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望
(浙江傳媒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當特定的社會丑聞和災難等不尋常的公共事件發生時,社會個體會進行大量的信息交流,以減少對不確定性的認知并試圖探究真實情況。然而,一些信息的重要內容往往不可靠,并且較難驗證。這些未經證實的信息被定義為“謠言”。[1](p501-517)特別是隨著網絡的興起,信息的創建和傳播變得普遍和方便,而信息質量控制機制仍然不那么有效或未能隨之建構。一些匿名的網絡個體甚至個別別有用心之人創建出來的虛假信息一旦被更多的社會個體所認同,一些非理性行為便會在這些謠言的催化下產生。謠言在社交網絡中的傳播速度尤其快,以至于謠言的影響力超出了我們的想象——一旦謠言開始散布,它們便成為人們討論的話題,即使信息不確定性尚未得到證實,也會被部分社會個體接受為“真話”。因此,任何人都可能成為謠言的受害者或傳播者,并產生出嚴重的社會影響。基于動態的謠言分析越來越受到關注,學界主要從以下幾個面向對謠言進行了研究。
從社會現象的角度研究謠言。學者們很少將謠言視為客觀真理的歪曲,而是更多地將其視為反映和塑造人們對世界的主觀理解,是一種社會現象。澀谷等人較早地定義了謠言的社會現象屬性。他們認為,謠言是“即興新聞”——人們在歧義的情況下,試圖通過匯集他們的智力資源來對其進行有意義的解釋。[2](p119-135)羅斯諾等人認為,謠言的存在表明這種話語在不確定性、不平等或完全敵意的情況下更容易被傳播,被他人信任,[3](p12-28)并建立某種群體內的認同感和共同的道德感或者促進個人利益。[4](p5-79)
從政治動員的角度研究謠言。關于謠言動員力量的一項著名的分析是喬治·魯德對法國大革命期間謠言在動員群眾中的作用的經典研究。[5](p109-130)許多學者積極地看待謠言的動員力量,將其視為集體行動的推動者。例如,湯普森指出,十八世紀的謠言動員是一種高度復雜的形式,它是直接的、有紀律的、有明確目標的直接群眾行動。[6](p76-136)拉納吉特·古哈為謠言動員提供了分析依據,認為謠言是重要的觸發因素和動員者,是民族起義中的“叛逆傳播的必要手段”。[7](p256)他從特征的角度探究了謠言動員的重要元素——謠言來源的匿名性,建立團結的能力以及促使群眾將其傳給其他人的壓倒性動力,[7](p251)成為政治動員的重要手段。
從情緒狀態的角度研究謠言。未經證據接受或分享的虛假信息可能導致錯誤的決策,并且有損地方政府控制危機的努力。[8](p171-188)在危機時期,情緒高漲加劇了這個問題——危機造成了高度的不確定性和心理焦慮,在缺乏信息的情況下,社會個體可能會相信甚至制造謠言以應對不確定性和焦慮。基爾霍等人使用了實驗設計收集的數據,發現社會個體的情緒狀態與謠言誘發之間的一致性會使社會個體相信謠言——與不生氣的參與者相比,感到生氣的參與者更有可能接受引起憤怒的謠言。[9](p791-799)
從傳播機制的角度研究謠言。迪金森等人將流行病和謠言的傳播機制進行了比較,他們認為謠言傳播是隨時間而變化的,可以將其歸為瞬態過程,該瞬態過程可以精準地描述謠言傳播機制的演化過程。[10](p1157-1167)湯普森根據受試者的特點,將他們分為積極和冷漠兩類人群,建立了動態的謠言傳播模型,并分析了謠言傳播的控制策略。[11](p1-14)張銳霞等人認為,謠言傳播是現實世界中非常普遍的現象,在互聯網不發達的時代,謠言傳播的主要渠道是口耳相傳,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特別是互聯網的出現,社交網絡已經成為信息交流的新工具,使得謠言迅速而又廣泛地傳播,并且具有很大的破壞力。作者認為,在各種緊急情況下,謠言不僅會引發社會恐慌,而且還可能導致大量突發事件的產生并影響社會穩定,并從傳播機制的角度提出了控制謠言傳播的策略建議。[12](p1-10)
謠言傳播不僅會引起人們的恐慌,而且會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誘發社會動蕩風險。因此,許多學者強調政府在辟謠過程中的作用發揮以及建立政府控制謠言的主要策略,為謠言的“免疫”控制做出了大量的“貢獻”。
在社會個體收到謠言之前宣布真相。如果受影響的社會個體無法及時獲取相關信息,他們將會動員非正式的社交網絡,例如朋友、鄰居、本地討論和其他可能的消息來源,然后利用收集的信息即興創作新聞以填補真實信息的空白,形成謠言。[13](p407-426)在這些謠言被傳播之前,公布真實信息,從而使社會個體就情況的不確定性達成共識,并緩解情緒緊張狀態。
充分發揮媒體的力量。謠言可能會造成嚴重的社會傷害,為了避免損失,媒體必須提供真實信息,強化社會個體信息共識,降低社會個體相信謠言的可能性,從而降低謠言傳播的普及率,而不是防止謠言的傳播。另一方面,當謠言爆發時,媒體的相關應急策略不僅可以防止社會個體相信謠言,而且還可以降低傳播者傳播謠言的熱情——媒體通過信息提供使社會個體有足夠的技能、充足的信息資源來辨別真相。[14](p188-199)
懲罰傳播者。有學者基于效用理論通過數值模擬建構模型以描述謠言傳播與政府行為之間的相互作用,發現政府的積極控制可以改善緊急情況下謠言傳播效果并產生積極的社會影響。[15](p3267-3274)也有學者探討了政府懲罰和社會個體信息敏感性對謠言傳播的影響,得出結論——政府懲罰和提高社會個體信息敏感性可以有效控制謠言的傳播。[16](p284-292)
當謠言涉及政治機構、政治制度、政策實施等政治性信息時,謠言就轉化為政治謠言。政治謠言雖然是不正確的政治信息的反映或嚴重失真的但起之有因的政治信息的反映,但它也證實或解釋了許多現實政治系統運行狀態,并建立在社會個體已經存在的對政治機構或政策實施評估認知的觀念之上。政治謠言始終與政治體系密不可分,是一種反映政治體系運作過程的一些規則等固有的社會現象。當缺乏信息且對未來具有不確定性或對官方信息來源不信任時,社會個體通常會發生集體的信息搜索和制作行為,并產生“減收效應”。[17]政治體系的某些因素對政治謠言的認同和政府辟謠的績效產生重要影響。
政治信任一般是指人們對國家政府和法院等政治機構的信任,它取決于人們對這些機構的運作方式的認識和評價。自托克維爾提出美國民主制度的發展源于公民活躍的社團生活,并導致他們的習慣性參與以來,[18](p631)一些理論家們開始探討公民社團在產生、建立穩定有效的民主基礎的社會規范方面的作用。在1960年代流行的多元化民主理論強調了利益集團在聚集公共需求和提供各種政治參與渠道,將公民與國家聯系起來等方面的作用。[19](p91)同時,韋伯對新教倫理和歐洲資本主義興起的討論,為民主文化理論奠定了基礎。[20](p26)文化理論家們強調了現代化(或后現代化)改變政治發展模式和公民政治行為的作用。[21](p23)盡管學者們在研究民主理論時存在一些觀點上的差異,但是,他們都認識到公民之間建立合作關系,以促進他們對民主制度信任的重要性。[22](p102)政治信任的研究傾向于以公民為中心,但是層級政治信任則涉及政府不同層級中的政治角色在公民心中的評價。每個多層次的政治體系在不同級別的政府之間都存在著許多內生的、不可避免的信任,它們構成了政治信任的不同面向,綜合反映了政府層級之間和內部各個部門之間在公民中的緊張關系和利益沖突,反映著公民對不同機構的一種心理認知和評價。
公民對層級政府間的不信任可能是破壞性力量,破壞政治體系的合法性和功能性。[23](p119-150)當不同層級的政府行動者無法依賴彼此履行各自職責或履職能力較低時,公民對一些政治謠言的信任程度就較高,可能不遵守國家政策和法規,在信任政治謠言的基礎上采取某種行動,政治失敗的風險就很高。如果政府等行為者不信任具有足夠自治權和資源的公民,公民不支持政府,則將使政府無法實現其既定的政策目標。公民對政府政治信任的破壞,可能會導致一些政治謠言的產生、發酵和擴散,甚至導致政治謠言的再生,這是一個不斷循環的過程。
另一方面,政府也會因政治謠言的負面影響,通過加強監管、績效審查,[24](p213-227)彌合各層級之間的不信任裂痕。公民的政治信任對于政府辟謠的績效彰顯至關重要,特別是層級政府通過靈活性和自治來應對政治謠言等不確定性的情況下更是如此。[25](p527-546)在政府辟謠績效依賴于公民政治信任的情況下,彼此的信任和共同的理解在政治謠言的消逝方面至關重要。公民的政治信任也是克服政治謠言傳播的重要機制,例如通過增加公開而不是隱藏的方式使公民獲得更多的信息,從而提升了對政府辟謠績效的支持和認同。當公民信任政府時,他們更傾向于認同政府辟謠的措施和成效,尤其是辟謠的措施取決于政府不同級別的機構與公民之間的合作時,相互信任就顯得尤為重要。[26](p651-672)理想情況是,當政治謠言產生時,各層級的政治行為者都對彼此的良好意圖和能力充滿信心,履行其角色要求,并本著和諧的精神,共同努力消解政治謠言的影響。基于此,本文提出的第一對理論假設是:
假設1:政治信任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匹配效應,政治信任越高的社會個體越不認同政治謠言,政治信任越低的社會個體越認同政治謠言。
假設2:政治信任與政府辟謠績效存在匹配效應,政治信任越高的社會個體越相信政府辟謠績效,政治信任越低的社會個體越不相信政府辟謠績效。
理論和實證研究都確定了公民的行為態度對社會民主政治的影響,[21](p16)其核心思想是民主是公民在自我授權的情況下行使自己應然權利的形式,更多地體現為公民與政府間的行為關系。因此,如果說公民積極的行為態度對民主社會的健康運轉具有莫大好處的話,這幾乎是不言而喻的,因為人們假定社會上所有成員積極、廣泛參與民主——行使權利——是建立“最”代議制民主的期望目標。換句話說,雖然民主機構不一定是一個平等的政治組織,但社會成員參與民主應具有的價值觀至少必須包括對民主的充分支持。[27](p106)民主支持的弱化可能會影響到社會個體對政治的“工具性”層面的認知,也會降低對政權的原則性支持。如果民主支持的程度不如以前想象的那樣高,并且如果政府的效力較低及因此產生的負面影響,一些政治謠言就有可能被社會個體所認同。在一些仍然因政策制定和實施中的嚴重機構失靈而困擾的地區或在特定影響人們生活的事件的影響下,民眾的民主支持可能會對政治謠言產生影響。實踐也證明,民主支持的高低影響到政治謠言的傳播程度,具體而言,民主支持被證明可以塑造社會個體對政治謠言認同的變化,表明了社會個體對心中既存的民主支持的一種反應,即社會個體通過證明當前的事件信息,以理性的方式,在既存的民主支持的情況下來思考這些政治信息的正確或錯誤問題,后者反過來又加強了他們對民主支持的特定認同。[28](p197-208)因此,民主支持程度會強化社會個體對政治謠言的認同與反對。
同時,我們也不應忽略,雖然民主支持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特定關系并影響到社會個體的政治行為,但是民主支持也往往對政府辟謠的績效產生影響。民主支持較高的社會個體會對政府辟謠的績效給予更強有力的支持,“貧窮”的民主支持和對政府不信任的社會個體,可能更加不相信政府辟謠的結果。政府辟謠的結果如果被更多的社會個體認同則顯示出社會個體對民主支持的基本面向。因此,難題在于面對網絡信息的快速傳播以及日益增多的數量,如何探測人們是否認同政治謠言或相信政府辟謠績效體現出的影響性。雖然信謠或認同政府辟謠績效與否可能和宏觀發展水平、國家收入、公平現狀以及個人態度選擇和行為之間的聯系有關,也可能是每種不同的影響因素疊加或累積的結果。但是,民主支持與政治謠言認同及政府辟謠績效相關聯,或者認同政治謠言和不支持政府辟謠績效的人主要集中于民主支持度較低的社會個體——他們對政治謠言的抵抗力較弱,同時更消極地參與、支持、看待政府辟謠的過程和結果。因此,這種聯系的穩定性取決于民主支持對政治謠言認同和政府辟謠績效的假定差異,并且隱含且更多地取決于個人對自己民主支持水平進行準確評估的能力。考慮到民主支持的綜合影響,這些聯系將更加突出,應該讓位于個人通過他們自己對民主支持的高低來揭示他們對政治謠言認同和政府辟謠績效的自我理解和評估,從而揭示二者之間的關系。基于上述論述,本文提出的第二對理論假設是:
假設3:民主支持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匹配效應,民主支持度越高的社會個體越不認同政治謠言,民主支持度越低的社會個體越認同政治謠言。
假設4:民主支持與政府辟謠績效存在匹配效應,民主支持度越高的社會個體越相信政府辟謠績效,民主支持度越低的社會個體越不相信政府辟謠績效。
隨著通信技術的發展,以網民作為活動主體、以網絡作為個體互動的媒介、以理性批判性辯論作為共識達成前提的互聯網正在發育且生成著概念化的公共領域元素并逐漸發展成為一個與哈貝馬斯式公共領域不同的新公共領域——網絡公共領域。網絡公共領域日益成為社會個體日常生活的基本公共空間,也成為網絡個體表達意見、建議與利益訴求的重要平臺。為了獲取中國普通網絡個體社會意識的基本樣態,馬德勇博士從2012年開始,通過在互聯網發布問卷的方法對中國網絡社會個體開展了調查。本文使用的數據來源于《網民社會意識調查2017》,本次問卷主要包括網絡社會個體的社會認同、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意識形態立場、政治與社會信任、民主價值觀、傳統—現代價值觀、媒體接觸、媒體信任、輿論議題的態度等內容。過濾了一些明顯答題時間偏短的問卷后共獲得2379份有效問卷。
1.因變量。
政治謠言認同。政治謠言認同即對政治謠言的相信與否,相信政治謠言則表示政治謠言認同度高,反之則認同度低。在2017年“網民社會意識”調查問卷中,關涉到謠言認同的有8個量表,分別涉及生活健康、經濟發展、國內外政治生態等框架議題。其中,政治謠言的信息內容假設為:在貴州發生了因煤礦開采過程中導致村民房屋受損情況,當地村民向當地政府表達維護、實現和增進利益的訴求,但政府卻并未回應這些訴求,反而還抓走了幾十名村民。要求被調查者選擇“會”或“不會”以回應“您認為當地政府會做出抓走大批村民的行為嗎”問題。選擇“會”的選項表明社會個體認同政治謠言信息,政治謠言認同度高,選擇“不會”的選項表明社會個體不認同政治謠言信息,政治謠言認同度低。
政府辟謠績效。2017年“網民社會意識”調查問卷中設計了政府辟謠、媒介辟謠以及知識精英辟謠等辟謠主體框架。當貴州謠言出現之后,當地政府有關部門核實“該微博屬于謠言,當地村民在得知地質災害區危房可以得到煤礦賠償后,便在自家原有房屋的基礎上修建二層樓等,并且村民不僅沒有執行政府的拆遷通知書,還多次阻止煤礦施工。鳳凰村村民李某、湯某某等人純屬擾亂單位秩序。”針對此辟謠信息,請被調查者回答以下問題:“您認為當地政府會做出抓走大批村民的行為嗎?”選擇“會”的選項表明社會個體不相信政府辟謠結果,政府辟謠績效較低,選擇“不會”的選項表明社會個體相信政府辟謠結果,政府辟謠績效較高。
2.自變量。
政治信任。2017年“網民社會意識”調查問卷中,要求被調查者用“非常信任”“比較信任”“不太信任”“完全不信任”“不知道(或不想說)”來表明自己對黨中央和中央政府、鄉鎮政府的態度。我們將其命名為“中央政府信任”和“地方政府信任”兩個變量,選項分別賦值為4、3、2、1,“不知道(或不想說)”設為缺失值。數值越大表示信任程度越高。

表1 各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表(N=2379)
民主支持。2017年“網民社會意識”調查問卷中要求被調查者用“非常同意”“同意”“中立”“反對”“強烈反對”“不知道”選項來建構社會個體對“我們國家現在基本上已經是民主國家了”的認知,我們將其命名為“民主支持”變量。并將選項賦值為5、4、3、2、1,“不知道”設為缺失值。數值越大,表示民主支持度越高。
3.控制變量。
人口變量。分別納入了性別、政治面貌、生活地區、職業、年齡、教育水平、家庭年收入等變量。各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1。
通過大量的實踐,研究者們發現Logistic回歸模型可以很好地滿足對分類數據的建模需求,因此目前它已成為分類因變量的標準建模方法。Logis?tic回歸模型家族中的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主要用于探討二分類因變量水平的離散響應和解釋變量集之間的關系。基于政治謠言認同與政府辟謠績效皆為二分類變量的設置,我們就利用SPSS20中的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方法,以實證探求政治信任、民主支持等自變量對政治謠言認同和政府辟謠績效的影響。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的數學公式為logit(p)=α+β1χ1+…+βmχm,回歸系數 Beta和多元回歸中系數的解釋并無不同,代表X改變一個單位時logit(P)的平均改變量。
為了深入探討自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我們分別建構兩類模型,一類為基準模型,用以探討年齡、性別等控制變量對政治謠言認同、政府辟謠績效的影響。另一類是納入自變量后的分析模型,即納入政治信任、民主支持等自變量后,與控制變量一起影響政治謠言認同和政府辟謠績效的效果。
表2回歸結果顯示,納入年齡、性別等控制變量后,基準模型1的擬合度非常好(p=0.000<0.05),且Hosmer-Lemeshow檢驗值為8.229(p=0.411>0.05),顯示“觀測值”和“期望值”幾乎是接近的,不存在很大差異,也再次驗證了模型擬合比較理想的結果。就具體的人口變量來看,性別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負向顯著性關系(p=0.044<0.05),Exp(B)值為0.748,說明與女性相比,在相同的條件下,男性選擇“不會”的概率會下降25.2%,表示男性更加認同此政治謠言。政治面貌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正向顯著性關系(p=0.01<0.05),Exp(B)值為1.274,表明與非中共黨員相比,在相同條件下,中共黨員選擇“不會”的概率會上升27.4%,表示中共黨員更加不相信此政治謠言。與18—24歲的社會個體相比,55歲以上的社會個體選擇“不會”的概率會上升180.1%。但作為整體變量的年齡與政治謠言認同并不存在統計學上的意義。職業、生活地區、教育水平以及家庭收入等其他人口變量對政治謠言認同沒有顯著性影響。

表2 政治信任、民主支持與政治謠言認同的Logistic回歸分析
在基準模型1的基礎上納入政治信任與民主支持變量后,模型的擬合度仍然非常好(p=0.000<0.05),且 Hosmer-Lemeshow 檢驗值為 13.533(p=0.095>0.05),表明“觀測值”和“期望值”幾乎是接近的,不存在很大差異,也再次說明了模型擬合效果比較理想。具體看,模型2中的人口變量與基準模型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改變了性別、政治面貌對政治謠言認同的顯著性影響,所有的控制變量都對政治謠言認同沒有顯著性影響。就自變量來看,中央政府信任、地方政府信任與民主支持都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正向顯著性影響,p值分別為0.001、0.004和0.001,全部小于0.05,具有統計學意義,Ex(B)值分別為1.572、1.501和1.405。表示在相同的條件下,與中央政府信任和地方政府信任較低的社會個體相比,中央政府信任和地方政府信任較高的社會個體選擇“不會”的概率分別增加57.2%和50.1%,表明政治信任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匹配效應,政治信任越高的社會個體越不認同政治謠言,政治信任越低的社會個體越認同政治謠言,假設1得到驗證。就民主支持與政治謠言認同的關系來看,模型2顯示,在相同的條件下,與民主支持度較低的社會個體相比,民主支持度越高的社會個體選擇“不會”的概率會上升40.5%,表明民主支持與政治謠言認同存在匹配效應,民主支持度越高的社會個體越不認同政治謠言,民主支持度越低的社會個體越認同政治謠言。假設3得到驗證。
表3的回歸結果顯示,納入人口變量后,總體模型擬合度較差(p=0.212>0.05)。與18—24歲的社會個體相比,35—44歲、45—54歲的社會個體選擇“不會”的概率會下降46.8%與56.1%,顯示這些人群對政府辟謠績效不認同,但作為總體性變量的年齡與政府辟謠績效間不存在顯著性影響。其他控制變量與政府辟謠績效也不存在統計學意義。

表3 政治信任、民主支持與政府辟謠績效的Logistic回歸分析
在基準模型3的基礎上,納入政治信任與民主支持自變量后,模型得到較大改善,整體模型的p值為0.000,遠遠小于0.05的統計學顯著水平,表示整體模型的擬合度非常好。Hosmer-Lemeshow檢驗值為9.142(p=0.330>0.05),顯示“觀測值”和“期望值”幾乎是接近的,不存在很大差異,也再次驗證了模型擬合效果比較理想。模型4顯示,就控制變量來說,部分年齡段與政府辟謠效果存在顯著性差異,大體上表現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對政府辟謠的效果認同度越低的樣態,但作為一個整體年齡變量與政府辟謠效果間不存在統計學上的意義。就自變量來看,中央政府信任、地方政府信任與政府辟謠績效存在正向顯著性影響,p值分別為0.000、0.001,全部小于0.05,具有統計學意義,Exp(B)值分別為1.985、1.672,表示在相同的條件下,與中央政府信任和地方政府信任較低的社會個體相比,中央政府信任和地方政府信任較高的社會個體選擇“不會”的概率分別上升98.5%和67.2%,表明政治信任與政府辟謠績效存在匹配效應,政治信任越高的社會個體越相信政府辟謠績效,政治信任越低的社會個體越不相信政府辟謠績效。假設2得到驗證。民主支持與政府辟謠績效也存在正向顯著性關系,p值為0.026,遠小于0.05的統計學界值,Exp(B)值為1.309,意味著在相同的條件下,與民主支持度較低的社會個體相比,民主支持度越高的社會個體選擇“不會”的概率會上升30.9%,表明民主支持與政府辟謠績效存在匹配效應,民主支持度越高的社會個體越相信政府辟謠績效,民主支持度越低的社會個體越不相信政府辟謠績效。假設4得到驗證。
對于克羅格來說,謠言不只是說話者傳遞的錯誤和不完整的信息,它還包含許多其他信息,它們只是對世界運作方式的信念和觀點的反應。[29](p243-257)然而,政治謠言的日常存在可能會掩蓋其潛在力量,“在謠言、八卦、故事和閑聊中,意識形態和思想在情感上變得強大起來,并進入活躍的流通和有意義的存在之中”,[30](p467-497)賦予了敘事形式和意義,可以激發行動者的回應。政治謠言往往在不確定性或模棱兩可的環境中成長,如果諸如媒體等正式新聞渠道未能提供對事件的連貫、客觀性解釋,人們通常會根據其獲得的任何信息來構造自己的解釋,甚至可能會警告其他人在互聯網上“做一些有成效的事情”。[31](p105-110)然而,在這個信息迅速傳播的時代,許多事實可能被誤解、錯誤引用或夸大,[32](p1-4)甚至一些人可能散布虛假謠言,以恐嚇其他人或實現自己的目的。使用互聯網的社會個體獲得了傳播政治謠言的新的有效渠道,因為媒體的發展對現代社會中政治謠言的傳播有很大的影響。有研究者通過數值模擬的方式發現要控制謠言傳播不僅需要控制傳播者子類的變化率,還需要控制有關謠言信息的變化率。[33](p1-9)另一方面,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謠言構成了“白話知識”——特別是一些政治謠言——并成為象征性的“弱者的武器”,反映部分社會個體的話語,[2](p119-135)尤其是在發生緊急情況時,人們對信息的渴望與正常情況不同。如果此時信息的傳播不透明、不詳細且不受政府控制,就可能導致人們的心理和情緒緊張、不必要的公眾恐慌和經濟損失。相反,如果政府和公眾之間有一個清晰的信息傳播渠道和有效的信息傳播模式,那么將有利于減少社會恐慌并防止不良事件特別是政治謠言的擴大和傳播。因此,建構信息互動平臺可以幫助政府更好地提升辟謠績效。
對政府的信任是民主社會的基本特征,政府依賴公民的信任來維持合法性并執行公共政策,消解政治謠言,提升辟謠績效。數十年來,政治信任的動態變化趨勢一直是政治學中的熱門研究主題。在過去的50年中,人們對政治信任的原因和趨勢進行了廣泛研究,并做出了許多解釋,這些包括經濟變化和不確定性、[34](p23)社會資本下降、[35](p1-20)文化規范的變化[36](p82)以及消極情緒的上升和媒體缺乏實質性內容[37](p474-480)等方面。如果人們認為政府無能為力且功能失調,并且政治精英們不值得信任,那么他們不太可能支持政治精英和政府,也不大可能遵守法律,[38](p132)會更加相信政治謠言,甚至主動傳播政治謠言,并導致政府辟謠績效的無力或無效。因此,赫瑟靈頓說,“政治信任的下降不僅導致對現任者和機構的不滿,還可能因這種不滿而創造了一個認知環境,使那些在政府中任職的人難以成功。”[39](p791-808)本文的回歸分析模型提供了政治信任對消解政治謠言,提升辟謠績效的能力。假設政治謠言是無意的、偶然的表現或對已發生的事件信息的誤解,那么政治謠言應該不攻自破。政治謠言的消逝或辟謠績效的提升需要掌握社會個體如何對環境和信息做出應激性反應,以質疑政治謠言的真實性,獲得廣泛的政治信任。在具有較高政治信任的個體中,對模棱兩可、不確定、不真實的政治謠言做了心理的反對,并認為它會對政治經濟社會甚至是個人帶來極大的不適感,繼而產生了明確、可靠和負責任的公民身份。對于政治信任較高的社會個體而言,他們相信政府辟謠是為了公民的最大利益行事——因為政治信任本身就內含著對“政府將做正確的事情的期望”[40](p1-29)——認為政府辟謠是政治制度運作合法和民主的必須,是政府在產生符合其期望的努力結果。在這個框架內,政府辟謠是對社會穩定必不可少的積極努力。但是政治信任是一個多維概念,在實踐中不僅需要彰顯經濟績效、形塑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更重要的是要充分彰顯出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全方位提升公民政治信任,消解政治謠言的消極影響,提升政府辟謠績效,維持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基于特定的政治分析框架,戴維·伊斯頓認為對政治體系的支持是一個態度良好或善意的蓄水池,有助于成員接受或容忍他們的反對行為。[41](p273)沒有政治制度的支持,個人將拒絕遵守不利的規定,并會出于自身利益而利用該制度來謀取自己的利益。對一國政治體制的堅定支持是民主鞏固的核心,布拉頓等人提出的內在民主支持的概念認為公民必須內在的重視民主,以此作為最終目的,以促進民主鞏固。[42](p447-474)現在看來,今天對民主支持的理解似乎非常廣泛,跨越了宗教、文化遺產甚至政權類型所界定的邊界。民主支持的創造和發展也需要政治文化的要素,它們包括政治寬容、信任、價值觀等,這些對形塑或提升公民的民主支持至關重要。另一方面,在民主政治文化的文獻中,有一個普遍的共識,即公眾支持民主是高度復雜的現象,且公眾對民主類型的選擇是活躍的且不斷變化的。在一定意義上說,民主支持是為民主政治制度的建立、維護和成功而使用的重要政治資本。因此,那些擁有高民主支持的社會個體一定會否認政治謠言,并在很大程度上支持政府辟謠結果并提升自己對政府的認同度,反之亦然。因為民主支持內嵌著社會個體的價值認同,體現著自己的民主態度。為此,在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變化的情況下,必須建構制度化的政治機構運行機制,營造良好的政治生態,提升公民的幸福感、自豪感。
政治是一個復雜的系統,政治謠言也深受各子系統的影響,在“蝴蝶效應”下,政治謠言可能會時常發生,尤其是在人人都可以成為“公民記者”的全媒介環境下,每個人都可以說“我發現了,我見過,而且我知道”,雖然政治謠言仍然可以反映事實,但“真實”和“虛假”,“真實”和“想象”等信息之間的差異正在縮小并變得更加模糊。[43](p4)因此,是否相信政治謠言、是否認同政府辟謠績效不僅取決于公民的政治信任和民主支持程度,可能還受制于公民的價值觀取向、媒介的使用樣態、對政治生態系統的感知等因素的影響,我們期待學界做出更深入的分析和研究,為良好政治生態的建構提供更多合理性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