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內容豐富多彩,是我們研究先民生活的重要文獻。其中宴飲詩作為《詩經》的一大重要組成部分為我們提供了大量關于先秦時代飲食文化方面的資料,本文主要從飲食美學的角度切入《詩經》。首先,對于飲食美學進行概念界定,并對飲食美學對古典文學的影響進行簡要綜述;其次以《詩經》中的宴飲詩為案例,從飲食美學角度分析《詩經》的藝術魅力所在。
關鍵詞:飲食美學 《詩經》 宴飲詩
一.緒論
《禮記》中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1]飲食是人類生活經驗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中國飲食又在中國文化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其對中國古典美學的影響也具有特殊性。飲食文化在古老的中華文明中早已超越其本體的價值,在某種程度上已然升華到了滿足人的精神需求的境地,在某種意義上寄寓了中國人的哲學思想、審美情趣、倫理觀念及藝術理想。從《詩經》中探源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飲食美學,從先民樸素的生活經驗中探尋“美”的萌芽,是對《詩經》獨辟蹊徑的研究途徑。
學術界對《詩經》的研究上大多集中在意象研究上,主要分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詩經》的名物研究,即對《詩經》中的草木鳥獸進行意象研究,如三國吳陸璣的《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如宋代的《毛詩名物解》等。[2]雖然歷代對于《詩經》的名物研究足夠深入且廣博了,但大多局限于博物學范圍內,較少地談及與文學、美學的關系。第二,民俗研究。《詩經》中蘊含了豐富的民俗文化,因此歷代學者對其中的民俗文化進行了深入廣泛的研究,如最早的孔子提出的:“興觀群怨”說,兩漢時期,班固《漢書·地理志》[3]中分析各國地理、風土習俗等,近代以來胡適、聞一多等人也都有相應的研究。但針對《詩經》的民俗文化研究領域,多停留在文本呈現的民俗形態上,缺乏深層次如思想、觀念、倫理等方面的探討。第三,飲食研究。這方面的研究首推揚之水先生的《詩經名物新證》[4],從考據學入手的還有《詩經器物考釋》[5]等。
經過以上的文獻梳理和對研究現狀的分析,我們發現,在《詩經》研究中意象研究占據著相當主要的部分,歷代以來研究文獻浩如煙海,取得了很多突出的成果,但也出現了研究角度單一,成果重復等問題。就《詩經》的飲食文化這一研究方向來說,同樣也有單一化、重復化的研究弊病,而且大多數的研究沒有涉及到深層次的文學、美學的藝術價值探討層面。故而,本文結合前人的研究成果,選取新的角度,以《詩經》中的飲食文化入手,以飲食美學為切口探討《詩經》宴飲詩的藝術魅力。
《詩經》以其獨特的方式記錄了先民的民俗、生活、飲食等方面,是我們解密當時社會生活的重要線索和檔案。清代學者顧棟高在《毛詩·類釋》中統計:《詩經》中谷類24種,蔬菜38種,藥物17種,草37種,花果15種[6],由此可見《詩經》時代食材的多樣性。故而,本文以食料之豐美及酒之醇美進行詳細論述,探究詩經的藝術魅力。
二.食料之豐美
《詩經》所處的時代,人類已走出了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民之質矣,日用飲食。”飲食活動已經滲透到了先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到了西周,農耕文明已經有了極大的進步,采集、狩獵、畜牧、種植等方式都是人們獲取食物的途徑。在《詩經》中有大量的作品描寫食物,而酒的出現也意味著周人對“味”的追求,同時也上升到了一種精神層面,可以說西周的飲食文化已經到了一種相當高的水平。
在詩經時代,人們已經開始有意識地追求飲食的調和之美了,也就是說周人對于“味”的追求已經達到了相當的水平。《大田》中“以其骍黑,與其黍稷。”[7]《甫田》中的“以我齊明,與我犧羊。”[8]是說,祭祀時要將黍稷與肉類相搭配。的確,隨著農業文明的興盛,周人逐漸擁有了較為豐富的物質資源,五谷六畜,還有狩獵、采集所得的野獸、野果,使得先民們擺脫了原始社會茹毛飲血、以“飽”為目標的飲食活動,而走向了烹飪、追求“味”的高級飲食活動。
食材的豐富性和多樣性。從周朝起,種植五谷六物就已經開始成為先民主要食物的獲取渠道,《詩經》當中的主要作物和主食有:粟、麥、來、牟、黍、稷、稻、粱、菽、麻、菰、重、苞等十多余種。如《小雅·黃鳥》中:“黃鳥黃鳥,無集于谷,無啄我粟”[16]是關于“粟”的記載;《墉風·桑中》:“爰采麥矣?沬之北矣”[9]是關于“麥”的記載;《王風·黍離》:“彼黍離離,彼稷之苗。”[10]是關于黍稷的記載,在《詩經》中寫“黍稷”多達14處,由此可知,在當時的飲食中黍稷極有可能是當時人們的主食。除此之外,肉食也是周人的主要食材。《鳧鹥》中:“爾酒既清,爾殽伊脯。”[11]脯即干肉,《行葦》:“醓醢以薦,或燔或炙。”[12]醓是拌和著肉醬、鹽、酒等所制成的汁水,醢即肉醬。由此可見,周人對于“味”的追求已經很高了,不僅要煮熟能吃,還要輔之以佐料,將食材進行調和,凸顯了五味調勻的中和的飲食觀念。
顯然,《詩經》中的飲食描寫別具風情,當我們拂去對名物的考究這一層之后,將目光深入到詩歌內部,探求其文學意味時,會發現其中的藝術魅力和美學價值更讓人神往。
三.酒之醇美
在研究詩經時代的飲食文化中,必不可少的一環是飲食中“酒”的進入。在《詩經》中直接寫到酒的詩有35篇,間接寫到酒的有20余首。這些作品涉及的內容也十分廣泛,包括婚戀、親情、祭祀等,幾乎涵蓋了當時生活的方方面面。《詩經》中提到的酒類有十幾種,醴、醪、旨酒、清酒等。
必須提到的是,《詩經》中的宴飲詩并不是僅僅書寫滿足口腹之欲的快感,而是集中關注與會者的道德、人格等方面,并闡發對社會價值和社會利益的審美判斷。這一點對中國古典文學中有關酒的描寫有深遠的影響。如李白詩“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抒發人生失意得意;陶淵明“春林作美酒,酒熟吾自斟”的恬靜自然等等。而《詩經》則可以作為中國文學史上以酒寫世情、寫人格、寫理想之作的源頭。
《唐風·山有樞》:“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男女相悅的迷醉通過酒來體現,酒在這里成為了情欲的象征,此處之酒寓意要享受生活,及時行樂。又有《小雅·伐木》中“有酒湑我,無酒酤我。”《說文》釋,可見酤的時間非常短。其言外之意是以豐富的飲食宴請各位嘉賓,把酒言歡。再有《鄭風·女曰雞鳴》:“宜言飲酒,與子偕老。”這里的酒是情定終身的信物,是向彼此托定終生的諾言。《小雅·鹿鳴》“我有旨酒,以樂嘉賓之心。”這里的酒是高朋滿座,盡情暢飲的爽快。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酒,在“詩經”時代的用處極廣,可宴飲、可祭祀、可婚嫁、可祈福。酒,就其象征意義而言不論是對人、對神還是對物都具有特殊的審美意義。
《小雅·南有嘉魚》: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
翩翩者鵻,烝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12]
此詩為宴飲詩,除了南方有美味的鮮魚,更有美酒,還有慷慨好客的朋友。整首詩其實是在講美酒所帶來的歡樂,體現了酒之樂美。
《小雅·魚藻》:
魚在在藻,有頒其首。王在在鎬,豈樂飲酒。
魚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鎬,飲酒樂豈。
魚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鎬,有那其居。[13]
這首詩贊頌周王飲酒的平和安樂,在歡快熱烈的語言中充分展現了君民同樂的主題,有頌古諷今之意。詩人通過魚和酒贊美了人們的安居樂業和君主的賢德愛民,體現了酒的和美。
酒在《詩經》中體現了社會的方方面面,是帶給人們的歡樂、是熱情、是解憂。其實除了酒之美,《詩經》中也有諷刺酒所帶來的亂德。《小雅·賓之初筵》描述了君主諸侯們飲酒無度,亂性亂德的場面,借以諷諫。由此可見,酒雖美,但不可過量。
《詩經》中形容酒的美通常采用這樣一個字“旨”,此字在《詩經》中共二十例,與酒搭配共有十六篇。如《小雅·鹿鳴》:“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周頌·絲衣》:“旨酒思柔”等。“旨”專指飲食之美,在“詩經”時代“旨”指向更高級的審美觀念,即對飲食之美的最初概括。
四.總結
在《詩經》中有關食料與酒的篇章倒映出了先秦絢麗的民俗文化與社會風尚。在飲食文化中,反射出的是先民們對于生活的美好追求與向往。《詩經》當中對于飲食的描寫氣象萬千,對于名物的摹寫也作為重要的歷史文化遺產被傳承下來。用賦、比、興的藝術手法烘托出栩栩如生的藝術圖貌,其中蘊含著或是含蓄雋永的情致、或是恢弘博大的情懷,創造了和諧的天、人、物世界,創造出了屬于《詩經》的永恒魅力。
參考文獻
[1]《禮記》[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鄧啟銅 釋.
[2]宋蔡卞.《毛詩名物解》[M].
[3]班固.《漢書》[M].
[4]揚之水.《詩經名物新證》[M].大眾文藝出版社,2009.01.01.
[5]陳溫菊.《詩經器物考釋》[M].文津出版社.1990.8.1.
[6]萬建中.《中國飲食文化中美學意蘊》[J].中國烹飪研究.1994,11(2).
[7]-[13]李學勤,十三經注疏,毛詩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
(作者介紹:殷方凱,北京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學科教學語文專業,研究方向: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