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春天（組詩）

黑莫尼章

彝族

[詩歌]

喬爾丹諾·布魯諾的故事

你敲門。在很多門口

影子拖著，老長老長

你站了很久，也猶豫過

街道岔口

人流與空房

都不愿意收留你

誰讓你固執

士兵手提棍棒和利器

追趕你

沒有退路了

除非你同意

你認錯

你改口——

士兵把你按在鮮花廣場的地上

人群的清醒中

只有你糊涂

一直說什么胡話——

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

藍 天

導彈沒有在伊拉克褐色的天空降落

它繞個圈又回了

山火后退

澳大利亞森林恢復綠色

香菇和干巴菌

退回廣島長崎的土里

MH370航行太平洋上方

航向穩定

我的親人在回家的路上

他們都老了

（脫離疾病和新型病毒的困擾）

從另一個地方旅行回來

機艙這么靜

仿佛從未響動過

不明物

公元2020年1月8號

伊朗大地

長出不明生物

這些紅臉蘑菇

炸響后極度的靜謐

很多地方生長過：

珍珠港干巴菌

廣島青頭菌

伊拉克雞油菌

我出生的1979

金平也開過雞樅花

白蟻唾液里附生的不明物

它幽暗的容顏

潛伏在每個人的血液里

體溫越高

越容易從光亮的后腦勺長出

一個月亮爬坡

我在瀏覽朋友圈

不經意抬頭

看見防盜欄間的月亮

泥瑪，賊大賊大的

真像假的

1月8日烏克蘭客機在伊朗墜毀

抬頭

月亮被一截橫防盜欄剖為兩半

繼續瀏覽

還有魔頭貝貝詩句：

陽光照在臉上

仿佛喜歡的人

來到身旁

月亮跳過剛才那截防盜欄

正在爬坡

聽不到喘氣

我能說月亮在爬升嗎

或者地球下降

一封信

“某人：

你享受種種恩情

為什么還要傷害構陷父母

強烈要求，你把全部財產

還給家人

削發為尼

或以死謝罪……”

當時我正在明亮里

和一群人

用力推動巨鐘的發條

停下休息一會兒

打開手機

這封信跳出來

字跡工整。沒有署名

也沒有落款日期

字后面是潔白的紙

春天只有一朵

回家的路上

陽光干凈著

和你的襯衫一樣干凈

但我聞不到

口罩阻斷了好多東西

我們的談話沒有結束

病毒不知從什么地方來

——所有疾病

可能一直都是我自己

心跳是誠實的

呼吸是誠實的

我的情緒要對抗自己

也是誠實的

我抵消我

大部分我在抵消里

死亡

我們的談話在反射弧里繼續

春天只有一朵

回音的深海里

我張開沉默的臉

春天的游戲

最近感染了強迫遺忘病毒

老忘記一些字。比如上次

寫一首詩時

忘記“辜”怎么寫

百度搜索

發音：gu，平聲，古字族

本義“根據古俗懲處”

組詞：無辜，辜負

這個春天，人類是無辜的

病毒也是無辜的

那么誰辜負了誰

想出來

錄入《想出來》

當當網出現：

好設計是這樣想出來的

問題都是想出來的

創意不是想出來的

錢是想出來的

……

么么

錄入：科林·倫弗魯（作者）

出現《時裝設計元素·拓展系列設計》

我想不出來怎樣找到《想出來》

“——我們是什么？我們從何處來？”

“藝術家和考古學家的平行視野”

錄入副標題

出現：

抱歉，沒有找到

與此相關的商品

你不是黃四娘家的

你誰家的都不是

你沒有名字

你是這一坡一坡土地

石頭，雨水，山林的孩子

你沒有作業顯微鏡課堂

你不需要抒情比喻

喝夠雨水的你

蟲叮蜂咬的你

安靜的你

我爬山經過的路上

很多你

（不是“你們”）

單數的獨一無二

自由穿插和敘述

春天，我為愛的事物所傷

氣流微微搖晃

你醬紅的手指握著書頁

目光落進我眼里

你知道

你捉住一只蝴蝶

她的翅膀在顫抖

那只蝴蝶

在我最疼的地方撲騰

波狀扇尾映射出

你吞吐煙圈的樣子

兩尾真空魚

追進一塊透明石

道路，房屋，桉樹

游著水紋身體

我獨自走過春天的

斑馬線

安 放

天是忽然暗下來的

尖銳的云朵鈍了

緋紅的臉

灰了

一整天不出門

盯著那些晃動的樹葉

會聽得清楚一些

她喑啞的聲音

像石子

從飽滿圓潤里掙脫

我張開雙臂

沒有撞擊胸口的聲音

也沒有落地的聲音

每次經過這條深壑

我就長出鰓和鰭

語言在空氣里游泳

樓層高不見岸的懸崖

拉長所有的空間和時間

把每天的瑣碎

抽進大腦

我在人和魚之間互換

實體凝聚又消散

唯有心

攜帶我倔犟的氣息

在一尾魚的身體里

搏動和哭泣

線 頭

我和外婆穿同一件針織衫

在柔軟的谷穗間行走

歡樂金子河

水與石頭交接的邊界

盛開黃花

縫補生命的線頭從花下長出

這不是我要找的線頭

我找的線頭在——

左邊衣角的第一個死結里

我媽媽發現毛衣破了

為牢靠

她把線頭縫進

黑暗與星星交匯的夾層

不可能在岸上

海第二次把我沒入黑暗

花朵和春天上浮

我下沉

四周越來越靜

我試著呼吸

回到一尾游動

這里有很多森林峽谷

光的手電波動

暗流從我身旁經過

但我不再跟隨

濕滑里

我的身體長出黑鱗和刺

我要追上前面兩尾

回到更深的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