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美
康德說過:“對于現象,我們只能被動的接受;對于現象背后的本真,我們卻也是無法認知的。”就是說對于事物本質,人類理性是不易探知甚至是望塵莫及的。就連黑格爾也認為:“現象是精神的外部表現,而現象背后的本質是很難探知的。”可見,在啟蒙運動之后,人們對于“現象”的認知有了理性意義的發現與更新:認為現象與神并無關聯,現象及現象背后的本質需要我們進一步的探索和發現;甚至認為現象具有一定的不可探知性,在價值上是低于本質的東西的。而這些對于“現象”本質的定義及內容的探索,在一定程度上為胡塞爾現象學的出現奠定了理論發展基礎。
不管啟蒙運動前后的“現象”有著怎樣的變化和不可知性,在現象學這里又有了新的發展,現象似乎不僅不再神秘、不再未知,反而變得十分重要和彌足珍貴了。胡塞爾曾經說過:“現象十分重要。我們的理性的唯一對象無非就是現象,那么,我們能夠或者必須研究的唯有現象而已。”顯然,在胡塞爾的眼里現象是重要的,重要到成為“唯一對象”。因為它是事物呈現給人的,人通過自己意識直覺到的最直接、最唯一的東西。他認為現象并不是虛假的、不能探及的,反而是最完善、最真實的,是具有重要價值的本質,現象與本質似乎是可以畫等號的。正是在胡塞爾的這種現象觀的支撐下,現象學派應運而生,現象學的方法也圍繞著“現象即本質”而鋪展開來。
“懸置”一詞源于希臘術語,意指“加括號”,即對括號中的內容停止判斷或不予考慮。而胡塞爾將其引入到現象學中,這里的“懸置”又有了更深一層的含義:指把一切后來的經驗放進括號中“隱藏”起來。
懸置僅僅是“存而不論”,把原先的觀點擱置起來,使它失去作用,我們“不去使用”它而已。所以,懸置的方法也被稱為“現象學還原”,目的是還原到我們最初的狀態。胡塞爾認為應該運用“懸置”的方法,回到原始的自我,以直覺的方式,直接體驗事物本質,將認識還原到純粹的主體上去。可是,就算我們對于懸置的方法沒有任何異議,將這種認識事物的方法融匯貫通,直覺感受到現象即本質,但下一步該走向哪里,就連胡塞爾個人也毫不忌諱地承認“還原”是十分困難的。
事物本身也是胡塞爾所說的現象本身。回到事物本身,也就是要運用懸置的方法,直覺地感受到現象的本質,打破存在在我們內心中的經歷或經驗,回到事物本身——即我們最原始的、最純粹的經驗中去。所以,在胡塞爾這里,現象是通過直覺意識到的東西,而要回到事物本身就必須依靠原始的直覺,通過瞬間的洞察對普遍中的特殊事物進行認知,對那些無法言表的原始經驗進行直接把握。
胡塞爾也曾說道:“本質直觀是不同于傳統的感性直觀的: 不同個體的不同經驗與感知對于本質直觀的作用微乎其微; 而現實存在的不確定性對本質的把握也不起任何作用,也就是說,唯有直覺直接經驗到的東西是可靠的,而通過間接經驗到的東西是不可靠的,”直覺的重要性在胡塞爾的現象學中就不言而喻了。至此,我們可以肯定,現象學不僅僅是一種認識論,還是以直覺的方式去體驗事物本質,回到現象本身,是一種“返璞歸真”的分析方法。
在《邏輯研究》中,胡塞爾針對現象學的語言問題:“表達”與“含義”,進行了專門的分析和研究,同時他更認為“現象學的意義理論和語言分析在他的哲學中占有第二行位置”。這表明在胡塞爾的現象學中,語言的地位不僅舉足輕重,還是觀察現象,正確認識事物本質的關鍵一步。
要追回語言,重視描述。因為現象的隨意性和流動性,直覺到的感受需要通過語言和描述表達出來,所以,本質的還原也必需最終轉化為語言的還原。描述的方法是現象學的最終要求,但現象學的描述,是不同于普通的自然描述的。自然語言,主要是對自然事物的表面現象進行描述,具有普遍性,很難涉及到事物的深層及本質。而現象學的描述,是經過懸置,本質直觀后,在現象學還原的基礎上,對一個純粹本質的認知領域進行描述,是超越自然語言的。
至此,現象學的三個基本環節已經逐漸清晰明了,而現象學是一種方法論也已經毋庸置疑了。它雖然深刻地影響著各個研究領域,但真正理解并將這些方法運用到實際并且融會貫通的,反而是那些善于敘事的文學家、作家和小說家……
在現象學中,懸置的方法是讓我們擯棄原先的固有的概念思想,以一種純粹的態度對事物進行本質還原。而這種脫離干擾的懸置還原的做法,也被研究者們巧妙地運用到對于敘事文本的研究當中了。在敘事學家的眼中,小說等敘事文本何嘗不是他們所要觀察的現象?對此,敘事文本下“懸置”的應用也就有了及物性和不及物性的研究一說。研究作品時,文本的及物性研究,要相應地考慮到作品的時代背景、作家的生存環境和寫作環境等等,而并不只是單純地思考作品本身。
而“懸置”方法下的敘事作品研究,也就是文本的不及物研究,卻堅持應該針對文本本身進行思考,開展研究,除作品以外的環境考究,只會對研究作品本身帶來干擾和束縛。這兩種方法當然不是二元對立的,只是研究者的觀點不同,研究的方法也就不同。
胡塞爾曾多次提到:“現象學是一門‘描述性’的科學,更加應當是純粹直觀、語言描述的一門哲學”。可見,語言和描述在現象學中的地位可謂重中之重。不過語言描述似乎是文學家、小說家等這些敘事學家們的專長。他們大多數的責任,就是利用文字來反映社會,針砭時弊。這些敘事學家們,以社會現象為“現象”,把對現實社會的本質直觀地融進一個個故事和情節中去,用語言文字的形式描述出自己的觀點。這似乎是現象學家的任務,但在小說家那里卻得到了更好的實踐。可見,現象學的內在精神與敘事學的核心內涵是異曲同工的,或許現象學方法的出現和發展,就是敘事學研究的開端和道路。所以,一個優秀的敘事學家同時也會是一個精于描述的現象學家,而現象學中的敘事追求,也會影響越來越多的敘事研究者。
胡塞爾和他的追隨者們以現象學還原為思想起點,將本質直觀作為核心法則,以語言描述為本質要求,使現象學思想延綿不斷幾十年,打開了一個聚焦于事物本質的廣闊天地。也正因為如此,作為轉向語言的開辟者之一,將語言描述作為中軸線,為敘事學的研究提供了潛移默化的方法,而其譜寫的現象學的道路,也無獨有偶地成為敘事學的前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