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馳人生》：喜劇類型片的主題升華與重構

胡永彩

(黔南民族師范學院，貴州 都勻 558000)

喜劇作為電影藝術最常見的表達類型之一，在電影的發展過程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并且在電影藝術價值體系中擁有著多元化的價值體現和藝術表達途徑。除了電影藝術內在文化與精神的價值彰顯之外，娛樂價值是喜劇類型電影最為明顯的藝術特征之一。而一部喜劇電影作品的高低優劣，除了影片本身文化內涵價值的體現和藝術價值的呈現之外，喜劇精神與喜劇價值的深度與廣度也是重要的評判因素。2019年2月的賀歲檔期間，韓寒導演的喜劇電影《飛馳人生》在我國電影市場上映，憑借對作品主題的深度打造和對喜劇精神的理解與構建，影片《飛馳人生》在拼殺激烈的賀歲檔喜劇類型片浪潮中贏得了票房與觀眾的好評。

一、中國電影市場上的喜劇類型片

2019年是電影市場煥發活力的一年，喜劇類型片一如往年，再次在電影市場占據了一席之地。從網絡相關數據平臺BOX OFFICE MOJO和電影票房數據庫的內地影片票房數據來看，在2019年中國內地電影票房總排行榜上，寧浩導演的喜劇類型片《瘋狂的外星人》(

Crazy

Alien

，2019)電影票房總收入約21.9億元，排行第三位；韓寒導演的喜劇類型片《飛馳人生》電影票房總收入約17億元，排行第四位，二者的票房成績僅次于中國科幻里程碑作品《流浪地球》(

The

Wandering

Earth

，2019)和美國好萊塢大熱的“復仇者聯盟系列”影片續作《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

The

Avengers

4:

Endgame

，2019)。在2018年內地電影票房總排行榜中，陳思誠導演的懸疑喜劇片《唐人街探案2》(

Detective

Chinatown

Vol

2，2018)、文牧野導演的劇情喜劇片《我不是藥神》(

Dying

to

Survive

，2018)、喜劇類型片《西虹市首富》(

Hello

Mr

.

Billionaire

，2018)、奇幻喜劇片《捉妖計2》(

Monster

Hunt

2，2019)四部喜劇類型影片全部闖入排行榜前十位，并分別獲得了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和第六名的成績。同樣，在2017年，奇幻喜劇片《羞羞的鐵拳》(

Never

Say

Die

，2017)、愛情喜劇片《前任3:再見前任》(

The

Ex

-

File

：

The

Return

of

the

Exes

，2017)、動作喜劇片《功夫瑜伽》(

Kung

Fu

Yoga

，2017)和徐克導演的奇幻喜劇片《西游伏妖篇》(

Journey

to

the

West

:

The

Demons

Strike

Back

，2017)四部喜劇類型沖入內地電影票房總排行榜的前十位，分別排名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和第六位。時間線再往前，2016年的內地票房總排行榜前十位的榜單中，有五部喜劇類型片入榜，分別是周星馳導演的奇幻喜劇片《美人魚》(

Mermaid

，2016)、動畫喜劇片《瘋狂動物城》(

Zootropolis

，2016)、美國奇幻喜劇片《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The

Monkey

King

2，2016)、動作喜劇片《澳門風云3》(

From

Vegas

to

Macau

3，2016)和美國動畫喜劇片《功夫熊貓》(

Kung

Fu

Panda

，2016)；2015年，更是有六部喜劇類型片占據了內地電影票房總排行榜前十位的寶座，分別是奇幻喜劇片《捉妖計》(

Monster

Hunt

，2015)、《人在囧途之港囧》(

Lost

in

Hong

Kong

，2015)、《夏洛特煩惱》(

Goodbye

Mr

.

Loser

，2015)、《煎餅俠》(

Jian

Bing

Man

，2015)、《澳門風云2》(

From

Vegas

to

Macau

2，2015)和《西游記之大圣歸來》(

Monkey

King

:

Hero

is

Back

，2015)。然而在同時期美國電影票房市場，喜劇類型影片在2018年和2017年卻各只有一部影片進入前十位，分別是《超人總動員2》(

The

Incredibles

2，2018)和《神偷奶爸3》(

Despicable

Me

3，2017)。從以上數據不難看出，我國電影觀眾對喜劇類型片的偏愛，據相關調查數據顯示：偏愛喜劇類型影片的觀眾占比在中國電影市場高達70.80%。然而，通過票房數據所顯示的觀眾觀影需求和喜劇影片經濟價值，深入探究上述獲得票房成功的喜劇類型片的創作水平和精神內涵，不難看到在新媒體時代傳播媒介越來越扁平化的形勢下，觀眾對電影作品的審美品位的沉降和喜劇影片顯性價值的缺失。上述影片中，多數影片依靠笑料的羅列堆疊和熱鬧的場景構建打造出快餐式的娛樂元素，創作思路偏離了電影作為藝術形式之一所應具備的藝術質地，而簡單粗暴地追求淺表的娛樂價值，在這一創作思路的影響下，喜劇逐漸喪失本應作為核心的喜劇精神，甚至失去了作為電影藝術應有的核心文化內涵。然而，在今年上映并且躋身內地票房排行榜第四位的喜劇類型影片《飛馳人生》中，我們卻可以欣喜地看到喜劇精神的影子。

二、飛馳中的主題升華與價值重構

當今時代的多媒體語境與消費語境無時無刻不在改變著人們的社會生活與思想觀念。電影作為以內容和價值觀創作為基本前提的藝術形式，同樣受到時代潮流的影響，電影藝術與商業形勢的聯系愈加緊密。在商業動機的驅動下，電影藝術本身的深層價值與其顯性的娛樂價值逐漸失衡，電影藝術與商業的跨界合作所打造出的更多是快餐式的作品。這一現象在喜劇類型片中尤其明顯。深層次的文化與思想的缺失，使多數喜劇類型片停留在以幽默橋段取悅觀眾的創作階段，過于注重娛樂價值與感官主義，使喜劇類型片淡忘了自身喜劇精神的構建，甚至缺失了電影藝術的真正價值。

然而，影片《飛馳人生》突破了消費語境下的藝術快餐魔咒。導演韓寒雖然依托自身的生活經歷為藍本創造了影片的主人公張弛，但在鏡頭語言的操控與表達中卻真正做到了如影片主人公的名字一般張弛有度，做到了由自身引入影視創作，又適時地隱去自己的個人痕跡，把舞臺交還給演員和編劇，充分發揮了鏡頭語言和敘事文本的能動性。這樣的克制與影片作為喜劇類型片所呈現出來的獨特的含蓄幽默相得益彰。雖然影片中笑點的打造多數運用了“嚴肅”加“消解嚴肅”的模式，但卻毫無累贅與煩冗之感，而是恰到好處地融入了影片的敘事節奏與情節發展之中，追隨著影片主題的整體走向有序深化。影片最大的成功之處是沒有消費情懷來構建主題。影片中的每一個人物角色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困境和處世哲學，然而影片沒有刻意描繪的愛情，沒有激烈沖突的矛盾，甚至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反面角色，僅僅用著墨并不多的“父子”親情對主題的升華稍加引導，就將主題提升到個人自我價值的追求與實現和信仰、信念的堅守之上。韓寒用類型喜劇的模式掩蓋了影片中人物角色的失意落寞，觸碰他們內心最深處的痛感，但卻不失有靈魂、有情感溫度的深層表達。從這部影片中，觀眾甚至可以感受到導演韓寒的個人成長，他從從前的意見表達者，自我升華到了精神的創造者，并且能夠運用電影藝術的鏡頭語言，自如地表達自身人生哲學與價值觀念的建構。

三、喜劇精神的價值構建

影片《飛馳人生》的主題升華與價值重構，讓人聯想到黑格爾對于喜劇的論述。關于娛樂價值的“可笑性”和電影藝術的喜劇性，黑格爾曾經說：“人們往往把可笑性和真正的戲劇性混淆了。任何一個本質與現象的對比，任何一個目的與手段的對比，導致顯示出矛盾或者不相稱的現象的自我否定，或者是對里的矛盾在實現之中的落空，以上可以稱為是可笑的……喜劇性卻不然，喜劇的主體一般非常愉快和自信，超然于自己的矛盾之上，不覺得其中有什么辛辣和不幸；它自己有把握憑它的幸福和愉快的心情，就可以使它的目的得到解決和實現。”在《飛馳人生》中，當“韓式幽默”遇上“騰式喜感”，喜劇精神被完美地激發出來。沒有刻意地營造笑點和燃點，而僅僅通過90分鐘的敘事文本，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體會到真實的歡樂、感動和熱血激情。在夢想面前，韓寒袒露的真心終究是動人的。即便人近中年，住在身體里的少年卻依然飛馳，并在鏡頭的詩意刻畫下渲染出電影藝術與人生的失意和痛苦調和過的喜劇色彩。

在《飛馳人生》中，觀眾可以感受到影片對喜劇精神的詮釋。喜劇研究學者張建認為，喜劇精神，應該是生活中可感的撫慰與宣發，應該是社會上正義的懲戒與警示，應該是學習中的認知與獲得，應該是思想上的激勵和價值觀念上的修整與進發，以上種種，在現實生活中都可以被歸結為“人類生命力的激活”。由此可見，喜劇精神并不等同于娛樂至上的泛娛樂化，而是生活中樂觀、自信、自由的態度。一如《飛馳人生》中的主人公張弛，他為了沒有血緣關系的父子親情走下夢想之路，卻樂觀、自信地從未停止向往與追求；如對手林臻東，他擁有勝利與成功的光環，卻尊重對手，尊重競爭精神，從未停止努力和超越自我；如張弛的隊友孫宇強和記星，在生活困境中依然明確自己的所追所求；甚至如葉經理和田教練，始終在內心保有合理的價值追求與自我判別。這些擁有不同生活經歷的人物形象因為擁有了樂觀自信的向往與追求而豐沛飽滿起來，他們在影片喜劇精神的打造中始終實踐著對正向世界觀、價值觀的堅守。這種道德的深層體現不僅顯示出喜劇精神中的人文關懷，更體現出中國內地喜劇電影的本土文化特色，將喜劇類型片的內涵提升到這種程度，影片的敘事文本和情節所雜糅的喜劇元素也不再停留于滑稽搞笑的階段，而是將悲劇、拼搏與人文關懷等元素共同揉入喜劇的節奏，成為植根在現實生活中的情感愉悅。從電影藝術的角度上看，觀眾甚至可以在喜劇影片所描繪的世界中實現自我的審美期待，從而達到巨大的精神享受和審美品位的提升。

結 語

影片《飛馳人生》的成功，在于其在主題與價值構建過程中真正觸碰到了喜劇精神，觸碰到了喜劇精神所體現的對理性的超越，甚至是在現實生活的尷尬與荒誕中的真實呈現，與對自由、對樂觀精神、對正向價值觀念的追求。在自我價值實現的過程中，包含著人物角色甚或影片創作者自身對“過往生活的自嘲式的認知和豁然”。《飛馳人生》的成功，為國產喜劇類型片的發展提供了導向。在當今時代的消費語境下，電影工作者應該加強電影創作中的人文思想內涵與精神內核的深化，突出國產類型影片的本土文化影響力，在日益同質化的電影創作趨勢下尋求和探索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所應該具有的靈韻，找到喜劇電影所獨具的闡述方式與價值表現形式，傳承“笑中見淚”的悲喜交融表達，實現電影藝術更深層次的傳播與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