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婷
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 1882—1941)以意識流的小說創作手法與理論著稱于世。《達洛維夫人》(Mrs Dalloway)是公認的意識流小說的經典之作,于1925年由霍加斯出版社(Hogarth Press)出版。該書一經出版,即引起廣大讀者的熱烈關注。著名文化團體“布魯姆斯伯里集團”的成員對《達洛維夫人》褒貶不一。一方面,以福斯特(E. M.Foster)、貝爾(Clive Bell)、弗萊(Roger Fry)為代表的成員認可該作;另一方面,《達洛維夫人》因其缺乏創見的人物、不連貫的情節而遭到批評,如斯特雷奇(Lytton Strachey)表達了他不滿于該作的表達方式與情節結構間的不協調性。
伍爾夫采用并置兩條線索的方式,呈現人物在意識層面的內在心理歷程。一條線索圍繞英國下議院的妻子克拉麗莎·達洛維為準備家庭晚會而上街買花期間的所見與所想展開;另一條線索表現退伍軍人塞普蒂莫斯·沃倫·史密斯的瘋癲狀態。雖然兩條線索平行發展,克拉麗莎和塞普蒂莫斯素未謀面,但是后者跳窗自殺的死訊讓兩條平行線索最終產生交集,暗示二者命運有著內在的一致性。
《達洛維夫人》從構思到成文的創作歷程在伍爾夫日記中有著詳實的記錄。在很大程度上,《達洛維夫人》是伍爾夫把記錄在日記中的構思付諸實踐的成果。故本文將《達洛維夫人》置于伍爾夫日記的語境中,從寫作技巧、人物呈現兩個方面,深入剖析《達洛維夫人》的文學建構過程。
從《遠航》中的雷切爾·溫雷克、《夜與日》中的凱瑟琳·希爾伯里到《雅各的房間》中的雅各·弗蘭德斯,伍爾夫在大膽而謹慎地摸索著如何呈現人物的內在真實。終于,在創作《達洛維夫人》時,伍爾夫摸索出稱之為“隧道挖掘法”的人物塑造方法,“即如何從人物的外在表現中向縱深處挖掘,挖掘那幽深的洞穴”。“隧道挖掘法”是探索人物心理層面的基礎,對伍爾夫創作《達洛維夫人》具有重要意義。
過去如同“美麗的洞穴”隱藏于人物背后,在追溯往事時,“隧道挖掘法”通常“采用點滴回憶的辦法”。“合頁的吱扭聲”使克拉麗莎回想起與初戀彼得·沃爾什在伯爾頓村的點點滴滴。當克拉麗莎進入公園,恰逢故友休·惠特布萊德,在伯爾頓村的點滴回憶浮現在她的腦海中。通過克拉麗莎對這段記憶的挖掘,彼得的形象得到深化。當克拉麗莎穿過一家手套店的櫥窗時,象征著女性的手套使她開始想起女兒伊麗莎白和家庭教師基爾曼小姐。當克拉麗莎回家休憩片刻之時,她回想起與薩莉·西頓的親密關系。當彼得重返故土,步入攝政公園時,他回想起與克拉麗莎在伯爾頓村的青蔥月歲。后來,薩莉和休也逐漸浮現在彼得腦海之中。在某種程度上,克拉麗莎和彼得的記憶相互重疊,互為補充,使往事生動地浮現在讀者面前。
在《達洛維夫人》創作的初期,伍爾夫在日記中曾談到自己的構思“我要進行精神異常和自殺的研究,并同時通過健康者與精神患病的眼睛來看待這個世界——類似這樣的內容”。伍爾夫探討的具體內容表現為“生與死,精神健康與異常……”為了實現上述主題,伍爾夫采用了一種新的方法,即“人物是觀點的化身”。
當伍爾夫創作攝政公園內發瘋的場景時,她意識到克拉麗莎的局限性,“過于僵硬、太過華麗而不實在”,于是,她引進塞普蒂莫斯襯托克拉麗莎。伍爾夫“通過一個男性角色——塞普蒂莫斯·史密斯呈現她自己的經歷”。塞普蒂莫斯成為了精神異常的化身。伍爾夫雖然沒有直接描寫戰場上激烈的戰斗和死亡場面,但是通過描寫的塞普蒂莫斯的發瘋狀態更強烈地反映了戰爭的罪惡。塞普蒂莫斯身為一名志愿軍,長期遭受著“可怕的恐懼”,最終“從窗戶跳了下去”。在參加戰爭之前,他本是一個有前途的青年人。然而,殘酷的戰爭使塞普蒂默斯失去了感覺。在面對軍官埃文斯的死亡時,塞普蒂默斯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這也是其產生幻覺的根源。
塞普蒂莫斯的精神異常主要表現為“幻覺”。當塞普蒂莫斯在攝政公園的休憩時,眼前的麻雀使他產生幻覺:兩只麻雀與他交流。一只麻雀叫喊著他的名字“塞普蒂默斯”;另一只唱著希臘文。塞普蒂莫斯幻想著埃文斯站在欄桿后面的景象。當彼得經過塞普蒂莫斯身旁時,后者滿臉恐懼,幾乎失控,他大叫著,舉起雙手,用手按住額頭。當塞普蒂莫斯的妻子外出購物時,他幻想埃文斯在屏幕后面。類似的場景重演了許多次。威廉爵士認為塞普蒂莫斯表現出的癥狀是“沒有均衡感”,安排塞普蒂莫斯進入精神病院,以限制他的身體和精神。最終塞普蒂莫斯選擇跳窗而亡。
《達洛維夫人》實現了伍爾夫在日記中的構想。在人物塑造方面,伍爾夫通過采用點滴回憶的方法,揭示人物的心理層面。在主題表達方面,伍爾夫采用了“人物即是觀點”的方法,通過塞普蒂莫斯這一人物形象表達了主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