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老會長 ，留下財富與爭議

于冰

李健熙

在韓國，有句話廣為流傳：人們一生不可避免的3件事是死亡、納稅和三星。韓國人早上坐地鐵時打開三星手機，觀看三星獅隊參加的棒球比賽，購物刷三星信用卡，晚上回到三星物產建設的公寓里，打開三星電視機。三星集團的產品滲透到韓國人生活的每個角落。

10月25日，78歲的三星集團會長李健熙在首爾市郊的三星醫院去世。此前他已久病6年，但離世消息依舊攪動巨大波瀾。作為三星第二任會長，他將三星打造為巨無霸經濟體和韓國最大家族企業，被戲稱為“三星共和國”，李健熙則被稱為韓國“經濟總統”。然而，他曾因向前總統全斗煥、盧泰愚行賄被定罪，家族爭產戰多年難以平息，這又讓他的一生充滿爭議。路透社曾形容：“李健熙說話輕聲細語，但只要他咳嗽，韓國就會感冒。”他去世后，路透社評價：“一個有污點的巨人，建立了全球電子工業巨頭。”

“除了老婆孩子，一切都要變”

李健熙去世時，他的家人圍在他身邊。家人已經守候了他6年，對這一天早有準備。

2014年5月，李健熙在家中突發心肌梗死，緊急送往醫院。三星隨后發布聲明，稱“李會長正在恢復，病情穩定”。但此后再無他的消息。媒體報道，他發病后處在植物人狀態，長期躺在醫院，只有家人能進出病房。

即便躺著，他仍是巨富。在《福布斯》雜志發布的2020年富豪榜上，李健熙以身家173億美元（1美元約合7元人民幣）成為韓國首富。他的兒子、三星副會長李在镕身家67億美元，排第四。韓聯社則稱，李健熙去世后留下約18萬億韓元（1韓元約合0.0059元人民幣）財產，繼承人要付10萬億韓元的遺產繼承稅。

李健熙的財富來自他一手打造的產業帝國。從1987年接班，到2014年因病將公司經營大權交給兒子李在镕，李健熙在執掌三星的27年里，將公司總市值從9000億韓元提高到318.7634萬億韓元，增加了348倍。早在2000年，三星市值就幾乎相當于現代汽車、LG和SK等大企業市值總和。到他2014年入院時，三星已躋身全球最具價值科技公司之列。在他管理下，三星奠定了以人才和技術為基礎、創造最佳產品的經營理念，從一家本土企業發展為世界領先的產業巨頭，員工人數從10萬增加到42萬。

年輕時的李健熙（右）與父親李秉喆一起出席活動。

1987年，李健熙（左）正式接手三星。

李健熙是三星創始人李秉喆的小兒子。讀高中時，他是學校摔跤社團的骨干，雖然個頭只有1.65米，但肌肉發達，皮膚又白，綽號“白熊”。他還愛打橄欖球，喜歡這種激烈沖撞的感覺。這讓他在后來的企業經營中敢打敢沖。他曾就讀于日本早稻田大學，后來又到美國留學，學得了日本式的匠人精神和美式的現代經營理念。

回國后，李健熙進入三星集團下屬企業工作。1987年11月19日，李秉喆去世。當天，45歲的李健熙成為三星的掌門人。他說，將注重自律經營、重視技術、尊重人類，帶領三星成長為世界級企業。當時，三星已是韓國制造業龍頭，業務橫跨石化、造船、航空等領域。但李健熙關注的是集團的未來發展。韓國的科技政策由引進模仿逐步轉向創新和自主開發，精密電子、新材料、半導體等高科技項目嶄露頭角。李健熙抓住這個趨勢，調整公司方向。1988年，他在三星創辦50周年慶典上宣布“二次創業”。

李健熙有句高論：“除了老婆孩子，一切都要變。”他打破韓國企業論資排輩的傳統，高喊“人才是一切”，砸下重金率先在韓國實行年薪制和績效制，有實力的人才不受年資或職位束縛，核心人才的年薪比社長還多兩三倍。憑著這一招，三星吸引了尹鐘龍（現三星集團副會長）、李潤雨（現三星電子CEO）等多位韓國知名職業經理人，三星研究中心更云集3000博士。三星打造出20種全球頂級產品，智能手機、智能卡、顯示器等九大產品曾于不同時期在市場占有率、銷售額等方面排名全球第一。它從家電產品的模仿者變為電視機、智能手機和內存芯片巨頭，將索尼、松下等昔日學習對象甩在身后。這些進步，說到底都與李健熙的人才觀有關。

李健熙也為三星植入危機意識，要求三星專注于提高產品質量而非一味增加市場份額。為此，他砍掉虧損項目，只保留最有盈利前景的核心項目如消費類電子產品、金融、貿易等。三星與蘋果一起成為最賺錢的電子消費品生產商，躋身亞洲最有價值的科技企業之列。

經營家庭是他的短板

李健熙經營企業有方，但經營家庭是短板，這又是李家的“傳統”。

李秉喆創立的三星原是個經營果蔬、魚干的貿易公司，產品主要銷往中國。李秉喆生了三兒五女，老七李健熙是三兒子，前面有兩個哥哥李孟熙和李昌熙。李秉喆忙著做生意，把童年的李健熙送到鄉下奶奶家生活。1945年日本投降后，李健熙才和父母團聚，沒過幾年朝鮮半島又燃起戰火，他重新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小學六年轉學五次。1953年，11歲的他又和兩個哥哥一起被送到日本。大哥李孟熙在東京大學讀農科，他跟著讀早稻田大學的二哥李昌熙住。因為年齡差距大，他和哥哥們聊不到一起，就喜歡上了養狗，這成為他的終身愛好，據說養過150條名犬。他還狂看了1000多部日本電影，尤其是日本歷史題材的幾十盤錄像帶，看了很多遍。后來他對日本幕府時代梟雄德川家康的處世之道很有領悟，與這段經歷有關。但從這段經歷也可看出，李家兄弟間的親情是比較淡薄的。

李健熙的哥哥們也不爭氣。1966年，李昌熙因糖精走私曝光，害得父親受牽連辭職，由長子李孟熙接手集團業務。可老大不是做生意的料，賠錢不說，還把公司搞得一團糟。同時，李昌熙覺得自己繼承公司無望，拉著大哥一起舉報老爸有專門用來行賄的小金庫。被親兒子背后捅刀的李秉喆氣得撤掉兩個兒子的職務，取消繼承權，把他們趕出韓國。這才有了李健熙的接班機會。

李健熙把公司做大后，賺得腰包鼓鼓。兩個哥哥雖也分到一些遺產，但還是氣得牙癢癢。大哥李孟熙2012年起訴李健熙，說父親生前曾以他人名義購買9400億韓元的信托產品，李健熙沒通知其他繼承人就據為己有。二姐李淑姬和其他繼承人也加入追討遺產大戰，涉訴遺產一度高達4萬億韓元。這起“最貴遺產訴訟案”鬧了兩年，最終以李孟熙等撤訴告終，李孟熙還要向法院支付171多億韓元的印花稅，承擔100多億韓元的律師費。

爭產案結束兩年后，幾段李健熙“招妓”的視頻被公開，又將他拖入風波之中。后經調查，這是韓國CJ集團人員所拍，這家公司的管理者是李孟熙的兒子李在賢。

李健熙與哥哥姐姐關系不睦，和一子三女的關系也一度出現裂痕。他與子女相處強勢、嚴苛，不愛平等交流，后代的生活也都不甚美滿。“太子”李在镕娶了韓國食品業巨頭、大象集團名譽總裁的女兒林世玲，卻以離婚收場;從小被寄予厚望、懂事聽話的大女兒李富真，死心塌地愛上自己的保鏢，離婚時男方獅子大開口，勒索大量分手費。最令人嘆息的是小女兒李尹馨。她性格活潑外向，但26歲那年在美國留學時用一根電線結束了生命。據說，她結交了家境普通的男友，想要結婚，卻遭到李健熙強烈反對，患上抑郁癥自殺。

“三星共和國”將走向何方

2014年李健熙住院后，李在镕就成了眾望所歸的接班人。2015年，三星生命公益財團和三星文化財團宣布，李在镕出任理事長，這被認為是他將繼承經營權的信號。

但事實上，李在镕走向“王座”的路途并不順利。

兩個月后，三星集團再出公告，宣布李健熙大女兒持有的三星物產與二女兒持有的第一毛織合并，這意味著李家三兄妹共持有三星物產27.5%的股份，是集團最大控股方，強化了對集團的控制力。當時，集團高層人士表示，“即使以后面對繼承問題，三兄妹也能在不分裂子公司的情況下，在三星集團這把大傘下實現合作”。

然而，隨著2016年時任總統樸槿惠“親信干政門”被曝光，這一合并案也引起檢方注意。檢方認為，李在镕涉嫌向樸槿惠等人行賄430億韓元以促進合并案，鞏固自己在三星的地位。樸槿惠被彈劾后，繼任者文在寅上臺前就表示將對韓國財閥出手，改革重點集中在三星、現代汽車、SK和LG這四大集團。這幾家韓企巨頭都曾在為保住家族經營權和為下一代鋪路過程中出過丑聞。

2012年倫敦奧運會期間，李健熙（中排右三）與夫人洪羅喜（中排左二）及子女觀看比賽。

大女兒李富真（左）。獨子李在镕（中）。二女兒李敘顯（右）。

今年5月，李在镕宣布，不會讓自己的子女接班。韓國輿論認為，這代表著韓國財閥體系將迎來變革。

如今，隨著李健熙去世，三星這艘大船也開始迎來更復雜的時期。三星與權力的曖昧關系，“行賄門”和“手機爆炸事故”的雙重夾擊，財閥體制引發的反對聲潮，加上如今的新冠肺炎疫情，都考驗著李在镕這位第三代繼承人。有媒體猜測，他很可能對公司架構進行改革，以更“親民”的方式打造新的企業文化。或許，他和當年的李健熙一樣，也渴望走出父輩留下的光輝和陰影，開創自己的天空。

李健熙1942年生于韓國大邱市，1987年接任三星集團會長，將三星公司發展為巨無霸經濟體和韓國最大的家族企業。2014年因病將企業經營權交給兒子李在镕。2020年10月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