歡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奧利。他穿著一身西裝,打著藍色領帶,頭發向兩邊梳著,兩腳中間盤繞著一條眼鏡王蛇,顯得很是浮夸。那條蛇不是本地有的,我敢肯定。我很好奇他到底跟那條蛇交易了多少次,這肯定很有意思。
他以一句照本宣科的話開頭。
“我們做個交易吧,大伙兒,咱們都是怎么說的來著?”
“光問問,沒關系?!彼筮叺哪腥苏f。
“只是想想,沒有壞處。”旁邊的女人說。就這樣,大家沿著圍坐的圈子,輪流說了下去。當然,我這樣的新面孔除外:
“自己的事自己做?!?/p>
“沒有什么非要不可?!?/p>
“別作惡?!?/p>
最后,大家一起說:“交易需要雙方,一個巴掌拍不響!”
奧利笑著拍了拍手,大家都喊道:“對的!”
我們被要求講述各自與蛇做過的交易,聽眾不能發表任何評論。周圍的人都在同情地點頭,這令人不安。這里的人告訴我,我需要邁出的第一步就是學會正視自己的欲望及其影響,并勇于接受現實。
“你會在這里聽到很多警示語,”奧利說,“其中一句是‘交易什么不取決于他們,他們只是接收方?!?/p>
我低頭盯著森王蛇,我知道我自己的臉滿是皺紋,滿是迷惘。它光滑的鱗片貼在我赤裸的肩膀上,長長的身體擠壓著我。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能夠一口氣說出別人要我說的話。
“你會原諒我嗎?”①
會的,它說,很快。
【責任編輯:吳玲玉】
①此處作者在郵件中解釋,主角意識到自己誤會了蛇,它們并不是以作弄人類取樂的邪惡生物,只是為了更好的生存。主角將自己的過錯怪在蛇身上,從來沒有真正為自己的生活負責,所以她道歉,希望以后和蛇好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