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期任
三月的風拂過麥田,麥子抽穗的聲音跌宕鏗鏘。
打馬而過的父兄,捋須而歡。
鴿哨與烈馬的嘯叫,擊碎樹梢的殘雪。
牧笛橫吹,幾枚翠綠的音符,被翠鳥譜成一段流水的古韻。
鄉音,嵌入骨髓。骨力日漸增強的麥穗,朝圣一縷風,朝圣那些感懷人心的故事。
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一把禾鐮磨得光亮。
父兄刈草的手勢,舉起一個春天,舉起一把豎琴。
意象中的聲音,飄在麥尖。一支歌謠,把滄桑的歲月喂壯。
牧童悠然,牛哞歡快。木犁的光澤,折射出父兄的恬然,與老牛的憨厚。
從冬雪到春犁,身后的泥土泛起泥香。
我向父兄們對土地的深情,舉起了崇敬的左手。
崇敬的,還有檐上的炊煙,籬墻的青藤,以及麥田里流溢的馨香。
它們就像我的新娘,在溫情的風里,用如蘭的呼吸,吹動我對一方麥田迫切的親近,和我日夜守望的麥穗。
麥浪,起伏于一聲風吼。麥田,蘇醒于一朵桃花的蕾動。
逐漸參悟過來的麥穗,把禪意的麥丫,伸向喧鬧的天空。
一縷清氣,緩緩地圍攏麥田中揮舞的鐮刀,圍攏麥場上棒槌捶打的記憶——
你拿鐮刀的姿勢,單調,卻很美,勝過豎琴下蝶的舞蹈。
鄉間少年的想象,掛在云天之上。
麥穗與太陽摩擦,迸發出一種律動。
這種律動像咀嚼草香,抑或像哺乳的母親,喂養田野之外枯瘦的骨架。
若干年后,你坐在歲月的門檻上,旱煙袋里仍有那草香和乳香交融的味道。
走在麥田埂子上。拾遺的風,陡然活躍。
彎腰,或者直立,刎麥的姿勢,千年不朽。仿如一枚精彩的詩句,嵌入到金黃的田地。
濃縮思想和情感的麥穗,在神農氏的竹簡里,有了一個新的高度。
花蕊結痂,陽光散落一地。
熟透的相思,于內心扯出綿長的線,縫補意象的傷口。
植入掌心的季節,在露珠中瘋長。
一縷柔情,拂過青蔥的門檻。
鴿哨,穿行在青澀的麥地。
時光,匆匆。
舉手投足之間,一些過往的遐想,與曾經的年少輕狂,都成了一杯苦澀的酒,澀了記憶。
日子,倉皇中回望。
在春天的末端,聆聽不到柳梢上星與月的竊竊私語。
初夏的沃野,靜靜地。
風與麥,悄然對話。
一種金色的情感,直抵泥土的骨髓,萌發在麥田之上。
麥田,縱橫阡陌。
麥子,快速地瘋長,高過頭頂。
一縷幽香,穿過綠雪,沁人心脾。
觸動我的神經,激發我的靈感。
把冬日的落寞,與惆悵凝練成雋永的文字,成句成篇,寫在日漸成熟的麥田里。
靈性的麥子,歌之,舞之。
每一個肢體語言,都拍打著我惶惑不安的目光。
麥芒,如紛呈的意象,裝幀我粗鄙的詩歌,裝幀我粗俗的靈魂。
我的生命,有了靈動的詩語。
這是一首短詩,短得只有一個字。從構思到完稿,卻耗費了我的父兄一季,不,是一生的辛苦。
他們彎腰,或許直立。仰望,或許俯瞰。都在提煉著詩的主題。
錘煉的面包和饅頭,升華了詩的意旨。
沿著他們的目光,滄桑的文字,走過春天的麥田,走過蒙塵的神龕,一隴麥田,成了一首詩。
一首詩,成了一隴麥田獨具的風采。
我看一隴麥田,我寫一首詩,感懷我的父兄,感懷他們用至真至誠的情感,與大地孕育的生命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