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語言的點睛之筆

崔國鑫

(首都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9)

2015年是中國電影市場的豐收之年，根據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電影局通報數據顯示：2015年全年的票房總數達到了440.69億元，首次突破了400億大關，較2014年增幅48.7%。其中，國產片總票房超過了270億元，占到了票房總數的61.58%，在年度十大票房影片中有7部國產片。2015年城市影院觀眾達到12.6億人次，同比2014年增長51.08%。這說明，越來越多的人愿意把走進電影院看電影作為自己的休閑娛樂方式，在電影的選擇上，更多的人開始關注國產片，觀看國產片。這不僅是因為國產片在題材選擇上更加豐富，制作技術更加先進，還有一個原因也是值得關注的，那就是在同樣制作精良的電影中，人們更加愿意選擇接近自己文化背景的電影。

2015年進口片票房為169.33億元，較2014年增長26%，成績不俗。但較之國產片占據票房總數大半壁江山不同，進口片票房比例連續七年下滑，2015年更是創下七年最低，首次跌破四成。伯樂營銷總裁張文伯認為：“在2015年的電影營銷中，無論是國產片還是進口片，對于營銷的重視都與日俱增，但因為大多數進口片的上映時間相對較晚，所以營銷空間比較有限，但隨著越來越多的好萊塢電影在中國的票房超過美國本土，好萊塢電影對于在中國的營銷也越來越重視。”全國人大代表，北京市文聯主席張和平在談到我國2015年票房數據時認為：“2015年國產片票房總數是一個不得了的數字，在好萊塢電影獨霸全球電影市場的情況下，我國還能保持這么高的比例和爆發式的增長，令人興奮。”

一、國產影片票房崛起的原因

好萊塢大片制作精良，科技含量極高，國際巨星演技精湛，營銷策略與國產片伯仲難分，為何在票房上、在口碑上卻越來越低于國產影片呢？除了國產片的制作技術與拍攝質量不斷進步之外，還因為我國電影觀眾的消費需求發生了變化。回顧以往的進口大片，創下高票房紀錄的佳作有：《亡命天涯》《真實的謊言》《龍卷風》《泰坦尼克號》《珍珠港》《變形金剛》《阿凡達》、漫威超級英雄系列等。我們發現在國產片制作技術不及進口片的時代，人們走進電影院觀看電影是為了感受高素質的電影制作團隊奉上的高水平、高科技的視聽盛宴。這些高票房的進口片題材大多是科幻片、災難片、槍戰片等與電影觀眾日常生活和文化生活相差甚遠的內容，滿足的是觀眾對于影片畫面與音效帶來的視覺沖擊力的消費訴求。2015年擠進票房TOP10的三部進口影片是《速度與激情7》《復仇者聯盟2》和《侏羅紀世界》，不難看出電影觀眾對于進口片的訴求仍然延續的是這種消費心理，只是已不再是主流需求。

讓我們回顧一下2000年之后國產片的票房佳作有：《手機》(2003)、《天下無賊》(2004)、《集結號》(2007)、《非誠勿擾》(2008)、《建國大業》(2009)、《唐山大地震》(2010)、《讓子彈飛》(2010)、《金陵十三釵》(2011)、《泰囧》(2012)、《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2013)、《西游記之大鬧天宮》(2014)、《捉妖記》(2015)、《港囧》(2015)、《尋龍訣》(2015)、《夏洛特煩惱》(2015)，以及2016年票房冠軍《美人魚》、口碑冠軍《湄公河行動》，2017年票房口碑雙冠軍《戰狼Ⅱ》，2018年票房冠軍《紅海行動》、口碑冠軍《我不是藥神》和2019年票房冠軍——國產動漫崛起代表作《哪吒之魔童降世》，這些國產影片的制作技術得到了大大的提升，畫面視聽效果完全可以和進口大片相媲美。更為重要的是，它們不僅滿足了我國電影觀眾追求高品質電影畫面和視聽觀感的消費訴求，還滿足了觀眾對于精神追求的心理訴求。這些票房佳作種類繁多，有科幻片、魔幻片、歷史片、故事片、喜劇片和動畫片；題材豐富，有愛國主義主旋律影片、揭露社會現象的現實主義影片，有根據本土科幻文學作品改編的大IP影片，有改編自優秀話劇的口碑佳作，還有代表中國文創產業進步的本土文創影片。這些影片內容與觀眾的日常生活和文化生活緊密相關，影片的時代背景和故事情節可以引起觀眾的文化共鳴和心理共鳴。這是國產影片票房日漸強勁而進口影片望塵莫及的主要原因。

二、電影語言在票房崛起中的作用

不論是進口大片為電影觀眾帶來的視聽盛宴，還是國產優秀影片因滿足觀眾的心理訴求，引起的文化共鳴，這其中電影語言都起到了關鍵作用。“電影語言是電影藝術在傳達和交流信息中所使用的各種特殊媒介、方式和手段的統稱，即電影用以認識和反映客觀世界、傳遞思想感情的特殊藝術語言。”按照這個定義，存在于電影之中的聲、光、音、像都可以被稱為電影語言，我們稱之為“廣義的電影語言”；與之相對應的，電影中的臺詞，對白、獨白或是畫外音我們就可以稱之為“狹義的電影語言”或是“電影中的語言”。

電影語言是電影的靈魂，廣義的電影語言通過聲、光、音、像等手段直接作用于人的視覺、聽覺等感官系統，以直觀的、具體的、鮮明的形象傳遞影片內涵，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電影語言表現力越豐富，視聽感覺越震感，它帶給觀眾的直觀感受也就越強烈。現在，越來越多的影片喜歡使用后期特效、3D特效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影片制作團隊希望通過銀幕畫面、音響效果、演員演技帶給觀眾最直觀、最真實的感受，即使影片中出現的臺詞不是觀眾的母語，也不影響觀眾理解電影想要傳遞的信息。進口大片中科幻、神話、災難等題材的電影比較受歡迎的原因也在于此，這些題材的影片只須通過鮮活、生動的畫面和貼近自然的音響效果就可以向觀眾傳遞影片信息，電影觀眾也無須透過復雜的臺詞或是相同的文化背景知識就能夠理解影片想要表達的主題思想。

相反，故事性比較深刻、文化性比較具體，銀幕表現手段比較單一的進口影片囿于文化、語言的差異則無法引起非母語國家觀眾的情感共鳴，比如2018年上映的《死仕2》，同樣都是漫威超級英雄系列，相較于其他英雄人物影片以戰爭畫面豐富、故事情節簡單為主的設計不同，《死仕2》主要是通過狹義的電影語言，即演員的臺詞展現故事情節。影片臺詞充滿了俚語、俗語、行話等美國本土語言表達習慣，演員通過對自己以及其他英雄人物(漫威甚至是DC公司的超級英雄)進行嘲諷和自黑等手段達到塑造角色特點、推動故事發展的目的，這對于非母語國家的電影觀眾以及對美國超級英雄系列漫畫人物了解不多的觀眾是無法真正理解電影內容的。因此這類電影的票房表現上自然是不盡如人意，真可謂是“成也電影語言(廣義)，敗也電影語言(狹義)”。

三、利用本土電影語言的優勢提升影片質素

國產優秀影片之所以可以反轉進口大片長期壟斷票房的優勢，贏得觀眾的喜愛和口碑，就是因為彌補了電影觀眾跨文化觀看進口大片的“不足”。人們走進影院觀看電影是日常生活的一種娛樂方式，為的是能夠放松身心，愉悅心情。因此，電影語言越豐富，文化背景越接近，情感共鳴越強烈的影片越受觀眾歡迎。國產影片來自本土文化，使用的是本土電影語言，是透過電影這種藝術形式映射人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生活，反映的是大多數電影觀眾對于自己所處的客觀世界的普遍認識。電影情節中的時代背景、片段場景、臺詞、配樂、反映的現實問題，觀眾可以透過本土電影語言的直觀表達了然于心，很快就能夠引起文化共鳴和情感共鳴，國產片有著進口大片無法比擬的本土文化優勢和語言優勢。

前文中提到的2000年以后的國產票房佳作充分體現了本土電影語言的優勢。這些影片不僅擁有美輪美奐的畫面效果，還有能夠觸動觀眾內心、引起觀眾共鳴的故事情節和語言特色。這其中有三種類型的影片最為成功：

第一種是能夠引起電影觀眾情感共鳴的情懷片，比如《老炮兒》《中國合伙人》《夏洛特煩惱》《非誠勿擾》等。《老炮兒》中“六爺”俠肝義膽的形象，地地道道的京片兒方言，胡同文化讓喜歡北京文化、了解北京文化的“北京迷”過足了癮；《中國合伙人》講述的是生于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人的奮斗史，“考大學”“留美”“開放搞活”“下海創業”是他們這一代人的生活寫照，如今作為中流砥柱的他們回首往事就像品嘗一瓶陳年的紅酒，回味無窮；《夏洛特煩惱》如同一部時光穿梭機，將生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剛剛走過青春、步入家庭生活的“平凡中年”帶回到火熱的青春歲月，一首首耳熟能詳的歌曲，一幕幕既熟悉又遙遠的校園生活將已經疲憊不堪、近乎麻木的靈魂重新喚醒；《非誠勿擾》是當下最流行、最現實的相親主題，“同性戀”“婚外戀”“營銷相親”“婚外生子”“現實女”“性冷淡”等社會話題都有涉及，五味雜陳，耐人尋味。這些影片像一塊塊小石子，只須輕輕一落，就能夠在電影觀眾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它們不僅滿足了電影觀眾的消費娛樂訴求，更滿足了其心理精神訴求。

第二種是能夠引起電影觀眾文化共鳴的歷史文化片，如《西游記之大鬧天宮》《金陵十三釵》《建國大業》《尋龍訣》等。《西游記》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大鬧天宮”更是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金陵十三釵》的故事背景是“南京大屠殺”事件，是每一個中國人都知道的歷史事件；《建國大業》講述的是20世紀40年代抗戰勝利直至新中國成立前夕這一段歷史時期共和國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從誕生到確立這一重大歷史事件；《尋龍訣》是根據盜墓題材的暢銷小說改編，涉及了中國民間文化特有的“鬼故事”題材。這些影片借助歷史文化的影響力未播先熱，加上拍攝手法的創新與進步，更是受到廣大電影觀眾的喜愛。這就是本土文化所具有的獨特魅力，借助本土電影語言的精彩闡釋，不僅弘揚了中國文化，追憶了歷史，還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票房佳績。

第三種就是能夠引起電影觀眾民族自豪感的愛國主義主旋律影片，2019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作為新中國電影事業的重要時間節點，2019年中國電影總票房創下歷史新高642.66億元。在票房總數排名前十的影片中展現新中國風貌的愛國主義題材電影就占了四部：《流浪地球》《我和我的祖國》《中國機長》和《烈火英雄》，“主旋律與高票房的結合，再次為中國新主流電影提供了堅實的實踐支持。這些影片采用個體化的新英雄形象、強戲劇性和強動作性的正劇形態以及工業化、商業化的大片模式，與近年來被稱為‘新主流電影’的《戰狼》系列、《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智取威虎山》《我不是藥神》等影片一起，建構了主流電影的當下格局，用中國式大片體現了‘中國精神、中國力量、中國價值’”。這一類影片將民族信仰、民族自信心、愛國情懷完美發揮到極致，不僅讓觀眾在觀影的同時提升了民族自豪感，更加弘揚了新時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由此可見，植根我們的本土文化，合理使用本土電影語言的表現方法是我們提升電影品質的有效途徑之一。本土電影語言源自本土文化生活，是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是電影作品對歷史文化的思考和與社會現實的對話。只有真正認識本土文化、關注本土文化，了解人們的思想意識形態，才能真正地掌握如何使用本土電影語言表現最為真實的社會生活和反映最為現實的社會現象。電影制作團隊在不斷加強畫面品質、音效等電影直觀表現力的同時，還要認真思考影片的文化使命和責任意識，從故事情節、場景設計和電影對白的細微之處精心打磨，善用本土電影語言的優勢，那么優秀的電影作品才能夠感染觀眾，引發共鳴，提升票房，才能使我們的電影工業逐步走向成熟，推動我們的電影文化不斷向前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