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里安全球資深副總裁張曉：70％的癌癥患者能從放療中獲益

孫愛民

張曉。

腫瘤放射治療是利用放射線治療腫瘤的一種治療方法，作為傳統的癌癥治療手段，放射治療正在向智能化、精準化、自動化發展。

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的統計顯示，目前世界平均使用放療進行腫瘤治療的患者超過40%，其中美國使用放療進行腫瘤治療的患者約70%。相比之下，中國患者實際接受放療的比例占所有癌癥患者約30%。

哪些癌癥患者可以使用放療？如何讓精準放療更好提升癌癥患者的五年生存率、改善生活質量？近幾年不少縣域醫院興建的腫瘤中心，如何提升腫瘤診療能力？近日，《財經》記者專訪了瓦里安全球資深副總裁兼大中華區總裁張曉。

《財經》：手術、放療、化療是臨床上應對癌癥的傳統手段，一些臨床醫生包括患者對于放療的認知有一些誤區。在精準治療的概念下，放療能起到什么作用？

張曉：放療，是用X光射線、質子或者其他離子射線，對癌細胞進行照射，希望能夠殺死癌細胞。人類在1895年發現了X光，一年以后發現X光能夠殺死癌細胞。從那時開始，一直到1960年左右，瓦里安生產出公司第一臺醫療用直線加速器，人們開始使用放射來治療癌癥。

到今天，隨著計算機和影像技術的提高，放療現在能夠基本上作為一個癌癥的局部治療方式。現在可以實現從體外利用射線對癌癥進行局部照射，最大限度地把能量集中到癌細胞上。從精準治療的角度，對于一些早期癌癥的患者，和無法進行手術的患者，包括有心臟問題、呼吸問題的患者，無法進行麻醉的患者等，放射治療成為首選。在有些情況下，能夠完全根治癌癥;在有些情況下，能夠延長患者的生命。

一些手術比較困難的頭部、喉管的癌癥，比如中國比較常見的鼻咽癌，精準放療變成唯一的金標準。在以往癌癥的治療中，放療屬于輔助治療手段：在對患者手術后進行照射，希望能夠把癌細胞徹底消除，提高患者康復的可能、延長生命、改善生活質量。如今，精準放療，越來越成為一個和手術能夠并駕齊驅、有效的治療方式。

《財經》：從全球應用來看，百分之多少的癌癥患者是需要或者是可能用到放療的？

張曉：從整個統計數據來看，70%左右的癌癥患者，在癌癥的治療過程當中，都會用放射治療。在美國目前就是這樣。世界衛生組織的標準是至少50%。

中國現在還是比較落后一點，大概是30%左右，還有很大的差距。

《財經》：在三年前，中國癌癥患者有20%使用了放射治療，現在是30%左右。這幾年發生了什么？

張曉：整個放射治療本身越來越成熟，從2000年開始，計算機和影像技術給放射治療技術帶來了春天。在過去的幾年當中，一方面現在的直線加速器越來越成為一個機器人，計算機運用越來越多，自動化程度越來越高;另一方面，癌癥的治療，越來越成為一個能夠進行獨立治療，或者成為放射外科治療這樣一個比較精準割除的方式方法。

另外，經過整個工業界和醫療界的努力，中國對放射治療的重要性和普及性也得到更高的認識，從國家支持層面，對放療也越來越多。所以，過去幾年的蓬勃發展，是整個社會共同的作用，使大家能夠更向國際的先進水平發展。當然我們離先進還很遠，目前還只是在短期內盡快能夠跟上國際的普通水平，那就是50%這個速度。中國現在的放療使用率還是30%左右，還有很多路要趕。

《財經》：中國放療使用率不及50%，其中有哪些問題？

張曉：從治療角度來說，用高能離子束來進行治療，對于科室來說，進入門檻相對比較高。但同時很重要的一點，在科室里，放療也不是通過一位醫生或者一項技術就能成功的。放射治療的大夫首先給出一個處方、一個靶區勾畫，計算好哪個部位需要多少能量，還需要一個專業人員成為醫學物理師，能夠把醫生的處方最后變成一個計算機模型。

直線加速器越來越成為一個機器人，但是機器人需要軟件來驅動，所以需要醫學物理師來建立這個橋梁，把放射治療大夫的處方，變成一個直線加速器能夠執行的數學模型。

中國極其短缺醫學物理師。在國外，一般一個放射治療大夫能夠匹配上一個醫學物理師，呈現1∶1的從業比例。按照這個比例，到現在為止，中國還差大概1.2萬個醫學物理師。你可以想象一下，中國目前有不到4000個醫學物理師，而放療大夫有1.6萬個。這就是一個很大的落差。中國每年從醫學院畢業的學生，最后從事醫學物理師的也就100多人。

這么大的需求，為什么這么少人愿意從事這個行業？其中一個很大的問題，是醫學物理師在中國目前還不是一個正式的醫療職業的職稱，從業人員將來的晉職、升遷等，需要借助其他醫療職務的職稱。這樣的話，對從業者的積極性是有一定限制的。

直線加速器的運行需要計算機來建立模型，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可以帶來很大的方便。我們能夠利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通過自動化、智能化的手段，提高效率。過去，機器只能為四五個、或者六七個患者服務，但是利用自動化和智能化技術，可以提高到幾十個;過去，一臺設備可能只對一個科室進行服務，今后在網絡、5G的幫助下，可以給幾個不同醫院的科室提供支持和服務。所以，這方面也給了我們信心，一個新的能力的補充。

相信技術的發展，可以帶來一些彎道補缺的機會，使得中國癌癥患者的放療使用率，可從現在的30%提高到50%，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自動化、智能化的方式，來解決人才的問題。

普及教育很重要，我們去年花了很多精力，捐贈了1000萬元給中國癌癥基金會，一方面我們要普及知識，包括普及醫院、從業人員在放療方面的知識;另外一方面，大力發展數字化手段。以兩種不同的方式，普及、推廣放射治療，讓中國的治療水平實現轉型。

《財經》：智能化、自動化，現在已經在設備上實現了嗎？

張曉：在自動化方面，我們在幾年前推出的速銳，是在中國研發制造的，是一個嶄新的平臺直線加速器，自動化程度高。直線加速器是一個機器人，讓這個機器人能夠嚴格執行所有的治療計劃，還需要護士、技術員，進行多個步驟。通過自動化技術的升級，使得三個步驟變成九步，整個治療時間，從20分鐘到40分鐘變成7分鐘、8分鐘。

有些治療計劃比較難，比方說鼻咽癌，它發生在頭部，器官比較復雜，所以得花很多時間，有的時候甚至花幾天時間，才能夠得到一個很好的治療計劃，然后交給直線加速器執行。通過大數據學習的工具、人工智能工具，就是RapidPlan，能夠把幾天的工作，在十幾分鐘完成，有的幾個小時的工作在兩三分鐘完成。

我們去年在全球推廣了自適應治療系統。過去，一次放射治療計劃在決定了以后，同樣的計劃要使用二十四五次。然而，在放射療程中，患者的癌癥是不斷變化的，它或許在收縮，或許會移動，形狀大小也都在變化。如果還是用原來的計劃，實際上在治療的中后期，有可能打擊的對象已經變成了正常的組織，這樣給癌癥患者帶來不必要的副作用。

自適應計劃，指的是不只是在第一次照射前進行對診斷制定計劃，而是在每次放射治療前，都根據癌癥的大小、形狀、分布來進行診斷，然后進行計劃，再進行治療。這樣能夠保證最大限度減少對正常細胞的影響。這樣的治療很煩瑣，如果是用人工的話，每次至少需要4個小時。利用人工智能的方法，把整個診斷計劃和核磁、Pet-CT、診斷CT三大診斷系統，通過數字模擬的方式，放到直線加速器上。整個過程，不太需要人來干預，15分鐘完成。效率與準確性大大提高，治療結果也更好。

《財經》：不少基層醫院在建設腫瘤中心，它們會碰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廠商能夠為它們提供什么樣的解決方案？

張曉：我們不只是設備的供應商，我們還提供運行科室的能力。比如，每次對癌癥患者治療前，必須要有多學科會診，有些患者必須要送到上級醫院，不是說所有的患者都能夠在縣域醫院治療。有些能夠在縣域醫院治療的，我們希望能夠達到和上級指導醫院之間的同質化。這需要非常堅強的云端配置、5G配置網絡。

另外，縣域醫院還需要遠程培訓過程，要有培訓能力、監控能力、質量控制能力，還要有康復隨訪能力。廠商應該為醫院提升能力提供幫助，而不能只是維修設備。

《財經》：不少外企、廠商協助基層醫院建設腫瘤創新中心，是基于哪些商業考慮？

張曉：在放射治療上，瓦里安不是以賣出多少個機器作為衡量標準，我們的成功一定是中國癌癥的放射普及率的成功。不管從商業角度和運營角度、人才培養角度和運行模式方面，都需要不同的考量。

（廠商）不再是設備的銷售商，也不只是設備的維護商，要看能不能幫助醫院從無到有、開展放療，能不能提高現有的腫瘤中心的診療水平。變成生態的運行商，而不只是設備的運行商。

《財經》：近幾年，中國醫療器械行業在政策端有比較大的變化，比如鼓勵國產替代、醫療器械兩票制等。瓦里安在中國的市場策略有什么變化？

張曉：我覺得最主要的是公司的考量是什么。如果是以患者作為考量，整個公司行為和模式，都是朝這個方向發展的話，實際上無需擔心。在中國，癌癥治療是剛需，每年有約400萬新增患者，到2030年，這個數字很有可能到600萬;中國現在有2億老人，癌癥畢竟是個老年病，80%以上的癌癥患者年齡在50歲以上，整個癌癥群落越來越多，而我們的癌癥放射治療只有30%左右。

患者基數在不斷增加，幾家公司，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內能夠滿足中國癌癥患者增加的需求。這個賽道是一個完全開放的賽道，必須有更多的人進來，靠一家公司解決中國癌癥治療的問題不現實。所有的工業，只有更多的競爭者才能刺激它的發展。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不害怕競爭者，而是很欣慰有更多人愿意投入。這個行業的起點、進入門檻比較高，有誰能夠很勇敢地投入其中，我感覺這是個好事。

從技術層面上，我們不怕，也永遠不擔心會落后。過去的幾十年，瓦里安從來沒有Follow過別人，去追隨著別人的路徑走。作為硅谷公司，而且是硅谷的前六名科技公司，我們的科學技術水平不斷向前發展。

另一方面，很重要的是要落地于一個國家市場，你要解決它的問題，不是推銷你的產品，不能成為一個商販，必須成為一個加入者、使用者、同行。瓦里安在北京的工廠，已經成為公司內能夠生產最全面產品、最具有研發和制造能力的工廠，甚至高于在美國總部的工廠。

我們正在建立一個新的研發中心，集中于智慧醫療、人工智能、大數據，這些也使得我們在中國，具有完整的研發生產體系。再加上我們的臨床服務體系，瓦里安有自己的醫療系統，有醫院，有十幾個腫瘤中心，有自己的大數據轉化醫學，自己的生物實驗室、實驗中心等。這些使得我們能夠成為一個幫助中國發展癌癥治療的行業伙伴，而不只是一個商販。

《財經》：11月在上海舉行的第三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瓦里安將重點呈現哪些產品？

張曉：在第三屆進博會上，瓦里安將搭建一個450平方米的展臺，攜一眾亞太首發、中國首發的數字化腫瘤“智”療尖峰技術，以及全球首個智慧放療云生態解決方案亮相。比如，將展出進博會上唯一的質子治療系統ProBeam多室和ProBeam？60單室緊湊型質子治療系統模型，后者可以安裝在絕大多數現有的腫瘤中心或者放療中心，不用新建一個全新的質子中心。

此外，我們還將展出全球首個人工智能驅動的自適應放射治療技術，最新的EthosTM放療平臺，和集成“光學導航系統”的高端直線加速器TrueBeam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