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上市商業銀行公司治理結構與財務績效關系的實證研究

文剛（湖北省工業建筑集團有限公司）

■引言

隨著中國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進一步開放金融市場，越來越多的外資銀行已經進入中國的金融市場。中國經濟過去30多年的快速發展，也促使了銀行業的迅速成長。截至到2019年底，中國已經有1000多家商業銀行。銀行業面臨空前激烈的來自外資銀行和本土銀行的競爭。進入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迅速傳播，極大的阻礙了世界經濟的發展，帶來了更為動蕩和復雜的宏觀經濟環境。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商業銀行需要增強核心競爭力，從而在激烈的競爭中贏得一席之地。公司治理在此起到了關鍵作用。建立有效的銀行公司治理體系，是中國銀行業增強和優化自身競爭力的重要方法之一。在銀行公司治理體系和治理機制中，需要將股東，董事會和經理層之間的責任，權利和利益進行明確的區分和規劃，在三者之間形成互相制衡的關系，從而實現有效的公司治理，提高銀行績效。

在銀行公司治理結構中，股權結構和董事會結構被認為是影響銀行財務績效的兩個重要因素。前人的研究里都認為，不同的股權結構和董事會結構會導致不同的公司治理效率，從而會帶來不同的銀行績效。但是，關于股權結構和董事會結構如何去影響銀行的績效，前人的研究里并未得出一致的結論。因此，本文旨在收集中國商業銀行的公司治理相關信息，去定量分析股權結構和董事會結構如何影響銀行績效。研究結論一方面會豐富關于銀行公司治理的相關研究成果，另一方面對如何改善公司治理效率，提高中國商業銀行的績效有一定啟示。

■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公司治理理論起源于西方國家。Berle and Means (1932)的研究顯示，通常情況下，公司的管理者會更加關注追求和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非股東利益最大化。因此，公司治理最首要解決的，就是如何處理經營者和所有者/股東之間的關系，確保二者的利益保持一致。換句話說，如何解決股東和經營者之間的利益沖突，降低這個代理成本，是公司治理最首要關注的問題。基于此，李維安認為，公司治理是用一系列正式或非正式的，內部或外部制度來處理公司管理層的一些機會主義行為或其他相關代理問題，以此來協調股東與經理層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關系。公司治理的終極目標是確保公司的決策能夠得到有效實施，并最大程度上來維護公司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平衡。

股權結構反映了股東權益的構成情況，以及股東權益在銀行里的分布，包括股權性質和股權集中度兩個方面。從股權集中度的角度來講，其可以用第一大股東的持股比例來衡量。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越高，股權集中度也越高。一些研究認為集中的股權可以使得大股東對經理層的監督更加積極，有效避免中小股東的“搭便車”問題，這對提高銀行的公司治理效率有益，也有助于改善銀行績效。但是，在一個股權集中度非常高的銀行里，大股東通常會取得絕對的控股權。在這種情況下，大股東就有強烈的謀取私利的動機和行為。而這些利益的實現，是基于對中小股東的利益侵占的。因此，本文認為高度集中的股權會帶來大量的代理成本并降低中國商業銀行的公司治理效率，最終危害銀行的績效。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一個研究假設H1。（H1: 股權集中度對中國商業銀行財務績效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不同的股權性質（比如國有股權和非國有股權）會帶來不同的公司治理機制，導致不同的治理效率，從而影響銀行績效。本文里把股權性質分為兩大類，國有股權和非國有股權，從而探討國有股權是否對中國商業銀行的績效產生顯著影響。一些學者的研究結果顯示，國有股權對改善銀行績效有重要作用，因為政府的監管可以適當的彌補市場機制中的缺陷。同時，社會公眾對政府持股的商業銀行更加有信心，有助于提高國有商業銀行在市場上的表現。但是，更多的研究認為國有股權對商業銀行的發展不利。在國有銀行里，產權主體的缺失，可能會導致大股東的隧道行為，侵占中小股東的權益，增加了代理成本，降低了公司治理效率，危害商業銀行績效。許多學者都認為國有銀行的效率不如非國有銀行。基于此，本文提出第二個研究假設H2。（H2: 國有股權對中國商業銀行財務績效有顯著的負向影響。）

在董事會結構方面，董事會規模和董事會獨立性被認為是兩個影響銀行財務績效的重要因素。董事會的人數反應了董事會規模。不同的董事會規模可能會對商業銀行的績效產生不同影響。一些學者認為如果董事會人數過多，可能會在董事會成員間帶來“搭便車”的現象，這樣會降低董事會決策的正確性，不利于銀行的發展。但是，如果董事會規模過小，一些重大決策可能就無法得到充分的討論，對提升銀行績效不利。另外，過小的董事會規模，也降低了董事會被經理層所控制的難度。換句話說，經理層更容易控制一個較小的董事會，這對銀行的發展是極為不利的。本文認為，董事一般具有一定的社會資本和資源，因為他們一般都是各領域的專家或高級人才。較大規模的董事會可以為商業銀行的市場拓展和開發新的利潤增長點提供更加豐富的社會資本，增強商業銀行的盈利能力。因此，本文提出第三個研究假設H3。（H3: 董事會規模對中國商業銀行財務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表1 變量定義

董事會獨立性一般可以用獨立董事在董事會總人數的比例來衡量。獨立董事占比越高，董事會獨立性越強。對商業銀行來講，引入獨立董事制度，有助于增強董事會的監管職能，提高董事會的獨立性，從而改善董事會決策有效性和正確性，提高績效。這是因為，一般獨立董事都是外部聘來的各行各業的精英，教授，學者等。這些獨立董事可以為商業銀行提供不同領域，不同角度的外部信息，并給出獨立的客觀的建議，有助于銀行的發展，增強盈利能力。另一方面，商業銀行的負債率一般較高，意味著股東投入的資本占比相對較少。在這種情況下，大股東很有可能投資于高風險的項目或侵占債權人的利益。獨立董事制度的引進，可以起到對大股東行為進行制衡的作用，提高監督效率，從而改善商業銀行的績效水平。因此，本文提出了第四個研究假設H4。（H4:董事會獨立性對中國商業銀行財務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數據來源與變量定義

在中國銀行業，相對于非上市商業銀行來講，上市商業銀行關于公司治理結構的信息披露更加完善，便于分析公司治理結構對銀行績效的影響。因此，本文以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為樣本來進行實證分析。中國共有超過1000家商業銀行。截至2019年12月31日，滬深股市上共有25家上市商業銀行，但是上市時間差異較大。比如，浦發銀行1999年就已經上市，但是一些城市商業銀行，如江蘇銀行，寧波銀行等，直到2016年才上市。為了擴大樣本數量，本文對每家上市銀行從其上市那年作為第一個樣本，一直到2019年作為最后一個樣本。因此，本文的樣本區間為1999-2019年。從25家上市商業銀行共收集到271個樣本。所有變量數據都來自于各上市銀行的各年年報，從各銀行官網上下載。本文建立線性回歸模型來分析公司治理結構對中國上市銀行的財務績效影響。財務績效用凈資產收益率和每股收益來衡量，作為兩個因變量。因此本文有兩個回歸模型。在每個回歸模型里，包括四個自變量：股權集中度，股權性質，董事會規模和董事會獨立性。同時，還包含三個控制變量：銀行規模，資產負債率和不良貸款率。變量定義見表1。

表2 描述性統計分析

本文用SPSS軟件進行統計分析，來檢驗假設。統計工具包括描述性統計，相關性分析和回歸分析。

表3 相關性分析（樣本量= 271）

■實證結果分析

表2對各變量的特點進行了描述性統計。基于表2可以看出，每個變量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的差異都比較大，表明樣本銀行的財務績效水平，股權結構和董事會結構差異較大，樣本代表性較強。但是，凈資產收益率和每股收益的平均值都是正數（0.1634和1.0407），表明樣本銀行在1999-2019年的平均績效較好，部分得益于中國穩定的宏觀經濟和政治環境。

表3展示了相關性分析的結果。從表3的數據可以看出自變量和因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結果為：

（1）對凈資產收益率這個因變量來講，董事會規模與其顯著正相關（r= .313***，p<0.001）。這就是說，董事會規模越大，凈資產收益率越高；

（2）對每股收益這個因變量來講，一方面，股權集中度與其顯著負相關（r= -.201**，p<0.01）。這就是說，股權集中度越高，每股收益越低；另一方面，董事會獨立性與其顯著正相關（r=.270***，p< 0.001）。這就是說，董事會獨立性越強，每股收益越高。

表4是兩個回歸模型的結果。調整后的R平方反應了回歸模型的擬合優度。R平方越高，表明自變量越能解釋因變量的方差。F統計量及其顯著性表明了回歸模型的整體效果。F統計量越高且顯著，表明回歸方程的回歸效果越好。

從表4可以看出，在模型（1）里，調整后的R平方為.296，表明四個自變量連同三個控制變量共同解釋了凈資產收益率29.6%的方差。F統計量為17.185且顯著（p< 0.001）。因此，模型（1）的回歸效果不錯。從標準回歸系數可以看出：第一，董事會規模對凈資產收益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Beta= .212***,p< 0.001）。這就是說，董事會規模越大的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的凈資產收益率越高。當用凈資產收益率衡量銀行的財務績效時，假設3（H3）得到了驗證。第二，董事會獨立性對凈資產收益率有顯著的負向影響（Beta= -.123*, p< 0.05）。這就是說，董事會獨立性越強的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的凈資產收益率越低，這跟假設4（H4）的預期相反，H4未能得到驗證。此外，股權集中度和股權性質的回歸系數都不顯著，表明當用凈資產收益率衡量銀行的財務績效時，假設1（H1）和假設2（H2）都未能得到驗證。

在模型（2）里，調整后的R平方為 .209，表明四個自變量連同三個控制變量共同解釋了每股收益20.9%的方差。F統計量為11.185且顯著（p< 0.001）。因此，模型（2）的回歸效果不錯。從標準回歸系數可以看出：第一，股權集中度對每股收益有顯著的負向影響（Beta= -.479***, p< 0.001）。這就是說，股權集中度越高的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的每股收益越低。當用每股收益衡量銀行的財務績效時，假設1（H1）得到了驗證。第二，董事會獨立性對每股收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Beta=.245***, p< 0.001）。這就是說，董事會獨立性越強的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的每股收益越高，假設4（H4）得到了驗證。此外，股權性質和董事規模的回歸系數都不顯著，表明當用每股收益衡量銀行的財務績效時，假設2（H2）和假設3（H3）都未能得到驗證。

■討論與結論

本文收集了中國銀行業25家上市商業銀行的財務數據，分析了股權結構（包括股權集中度和股權性質）和董事會結構（董事會規模和董事會獨立性）對財務績效（每股收益和凈資產收益率）的影響。基于線性回歸分析的結果，總結如下：

第一，本文發現了股權集中度對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的績效（每股收益）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在股權高度集中的銀行里，大股東更可能憑借其超強的控股地位或絕對控股地位來進行投機行為或實現個人利益最大。而這些利益的實現，正是通過損害和侵占廣大中小股東的利益來實現的。當股權過于集中時，大股東和中小股東之間的矛盾將會極大的降低公司治理的效率，并不利于商業銀行的績效提升。這個結果，跟許多學者的結論是一致的。

第二，本文并未發現國有股權對中國商業銀行績效（凈資產收益率和每股收益）的顯著影響。可能的原因有兩個：一方面，國有股權可能對銀行績效既有正面的影響（比如提升公眾信心，稅收優惠和政策支持）和負面的影響（比如國有股權的效率最低和產權主體的缺失）。這些正面和負面的混合作用導致了國有股權跟銀行績效之間并沒有顯著的線性關系。另一方面，本文的樣本量只有271個。過小的樣本量會降低研究結論的說服力，代表性還有待進一步加強。

表4 回歸分析結果（樣本量= 271）

第三，本文發現董事會規模對中國商業銀行績效（凈資產收益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這跟許多學者的研究結論是一致的。中國商業銀行的平均董事會規模不大（不足17）。在這種情況下，董事會人數越多，會使得決策討論的更加充分，降低了商業銀行市場發展的風險。同時，董事豐富的社會資源也有助于商業銀行目標的實現，有助于績效的提升。

最后，本文發現董事會獨立性對中國商業銀行績效（每股收益）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也即：董事會獨立性越強的中國上市商業銀行的每股收益越高。許多前人的研究也表明，董事會獨立性越強，對董事會的監督就會越有效，這有助于提升董事會決策的正確性。同時，獨立董事比例越高，也有助于監督大股東的投機行為或損害其他利益相關者利益的行為，提升公司治理效率，增強中國商業銀行的績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