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競選經理.操盤美政治賭局

拜登的競選經理珍妮弗·狄龍（左）。特朗普的競選經理比爾·斯蒂芬（右）。

44歲的珍妮弗·狄龍一頭金發，戴黑框眼鏡，說話時雙手撐在髖部，頭微微前傾。“我們不能自滿。他（特朗普）還是有機會贏。我們掌握的情況表明，這場戰斗會打到最后。”她瞟了一眼民調數據——老板喬·拜登的贏面在加大。但她馬上收住了嘴角剛泛起的笑意。“這場戰斗遠比推特和電視上那些樂觀的評論更殘酷。我們有多少優勢？大概只是從脖子到肩膀那么點距離吧！”這是10月的一場面向草根選民的網絡會議。

在白宮一角，42歲的比爾·斯蒂芬也皺著眉頭。這讓他那張顯得年輕的臉增添了幾分滄桑感。《福克斯新聞》的最新民調數據越來越難看了。這家媒體曾經力挺斯蒂芬的老板唐納德·特朗普，但如今，據說掌控福克斯新聞的傳媒大亨默多克已“背叛”了特朗普，因為后者沒處理好新冠肺炎疫情。斯蒂芬曾在《福克斯新聞》訪談節目中替老板“開炮”：“我愛福克斯新聞，但我不喜歡你們的民調。”不過，民調算什么呢？4年前民調都說老板必輸，但他逆勢而贏，自己跟著進了白宮。從那時起，他就覺得老板確實有種說不清的“能量”。

這兩個“70后”都是競選經理，但各為其主。狄龍跟著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斯蒂芬跟著爭取連任的總統特朗普。11月3日，是大選這盤“賭局”的揭曉日，也是決定兩位經理前途的日子。

女漢子“至暗時刻”出山

狄龍接管拜登競選團隊的時候，正是這位78歲老人參選后的“至暗時刻”。

作為沖擊總統寶座的挑戰者，拜登組建的團隊實際上有兩個部分。一是準備接管政權的政策研究團隊，有二十來個工作組，網羅了克林頓、奧巴馬執政時期的眾多政府精英。另一部分則是以競選經理為首的競選工作團隊，唯一的任務是打贏選戰。團隊里有各種專業人員，比如管信息傳播及媒體互動的傳播總監，管競選集會的現場總監，管志愿者的現場組織者，管籌款的財務總監，監督捐款使用的司庫，還有民意測驗員、演講撰稿人、日程調度等等。此外，還會特聘各種政治顧問，比如熟悉潛在捐款人的籌款顧問，熟悉特定媒體的媒體顧問等。到某個州打選戰，往往也會聘請當地政界大佬當顧問。

今年3月的一天，拜登在團隊會議上“隆重推出”了新經理狄龍。尷尬的是，他在費城的競選總部次日就要關門了——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需要，所有人轉入遠程辦公。狄龍要在她位于馬里蘭州的家中三樓工作。像所有在家辦公的媽媽一樣，她還有仨娃要管，兩個7歲的雙胞胎女兒，一個2歲的兒子。上二年級的女兒們笑她們的母親是“閣樓里的幽靈”。

好在，管娃和管選舉對于“女漢子”狄龍來說，都不算啥難事。她出生于“管娃之家”，母親常年執教小學低年級，父親當過公立學校校長。從塔夫茨大學畢業后，狄龍早在2000年就投入競選活動，先后加入時任參議員愛德華茲和時任副總統戈爾的競選團隊。那時，她還是最基層的現場組織者。那段經歷讓她練就了從招募志愿者到向選民游說的基本功。2008年，她加入奧巴馬競選團隊，4年后又成為奧巴馬的競選副經理。她挺著大肚子打選戰，奧巴馬勝選后一周，她生下了雙胞胎女兒。她還和幾個合伙人辦了家營銷公司，主打政治活動的營銷。美國常年選舉不斷，她的生意也很興隆。2018年中期選舉，她就為不少民主黨政要提供了服務。

讓拜登繼續戴好口罩

對狄龍來說，幫資金、人氣、人手都不足的拜登走進白宮是最大也最難的生意。大選開始后，民主黨長期混戰，參議員桑德斯等人一度領先，直到今年3月初的“超級星期二”選舉，拜登才基本鎖定黨內勝局，隨之而來的是黨內群雄的資源重整，昔日對手的人馬紛紛投奔到他麾下。狄龍也是那一波東風吹來的。此前，她為另一位民主黨政要效力。

狄龍曾助奧巴馬（墻上照片）打贏連任選戰。圖為她與選民交流。

接管拜登競選團隊后，狄龍帶著雙胞胎女兒在家辦公。

與拜登并不熟悉的她，取代了拜登的老部下舒爾茨。后者也是老資格，2008年就在俄亥俄州為希拉里助選，幫她與奧巴馬爭奪黨內提名。到2012年奧巴馬競選連任時，舒爾茨轉投他的旗下。2013年，他成為時任副總統拜登的高級顧問，干了4年。拜登去年宣布參選后，就讓舒爾茨當競選經理。但拜登選情一直不溫不火，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又因自身屬于高齡人士，加上民主黨采取了偏重防疫的政策立場，拜登早早地戴上了黑色口罩，謹慎地避免外出。一段時間內，美國媒體稱他為最沒有存在感的候選人，甚至追問“拜登在哪里”。

狄龍接手后，并沒有安排拜登“動起來”，而是讓他繼續保持冷靜、謹慎的形象，戴好口罩。拜登的口罩屢遭特朗普嘲笑，他說這是“我見過的最大的口罩”，稱拜登“離最近的人有100碼（約合91米）還戴口罩”。但拜登團隊都堅持戴口罩、保持社交距離，并不斷抨擊特朗普大搞競選集會等做法“對生命造成威脅”。

狄龍深知，在美國高度極化的政治氛圍下，兩黨支持者在從墮胎到移民、從稅收到槍支管制各種問題上立場差異極大，誰也說服不了誰。但新冠肺炎疫情是一個特殊變量。當疫情加重時，民主黨可將此解釋為特朗普政府抗疫不力，挖走選票。所以，選戰越激烈，拜登顯得越“淡定”。特朗普積極出席拉票集會、大秀自己“無懼病毒”，拜登則請出前總統奧巴馬代自己參加集會、發表演講。10月14日，拜登團隊兩名工作人員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其中一個是副總統候選人哈里斯的傳播總監。狄龍宣布兩人與拜登、哈里斯沒有接觸，又立刻安排哈里斯取消一周的競選行程。這種看似“過度謹慎”的操作，強化著拜登團隊“嚴肅看待疫情”的人設。

當然，到了選情真正“拼刺刀”的時候，“謹慎”也可以緩行。拜登團隊一直聲稱挨家挨戶動員選民的做法“不安全”。但最近，在一些關鍵的搖擺州，民主黨的志愿者們又開始敲選民家大門了。狄龍的說法是，這是為了動員那些“很難用電話聯系上的選民”。

選民們的選票最終流向何方，這個問題在11月3日之前無人知道答案。不過至少，鈔票已經流向拜登。10月15日，狄龍宣布拜登陣營僅僅9月份就籌到了3.83億美元（1美元約合7元人民幣），創下了單月籌款的歷史紀錄。此時，拜登團隊已手握4.32億美元現金，比起她就任之初的情況堪稱鳥槍換炮。狄龍說：“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拿出5美元、10美元捐給我們，因為他們相信團結高于分裂，真理高于謊言，希望高于恐懼。”當然，她最期待的是大選日老板的選舉人票高于對手。

擅長“攻克藍州”的老手

與狄龍一樣，斯蒂芬也是中途接班的競選經理。2020年7月16日，離投票日還有111天，特朗普把剛當了兩個月副經理的斯蒂芬“扶正”了。他的前任帕斯卡爾被“炒”，據說原因有二：一是特朗普對自己的民調落后情況不滿意，二是帕斯卡爾有些漫不經心。被“炒”前幾天，媒體披露，帕斯卡爾經常在自家游泳池邊接電話。這讓正為連任拼盡全力的特朗普怒不可遏。

相比之下，斯蒂芬屬于競選圈子里低調又能干的人。從新澤西州羅格斯大學畢業后，他于1997年為新澤西一位州議員助選，開始吃選舉飯。2004年，他參與了小布什競選連任工作。2008年，他又為參選總統的紐約市前市長朱利安尼和時任參議員麥凱恩服務。

2009年和2013年，斯蒂芬兩次為共和黨人克里斯蒂助選，并在其當選新澤西州州長后出任副幕僚長。共和黨內部對斯蒂芬很欣賞，認為他是少數能在民主黨掌控的“藍州”為共和黨人贏得選舉的人才（新澤西長期以來“偏藍”）。不過，他卷入了一起名為“大橋門”的丑聞，克里斯蒂為此在2014年與他“割席”。

2020年9月30日，競選連任的特朗普（左）與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拜登（右）參加首次辯論會。

2020年8月28日，斯蒂芬（右）與特朗普在總統專機上。

2016年8月，斯蒂芬投身特朗普競選班子，出任負責全國競選集會現場的經理。那時候，他是共和黨內的失意者，特朗普則是共和黨內的“非主流”。斯蒂芬果然發揮特長，幫助特朗普拿下了號稱“藍色圍墻”、被希拉里視為囊中物的密歇根州和威斯康辛州，再次證明他是“攻克藍州”的好手。

特朗普入主白宮后，斯蒂芬成為其政治顧問。斯蒂芬判斷選情確實有兩把刷子。比如，他精準判斷出2018年國會中期選舉民主黨人將掀起“藍色浪潮”。果然，民主黨人拿下了眾議院控制權。同時，他也認定特朗普會成為共和黨候選人的“救星”。果然，凡是特朗普站臺支持的候選人，大部分都當選了。曾排斥特朗普的共和黨，選后進一步演變為“特朗普黨”。

執掌特朗普競選團隊后，斯蒂芬繼續對選情發表高論。他說，與特朗普相比，拜登最大的弱點就是缺乏熱情的支持者。這話有一定的道理。如今，民主黨內有兩股最強的勢力，一股是高舉“反歧視”和平權大旗的所謂“文化左翼”，也就是傳統的主流派，另一股是以參議員桑德斯為核心的“經濟左翼”，要求改變經濟不平等狀況。兩派都變得更為激進，彼此之間存在不少差異。拜登雖然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但并非所有民主黨人都支持他，而是選情所迫、各派妥協的結果。很多人挺拜登，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因為不喜歡特朗普。而在特朗普支持者中，則不乏狂熱分子，尤其以一些主張“白人至上”的激進右翼組織為甚。

媒體發布的民調顯示拜登領先，斯蒂芬卻不屑一顧。他說，媒體使用的是一些廉價、過時的民調理論，得出的結果既不準確也沒有預測性。這話也說得不無道理。美國主流媒體大部分是親民主黨的，而2016年媒體民調的普遍失準，也讓公眾對民調的準確性打了一個問號。甚至民主黨方面也非常擔心過于樂觀的民調會讓選民放松警惕，不出來投票，重蹈2016年的覆轍。

斯蒂芬真正擔憂的還是新冠肺炎疫情。由于指揮失當，美國的疫情始終沒有真正得到緩解。隨著秋冬季節到來，最近更出現了新一波疫情來臨的跡象。截至10月25日，美國累計感染人數已近877萬，累計死亡近23萬人。特朗普本人及夫人、兒子都感染了新冠病毒，身邊工作人員包括斯蒂芬在內也有不少人“中招”。雖然特朗普住了3天醫院就宣布“勝利出院”，在白宮陽臺上擺出了健康姿態，很多人仍覺得他臉色不好，呼吸也有點困難，很為他的健康擔心。而斯蒂芬更擔心的是，如果疫情遲遲無法控制，甚至不得不重啟“封城”等措施，將會對經濟帶來更大的沖擊。對以“抓經濟”為傲的特朗普來說，這種打擊可能是最嚴重的。

9月30日，拜登和特朗普進行了第一次公開辯論。兩人都有一些失態，不斷爭吵。10月23日的第二場辯論來臨前，主辦方設定了包括疫情在內的多個議題，斯蒂芬寫信表示反對，要求把議題集中在外交問題上。在辯論中，拜登說“我們將進入一個黑暗的冬天（指疫情嚴重）”，而且“直到明年年中，也沒有明確計劃讓大部分美國人接種疫苗”。而特朗普的回應是：“我根本不覺得我們會有一個黑暗的冬天”。他隨后補充說，這并不是說疫情就要結束，而是“我們在學會與它共存”。

斯蒂芬很羨慕老板這種永遠樂觀、自信的心態。有媒體報道說，斯蒂芬私下告訴團隊同事，現在的選情就像一架穿過風暴的飛機，“我們的工作就是讓它安全著陸”。但公開場合，他始終顯得信心十足：“我們的競選數據顯示，總統能穩獲（勝選所需要的）270張選舉人票。我們的信心從未如此強大。”

確實，美國的選舉就是一場賭局，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有可能。截至10月24日，英國一家博彩機構預測的拜登對特朗普的勝選機率為67%：33%。但同日，使用另一模型的預測是，特朗普有40%的贏面。賭場上，老賭客即便抓了手爛牌，也能擺出穩操勝券的模樣唬住對手。賭局難測，狄龍和斯蒂芬都在祈求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