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特村的大海和火焰（組詩）

馬 興

我的大海

我很小就看見大海

它是無邊的水，是翻騰的浪

浪里有我父親的漁船

青春的大海，有藍色的翅膀

在起落之間的弧線里，我常常

想象著翱翔的英姿

現在，大海是故鄉的琴

波浪彈奏著我深深淺淺的腳印

和胸膛里

恢宏不息的交響

老船長

在故鄉邁特村的海灘上

一艘老船擱淺在岸邊

老船長站在船后，望著大海

幾只鷗鳥從頭頂飛過

退了潮的沙灘

像他的額頭刻下歲月的皺紋

他敞開衣襟，捋了捋胡子

整個大海安靜下來

晚霞。三桅白帆

老船長。落日。大海。

輕輕地互道：平安

一片汪洋般的淚水

海是一滴無邊無際的大水

但小于我哭父親的那滴淚

父親去世之后

海上沒有了父親

只留下一片汪洋般的淚水

鑼鼓班

老家的婚禮需要一個鑼鼓班

幾百年來

那聲音是男人們敲打出來的

今天，卻是清一色娘子軍

聲音還是那樣鏗鏘

但腳步太柔軟了

現在的鑼鼓班都敲一個聲音

我故鄉的男人啊

他們去了哪兒

偌大的村莊

湊不齊一個鑼鼓班

火焰

早晨，我看見稻穗上一滴滴露珠

映著太陽的金光，和稻谷一起

像這個早晨的火焰

多年以來，我一直看見火焰

它們在樹木里，樹木生長

它們在水里，萬物流光

我也有自己的火焰

它是母親照亮我的燈盞

每當生活陷入黑暗的時刻

都會不由自主地發光

野菊花

四方山的露珠藏著風霜和閃電

四方山的菊花啜飲著干凈的露珠

修行成藥，疏風、解毒

我們在這山間攀緣、回轉

像魚在波浪起伏的菊香里游動

紅葉引燃了漫山遍野的風

按在懷里的心事山巒一樣凸起

幸好有四方山的野菊花

讓我慢慢咀嚼，慢慢澆滅內心的火焰

在云端

飛機在高空上飛

鄰座的咳嗽和我的恐高癥也在飛

云海里的氣流突然把飛機漂移起來

這時的飛機更像簸箕

我有中年的戰栗、小性子

一些有負親人的愧疚

人生那么多的缺憾

像空癟的谷子被篩抖出來

好在飛機把云層咬出一個窟窿

穩穩地降落深圳

只是，內心里的幾粒癟谷

讓我至今還常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