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溝通是領導活動的關鍵環節,中國共產黨之所以取得成功,與黨的主要領導在各個關鍵時期、緊急關頭、危難情勢下的溝通力密切相關。從溝通的視角看,遵義會議并非在遵義城的一次性會議溝通就取得了成功,而是經過會前的溝通謀劃醞釀鋪墊、會上的正面交鋒溝通配合、會后的持續溝通鞏固共識,才真正結束了“左”傾教條主義者的領導,確立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正確路線,中國革命轉危為機。遵義會議的成功可以說是危機溝通的成功,是中國共產黨危機溝通能力的強力展現,對于今天的政府和領導者提升危機溝通能力、處理突發事件無疑會帶來有益的啟示。
一、溝通謀略:爭取化解危機的力量
1933年9月蔣介石集中50萬大軍對中央蘇區進行第五次“圍剿”。臨時中央在博古、李德的指揮下,實行“左”傾冒險主義軍事戰略,致使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國民黨軍隊逐漸占領了中央蘇區大部分地區。1934 年10月中央紅軍主力被迫開始戰略轉移,在由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的“三人團”領導下前往湖南西部會合紅二、六軍團。這樣的軍事計劃未經中央政治局討論決定。長征初期,紅軍部隊像搬家一樣,每天根據定好的路線緩慢行進。國民黨摸清了紅軍的動向,在前往湘西的沿線構筑了多道封鎖線。湘江血戰紅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撕開了敵人第四道封鎖線。此時紅軍已由出發時的8.6萬人,銳減到3萬余人。如何使紅軍摒棄錯誤的軍事戰略走出可能面臨的滅頂之災呢?
運用“下鉤子”策略,毛澤東說服爭取中央領導。所謂“下鉤子”就是制造機會與目標人物進行溝通。毛澤東早就認識到黨內“左”傾教條主義的嚴重危害和當時軍事戰略的問題,但苦于孤掌難鳴,他需要有力的支持者。長征出發前毛澤東得知中央政治局成員一律分散到各軍團去的消息,便主動提出同王稼祥、張聞天一路同行,因為他倆都是有分量的中央領導。王稼祥與毛澤東都有病在身躺在擔架上,張聞天則時而騎馬,時而步行,毛澤東與他們仔細分析討論第五次反“圍剿”以來紅軍失敗的原因。尤其是湘江血戰后形勢格外危急,毛澤東指出紅軍不能再按原定計劃轉移,否則會陷入敵人布好的“口袋”里。一路上毛澤東鞭辟入里的分析深深折服了王稼祥和張聞天,使曾經在黨內執行過“左”傾錯誤方針的他們意識到了“左”傾錯誤的嚴重危害。師哲在《我所知道的張聞天》中有記述,“毛澤東說,在長征路上,他用很大的耐心,隱忍著種種痛苦,極力接近張聞天,苦口婆心地開導他,說服他,陳述自己對某些重大問題的觀點和想法。毛澤東還說,這是因為,只要能說服爭取到張聞天,問題就解決了一大半;通過張聞天再影響、說服別人就容易多了。這個方針、辦法果然靈。”
后來,毛澤東的身體有所康復后,有時便不坐擔架,時常到各個軍團跟指揮員、政委們談心。時隔40多年后,李德在他的《中國紀事》一書中寫道:毛澤東“不顧行軍紀律”“一會兒呆在這個軍團,一會兒呆在那個軍團,目的無非是勸誘軍團和師的指揮員和政委接受他的思想。”
危急關頭針鋒相對,毛澤東力主調整進軍方向。湘江戰役后,12月12日應毛澤東提議,中央負責人在通道召開緊急會議。會上“左”傾領導者仍然堅持前去與紅二、六軍團會合。毛澤東直言不諱地說:“我們不能去湖南西部,而應該轉道貴州。”周恩來、張聞天、王稼祥等多數同志贊成和支持毛澤東的主張。會議同意轉道貴州,使紅軍避開敵人的重兵包圍圈。此時的紅軍,雖然對進軍路線做了調整,暫時解了燃眉之急,但并未從根本上統一思想認識,李德還是堅持去湘西的錯誤觀點。接著,中央政治局于12月18日在貴州召開黎平會議,繼續討論紅軍的戰略方針與進軍路線問題。博古堅持原定計劃,毛澤東力主放棄原定計劃,改向黔北進軍,創建以遵義為中心的川黔邊根據地。經過激烈爭論,毛澤東的建議得到與會多數同志的贊同。會議還明確了在時機成熟時要召開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這是一次重要的戰略轉折。
“橘林密談”,黨和紅軍領導人共商挽救紅軍危局之策。12月20日,軍委縱隊來到黃平,張聞天、王稼祥在一片橘林中休息,兩人秘密商談請毛澤東出山來挽救紅軍危局。隨后,王稼祥與彭德懷、聶榮臻等人談心、交換看法,他們都表示支持。接著,王稼祥又找劉伯承、彭德懷、楊尚昆等黨和軍隊領導交換意見,他們也紛紛贊成。橘園中的溝通談話,使原定的遵義會議內容中增加了組織人事變動的重要事項。34年的最后一天中央召開猴場會議,溝通明確了幾項重要內容,并作出“關于作戰方針,以及作戰時間與地點的選擇,軍委必須在政治局會議上做報告”的決定。這一規定確立了政治局決定重大問題的原則,改變了李德甩開軍委集體領導、壓制不同意見、個人包辦的狀況,把“處理一切”的軍事指揮和領導權收回到政治局。這次溝通的結果是戰略轉移中極為重要的一步棋。
二、智勇爭鋒:形成扭轉危機的《決議》
基于前期的醞釀,1935年1月15日至17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遵義召開。除中央領導外,會議還邀請了劉伯承、李富春、林彪、聶榮臻、彭德懷、楊尚昆、李卓然等紅軍總部和各軍團負責人參加,作為軍人、紅軍將領,他們更了解戰士們對長征以來在一些問題上的質疑和反應,對于軍事戰略更有話語權。
主動擔責扭轉溝通局面。會議由博古主持。博古首先做了關于反第五次“圍剿”總結報告。他把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歸之于帝國主義與國民黨反動力量的強大等客觀因素,只承認在蘇區工作的政策上有個別的錯誤,不承認有路線錯誤,更不承認他和李德壓制正確意見,在軍事領導上存在嚴重錯誤。這樣的“總結”沒有從根源上認識錯誤,引發了張聞天的質問:為什么前四次反“圍剿”都取得了勝利,而你領導的戰略轉移出現如此慘重的損失?接著,周恩來就軍事問題作副報告。他指出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主要原因是軍事領導的戰略戰術錯誤,并主動承擔責任,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評,同時也批評了博古和李德。周恩來出于公心,不計個人得失的領導風范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并對會議的成功起到了重要作用。隨即,張聞天根據事先與毛澤東、王稼祥商量好的意見,做了反對“左”傾軍事錯誤的報告,批判了博古、李德從反“圍剿”一直到長征出發后的錯誤軍事指揮。贏得了軍團長們一致叫好。
暢所欲言引發共鳴共識。毛澤東在會上作了長篇發言,他通過具體的分析說明只要戰略戰術、方針政策得當,紅軍是可以以少勝多、打敗敵人的“圍剿”的。毛澤東講話幽默、生動,令會場氣氛非常活躍。他用三個“主義”概括博古、李德的“左”傾軍事路線,即“先是冒險主義,繼而是保守主義,然后是逃跑主義”。針對李德的瞎指揮,毛澤東講到:“有些人只知道紙上談兵,不考慮戰士要走路、要吃飯、也要睡覺,也不問走的是山地、平原還是河道,只知道在地圖上一畫,限定時間打,當然打不好。”毛澤東發完言后,當時躺在擔架上的王稼祥開門見山講了三句話:第一,完全贊同張聞天、毛澤東的發言;第二,紅軍應該由毛澤東這樣的人來指揮;第三,取消李德、博古的軍事指揮權,解散“三人團”。接著朱德嚴肅地指出:“如果繼續這樣的領導,我們就不能再跟著走下去!”周恩來也在發言中支持毛澤東對“左”傾軍事錯誤的批判,全力推舉毛澤東參加軍事指揮。他嚴肅地說:“只有改變錯誤的領導,紅軍才有希望,革命才能成功。”
緊扣議題確保會議成效。會議緊緊圍繞軍事路線問題展開討論,不涉及其他。這是一個特別睿智的決定,鎖定了遵義會議的重大成果。張聞天、毛澤東在發言中重點分析了軍事路線方面的問題,而王稼祥、朱德提出要變更軍事指揮者,讓毛澤東做軍事總指揮。會上產生了激烈爭論。大家推選毛澤東接替博古領導全黨的工作,毛澤東果斷推辭,提出由張聞天做黨的總負責。毛澤東深知博古是蘇區時選出來并在共產國際報備的,如果此時由他接替博古,在黨內會產生過分震動。
會議連續開了三天,爭論起起伏伏。最后根據多數同志的意見,不同意博古的總結報告,指定張聞天同志起草決議,委托常委審查后,發到支部中去討論;增選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常委中再進行適當分工;取消三人團,仍由最高軍事首長朱德、周恩來為軍事指揮者,周恩來同志是黨內委托的對于指揮軍事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這樣結束了“左”傾教條主義在中央的統治。
三、據理力爭:堅持戰勝危機的軍事路線
遵義會議后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怎么跳出敵人的包圍圈,怎么把毛澤東正確的軍事路線運用到實踐中,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博長談”領導權順利交接。博古對遵義會議上遭受的嚴厲批評和增選毛澤東為政治局委員一直想不通。在紅軍一渡赤水到達“雞鳴三省”村子研究常委分工問題時,周恩來同博古進行了一次長談。周恩來推心置腹地講,黨必須找一個熟悉農村革命的人當領袖,我雖然長期做軍事工作,但我有自知之明。你雖然有才華,但不懂軍事,很難領兵打仗。而毛澤東搞農民運動出身,熟悉中國國情。他領導了井岡山斗爭,總結出打游擊戰、運動戰的經驗,有很強軍事才能,也是很有智慧的帥才。只有他能率領紅軍走出困境。周恩來的耐心勸導使博古解開了思想疙瘩,順利實現了博(古)洛(甫)交權。在水田寨花房子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決定由張聞天代替博古負中央總的責任,毛澤東為周恩來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博古任總政治部代理主任。徹底結束了“左”傾錯誤路線在中央的統治。
傳達會議《決議》振奮士氣。1935年2月8日在“扎西會議”上,通過了張聞天按照中央指示起草的《中央關于反對敵人五次“圍剿”的總結決議》。《決議》明確指出,博古、李德在軍事路線上的嚴重錯誤,是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主要原因。充分肯定并決定貫徹實施毛澤東的正確軍事思想。會議決定將《決議》傳達到各軍團、師、連隊,以鼓舞士氣。為了讓各級指揮員、戰士們更準確地理解、接受,毛澤東 張聞天、周恩來、陳云等均到各軍團干部會中傳達遵義會議決議,戰士們聽了信心百倍,非常激動。劉伯承在《回憶長征》中記述:“遵義會議的精神傳達到部隊中,全軍振奮,一切疑慮不滿的情緒一掃而光。” 直到后來過大渡河、過草地時將士們都有一股子信念支撐。
力排眾議堅持正確軍事路線。1935年2月18日-21日,紅軍二渡赤水再占遵義,取得了長征以來第一個大勝仗。3月10日林彪、聶榮臻致電中央軍委建議攻打打鼓新場,消滅駐扎在那里的黔軍。張聞天立即召集政治局擴大會議(茍壩會議)進行討論。會上出現嚴重分歧,朱德認為可以打,因為打鼓新場是通往黔西的戰略要地。參會的20多人都同意打,他們認為此時的紅軍急需根據地,剛剛取得大勝士氣正旺,應乘勝消滅戰斗力弱的黔軍。毛澤東則強烈反對,他認為打鼓新場城墻堅固,易守難攻,附近敵人兵力眾多,一旦進攻,敵人主力會迅速集結形成合圍,紅軍將有全軍覆滅的危險。毛澤東講:“我們為什么要去攻那個堡壘呢?攻堅往往吃力不討好。我們應該在運動中調動敵人,乘隙殲敵,避實擊虛,這才是上策。” 毛澤東再三反對,并表示如果大家堅持要打,他就不當這個前敵司令部政委了。最終會議以投票方式少數服從多數,通過了攻打打鼓新場的決定,免除了毛澤東剛上任一周的前敵司令部政委職務。
散會后毛澤東反復琢磨,覺得必須堅持既定的軍事路線,不能與優勢敵人血拼。為此他決定作最后的努力去說服周恩來和朱德,因為他們一個是黨內委托的在軍事上下最后決心的領導者,一位是紅軍總司令,他們更了解軍事行動的生死攸關,對軍事行動的影響力也更強。深夜,毛澤東提著馬燈前去周恩來駐地,再三勸說周恩來“把命令暫時晚一點發”。巧的是凌晨周恩來收到情報,驗證了毛澤東的預判。說服了周恩來后,二人又一同說服了朱德,三人決定次日再說服大家。在一早的會議上,毛澤東、周恩來、朱德詳細分析敵我形勢,加上新情報的佐證,與會同志同意放棄進攻打鼓新場的計劃。
事實證明,這次毛澤東的據理力爭,避免了紅軍的重大危機,進一步提高了其威信。3月12日中央政治局茍壩會議接受了毛澤東的建議,成立了由周恩來、毛澤東、王稼祥組成的新三人團,代表黨中央全權指揮紅軍的軍事行動。由此,毛澤東在中國革命中的領導地位也進一步確立起來。此后為牽制敵人,三渡赤水掌握主動,又四渡赤水跳出貴州到云南,巧渡金沙江,中央紅軍終于擺脫幾十萬國民黨軍的圍追堵截,取得了戰略轉移中具有決定意義的勝利。
小勝靠技,中勝靠智,大勝靠德。危機溝通固然需要策略、技巧、方法,但從遵義會議前前后后每一次的危機溝通中,更彰顯的是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王稼祥等黨的領導者堅持真理、忠誠黨和紅軍利益的品格,不顧個人進退得失、敢于直言的坦蕩襟懷,顧全大局、坦承錯誤的勇氣擔當,始終如一抱持對黨和紅軍前途命運的使命感。如此的擔當和胸襟、如此的品格和風范、如此的智慧和勇氣,才是當今政府和領導們提升危機溝通能力的硬核之所在。
作者簡介:
冷秀華(1967.2-),女,江蘇靖江人,國家稅務總局黨校公共教研部(黨建)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學士、公共管理碩士,研究方向:公共部門人力資源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