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

代淑君

一直想給臥室書櫥上的綠蘿寫點什么，這個計劃其實已經醞釀了很久，但因種種原因，終不能使自己靜下心來，突兀地寫幾筆又怕玷污了它。今日，閑居在家，我把手機關了，房門掩上，就這樣把自己和外界隔絕，只剩下我和它對視了。

這是一盆很不起眼的綠蘿，盆有點小，盆里的泥土和肥料相對也少，這樣的生存條件決定它始終長不大，它給我的感覺總是小小的一盆，其實它跟著我已經在這個房間里生活了七個年頭。

七年前，我和先生孩子結束了為期三年的三地分居的生活，終于在長沙勝利會師了，其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一家人到了長沙，拿出幾年的積蓄，再找親朋借了一些，湊夠了房子的首付，就按揭買了一套房子。住進新房的那年，我和先生來到園藝市場，準備買些花草布置房間，一是為了凈化空氣，二是為了美化房間。當我們來到園藝市場時，滿眼的盆栽花草，讓人眼花繚亂，有的開著妖嬈的花，有的展開油油的綠葉吸引你的眼，我在花草叢中走來走去，竟然有了選擇的困難。就在這時，它映入我的眼簾，在一排排，一層層的綠蘿中，它看起來要嬌小很多，雖小吧，卻很茂盛，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阻擋不住的蓬勃生機，就像一個妙齡少女奮力地綻放它的青春。就這樣它打動了我，我決定把它抱回來，當然我不知道它在這里已經等候多久，等候一個識它的人。

我和先生從園藝市場買了很多花草，有五顏六色的瓜葉菊，有清新淡雅的水仙花，有金黃燦爛的迎春花，有形似蘭花葉子細長的吊蘭，綠蘿大大小小就有十多盆，有盆栽的，有水養的，個個枝繁葉茂，綠得逼你的眼。先生把最大的兩盆放在客廳，其他的放置在房間的角角落落。雖然是冬天，整個房間猶如春天，特別是看著那些花，真是賞心悅目。當然，看花的心情和人的心情有關，那一年，一家人住進了新房，我和先生都有了穩定的工作，家里的老人身體也很健康，分離的痛苦被闔家團圓的喜悅化解，一切看起來都是新的開始，如同滿房子的花草一樣欣欣向榮。

我獨獨偏愛我從市場抱回來的那盆綠蘿，我把它放在我臥室的書櫥上，每個有陽光的午后，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書櫥上，綠蘿上，灑在我的背上，暖暖的，我和綠蘿都沐浴在陽光下了。房間很靜，我讀著喜歡的書，又有綠蘿陪伴，真是幸福極了，這就是我想要的歲月靜好啊！

一年又一年，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初買來的一屋子的花草，曾經那樣地明媚了房間，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可惜，花期已過，有些花凋零了，生存能力弱的，不是怕冷，就是怕熱，再加上主人照顧不周，不是忘澆水了，就是澆多了，花草們逐漸枯萎，慢慢地走向生命的終結。幾年下來，這些花草所剩無幾，唯有我書櫥上的綠蘿仍然和我一起迎接春夏秋冬。我很驚異于它頑強的生命力，不論是炎熱的夏季還是寒冷的冬天，它都在悄無聲息地生長著，一年四季葉子都很翠綠，當然也有變化，到了秋冬季節，葉子沒有以往茂盛，偶有枯黃，我往往會取來剪刀，把枯黃的葉子剪掉，這樣整體看起來還是很蔥蘢的。由于比較偏愛它吧，我很少忘記給它澆水，但偶爾忘記，它的葉子就開始耷拉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這時給它澆點水，過一兩天，它又精神百倍了，莖開始挺拔，心型的葉子也支棱起來，又給人帶來生機勃勃的氣息。可能因為它生活的空間比較狹窄，營養也有限，幾年了，它好似并沒有長得更龐大。我見過醫院走廊上的綠蘿，每一盆都有一個專門的盆架，那里的綠蘿蒼翠欲滴，郁郁蔥蔥，更關鍵的是莖和葉又多又密，莖葉因為長得太旺盛都伸展出來，纏繞在盆架上，好大的一片，病人看到這綠蘿，自然是心曠神怡，對生活又充滿了希望。

有了比較，就有了心思，我曾經想把臥室的這盆綠蘿，從這個簡陋的小花盆里移植出來，把它放在更廣大的空間里去，或許它也可以長得更大更茂盛吧。但最終，我還是沒舍得把它從我的臥室移走，它仍然在我的書櫥上舒展綠葉，繼續生長。你看它的根部不又發出很多莖嗎？每根莖上不又長出很多綠葉嗎？枯掉的葉柄眼里還冒出新芽了呢。既然生長在這個環境里，它就努力地適應這個環境，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讓自己活得更好！

我曾經看過賈平凹先生寫過的一篇關于落葉的文章，他的窗外有一棵法桐，春天的時候，這棵法桐枝繁葉茂，葉子豐滿、嬌嫩，活動起來，像無數的彩蝴蝶翩翩起舞，又像一位少婦，風姿綽約，作一個嫵媚的笑。可到了深秋，葉子一片片落去、枯黃，法桐也就跟著消瘦起來，寒磣起來，變得赤裸裸的，唯有些嶙峋的骨。他覺得很殘酷，忍不住為這落葉、法桐唱一首悲傷的歌。但等待來年春天，法桐又長出新葉，又是婀娜多姿的了。

同樣，人活在這個世上，哪怕是一個普通人，總要在這個世界摸爬滾打，總要經歷一些不愿意而又無法避免的悲歡離合，總要面對生活、工作的壓力和煩惱，體味人生的酸甜苦辣。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這個房子里有過歡聲笑語，有過哭泣絕望，但最終都會風平浪靜，歸于平淡。

再次審視這盆綠蘿，它還是那么嬌小，不起眼，我注視著它，它也關切地看著我，我相信我們這兩個平凡的生物，會相依相伴地走下去，一起感悟人生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