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紀堯
(長春建筑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國產電影敘事在自身美學形態的發展上逐漸走向多元并存,而其中荒誕美學已然成為一股新興的不可忽視的力量,在近些年國產荒誕類型影片的發展中,有很大一部分優秀的影片不僅斬獲了高票房,而且獲得了口碑與認可,在此類影片中,影片敘事往往體現出與現實的背反,而影片中人物也多體現出一種超越現實的反常,非理性的敘事使影片呈現出無法用現實邏輯來判斷的突兀性,而異化的人物生存狀態也帶給觀者獨特的荒誕美感。在2019年,由岳云鵬、佟麗婭主演的喜劇電影《鼠膽英雄》延續了這種在近些年比較受觀眾喜愛的荒誕風格,以小人物超越現實、不切實際的命運反轉構建出啼笑皆非的荒唐語境,影片將敘事架設在舊上海紙醉金迷的風云時代,人物之間利益沖突、命運反轉皆被以荒誕書寫,影片構建出一個非理性的空間,在這一空間中人物的反常與癲狂狀態與現實疏離,構建出具有荒誕美學意味的烏托邦。
荒誕美學在國產電影中的介入已然成為一種慣常現象,“荒誕”源自西方社會理性主義衰落之際,最早出現于法國劇作家貝克特的《等待戈多》,在這之后直到當代,荒誕已然遠遠超越了戲劇這一范疇,升華為具有普遍、深刻意義的美學范疇。荒誕美學的獨特性是其與現實的背反,將傳統價值消解與虛無,構建出一個虛幻的烏托邦世界,非理性替代理性,人物具有極為反常的動機與生存狀態。
有別于傳統影片關于舊上海敘事的寫實化,也沒有刻意去渲染歷史的沉重性與人物的深刻價值,影片《鼠膽英雄》更加傾向于只是依附于舊上海的歷史背景,以虛構的人物在與現實背反的空間中生存,在影片中,人物更多的行為動機是難以用正常的現實邏輯來理解的,而在這一非現實的空間中,是作者構建的空想烏托邦,人物在這里呈現出失序與癲狂的非正常狀態。如在影片中,主人公閆大海是一個蠢笨膽小又肥胖平庸的小混混形象,然而在影片背反現實的敘事下,這個不著調的小混混陰錯陽差實現了人生蛻變,而實現這一人生蛻變的每一步都是荒誕的,更經不起任何的現實推敲,小混混閆大海混跡于舊上海青龍幫,是個有點白癡中二的人物,迷戀飛樂門的歌女杜卿,原本人生毫無起色的他,只是因為腸絞痛被算命先生騙其還能活三個月,為了能夠幫助杜卿湊夠5萬元錢,就開始了人生的瘋狂之旅,因為青龍幫老大趙瀚青承諾如果刺殺警長中他死了,會給他安家費1萬元,他就愣頭愣腦地去開始了送命的買賣,完全不去考慮事情結果如何,只是為了死后能夠換得1萬元錢送給歌女杜卿。而隨著影片敘事的展開,閆大海開始了更加瘋狂的行動,去刺殺警長時誤打誤撞下殺了斧頭幫派來的刺客,轉而被警長認可成為一名警員;當他看到了警員犧牲會給撫恤金10萬元時,轉而繼續求死換錢的行動;當市長千金被綁架時,只想著被打死換錢的閆大海為了實現想法闖進作案現場,反而在稀里糊涂的過程中將綁匪大螃蟹喝得一塌糊涂,市長千金被營救,閆大海搖身一變成為市民擁戴的英雄,繼而竟然被提拔為副警長。敘事的突兀為影片帶來不切實際的跳脫感,幾個突兀情節的串聯更使影片呈現出荒誕意味,影片本就是建立在通過脫離現實的敘事帶給觀者以歡愉,失序與癲狂成為影片荒誕語境的重要元素。影片中,不僅閆大海的命運反轉背反了現實邏輯,其他角色同樣展現出脫離現實的癲狂。如影片中青龍幫老大趙瀚青,舉止夸張搞笑,總是會歇斯底里地不忿,為了一個青龍幫只能收保護費而斧頭幫卻可以販煙運毒的荒唐理由竟提出刺殺警長,在青龍幫要除掉警長的大事上,當時被吊起來的閆大海正在接受懲罰,閆大海一直在撞向一個貼有“不要臉”三個字的銅鑼,趙瀚青竟然要讓閆大海這樣一個笨手笨腳的人去刺殺,而選閆大海的理由只是因為閆大海想要1萬元錢的安家費。當閆大海接連將毒仙、大螃蟹、槍神等人物一一擒獲以后,他已經成為市民心目中的傳奇人物,市民紛紛剪出閆大海標志性的發型,孩童中流傳著閆大海的歌謠,說書藝人也為其歌功頌德,整個城市因為閆大海而陷入了一場迷醉與狂歡。影片通過這樣的藝術處理,使影片敘事中無不充滿著荒誕的氣氛,閆大海的命運反轉并不是由現實邏輯得來的,許多因果關系在影片中也并不成立,更像是一出出鬧劇,影片在敘事中有意淡化因果關聯,夸張的人物行為動機有悖于常理,以一種癲狂的形態展現出其荒誕美感。
電影荒誕美學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其非理性的敘事,突兀的情節與反常的人物行動使影片帶有很強的不確定性與不真實性。源自西方理性主義的沒落,非理性開始蓬勃發展于藝術創作之中,這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荒誕美學形態的藝術創作。在荒誕美學創作中,人的社會關系與人本身的行為動機不再是理性的或者具有邏輯因果,而是充滿了極端性與反常性。在荒誕美學形態的類型電影中,影片中敘事往往會淡化甚至無視社會對人的制約作用,使社會與人的關系失調,一般會強化角色自身的非理性行為,通過夸張與反常的人物行動形成敘事的荒誕語境,人物在影片中或是畸形變態的舉止或是神經質的偏執,整個敘事也普遍具有極端的反常傾向。荒誕美學之于電影敘事,不但使影片具有新穎的藝術形態,更使影片具有悖于常理的跳脫感,呈現出與社會普遍性意識的抵觸與疏離。
在影片《鼠膽英雄》中,主要角色的行為都具有與理性背反的傾向,呈現出非理性的跳脫感,主人公閆大海人生的反轉本身就具有突兀的非理性特征,閆大海本是一個毫不起眼又有點懦弱膽小的小混混,在青龍幫也屬于底層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卻可以在幾個鬧劇般的事件中咸魚翻身,然而這幾個鬧劇事件是背反理性規律的,這樣一個末流的角色,只是因為犯了癡勁一路荒腔走板就人生逆轉,這樣的戲劇化書寫也只有在荒誕語境中才顯得順理成章。影片中閆大海只是為了1萬元錢的安家費便可以接受刺殺警長的任務,姑且不論這么一個癡中泛著呆傻的人有沒有能力完成任務,就是用生命換回的1萬元錢也并不夠還歌女杜卿的欠款,可是閆大海仍然被青龍幫老大趙瀚青委以重任,在這之后,影片敘事延續著這種荒誕語境,閆大海開始了人生跳躍式的逆襲之路。當他去刺殺警長時,巧合地碰見了被斧頭幫派去刺殺警長的刺客,更是在陰錯陽差中被警長誤認為是殺掉刺客的英雄。警長周繼道在連調查都不做的情況下,直接委任了這個來龍去脈都不清楚的人做了警員,緊接著,在突然發生的市長千金被捕事件中,依然選擇拿命換安家費的閆大海再一次人生越級,用幾瓶酒就搞定了綁匪頭子大螃蟹,而這個綁匪大螃蟹行為舉止更是迥異,竟然可以為了幾口酒完全把自己正在綁架的事拋到九霄云外,閆大海不僅完成任務還獲得市長的垂青。影片敘事不僅完全脫離開理性束縛,而且利用反常化的劇情發展呈現出跳脫的荒誕美感。影片構建了許多人物之間有悖常理的逆差,如在影片中閆大海抓捕殺手毒仙的橋段,影片用黑白膠片的影像效果結合快進的畫面,仿佛置身20世紀的無聲電影時代,快進的人物動態更加呈現出一種滑稽與跳躍的荒唐感,身手不凡的毒仙干凈利落地解決掉了幾個警員,然而當面對閆大海時,影片呈現出極為反常的視覺反差,毒仙的身手不凡在閆大海的笨手笨腳下竟然完全施展不開,毒仙冷酷干練的形象被閆大海的滑稽蠢笨瓦解,不但被閆大海弄了一身的臭豆腐,陰錯陽差中還被飛鏢打中了自己。此時的毒仙頭發散落臟亂不堪,完全與之前的形象判若兩人。影片通過展現毒仙碰見閆大海前后不同的形態特征,以對比的手法展現出獨特的鏡語,給觀者以獨特的荒誕美體驗。
當西方理性主義逐漸沒落之后,荒誕美學悄然誕生,在藝術創作中,逐漸出現大量以異類、夸張形象為題材的作品。在這類作品中,人與社會、人與人的關系被置于一種超越常理的烏托邦場景中,人物關系是不切實際的,人本身也呈現出一種不現實的異化感,人物之間關系與現實疏離,同時表現出被異化的生存狀態。作為荒誕的藝術創作,往往是脫離深度的語義,可以自由地杜撰,藝術的價值被消解,電影中的荒誕往往脫離開現實語境,體現出一種極端的異化與夸張形態。在影片《鼠膽英雄》中,作為主人公的閆大海不僅時時冒傻氣,而且影片在每一個細節中都體現出這個人物身上的荒誕不經,在影片的片頭部分,作為青龍幫手下去收保護費,結果收來了兩個銅片,影片在這里結合了比較夸張的元素,大花布的肚兜,印有杜卿畫像的銅片掛在脖子上,使整個人物傻里傻氣的形象與其青龍幫手下的身份呈現出強烈的視覺對比,更使人物與現實環境呈現出異化疏離。在影片另一個場景中,飛樂門發生了警察與青龍幫的槍戰,閆大海驚慌失措之余還不忘撿個蘋果吃,與現場緊張的槍戰氣氛形成強烈反差。影片通過主人公動作的細節刻畫,使人物異化于現實空間,更加烘托出影片的荒誕語境。在閆大海抓捕槍神的片段中,他只身一人面對槍神,槍神展現出不凡的身手,在閆大海周圍連打了6個槍眼,影片在這里展現了一個冷酷槍神的帥氣身手,然而鏡頭一轉,卻給了觀者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其實這帥氣的身手不是漫天花雨,而是帕金森,影片在這里設置了一個荒唐的結局,令人錯愕又忍俊不禁,影片構建出荒誕語境使人物脫離開現實,在這一片段的敘事上通過對槍神的異化書寫,消解情節中的深沉語義,使敘事統一在荒誕美學的語境中。
在影片荒誕的語境中,也體現出人物沖突的異化形態構建,如在影片阜源倉庫片段中,主人公閆大海發現了毒品供貨人哲壽君將毒品藏在了阜源倉庫,抱著通過犧牲換取撫恤金的意圖與供貨人哲壽君扭打在一起,只是這種扭打雖然激烈卻更像是一場鬧劇,閆大海掏出一顆手榴彈哲壽君就拼命搶過去扔掉,來來回回反復足足扔掉了十幾顆,影片通過快進的方式加速二人扭打與搶奪手榴彈的動作,使本該是緊張的氣氛轉變成滑稽的鬧劇,當毒品燃燒的濃煙使二人神志不清時,影片出現了最為滑稽的一幕,閆大海與哲壽君開始在濃煙中跳舞,兩個男人完全是忘乎所以地陶醉在各自與舞女杜卿的二人世界中,影片鏡頭以特寫的方式呈現出閆大海與哲壽君在陶醉時夸張的表情與別扭的舞蹈,二人光著膀子摟抱在一起,呈現出極為異化的沖突畫面,更使整個倉庫扭打的片段極具荒誕性的美學特征。
荒誕美學之于電影敘事,不但使影片具有新穎的藝術形態,更使影片具有悖于常理的跳脫感,呈現出與社會普遍性意識的抵觸與疏離。喜劇電影《鼠膽英雄》以小人物超越現實、不切實際的命運反轉構建出啼笑皆非的荒唐語境,影片有意脫離深度的語義,將人與環境、人與人的關系置于一種超越常理的烏托邦場景中,脫離現實語境,構建出一個非理性的空間,體現出一種極端的異化與夸張形態,呈現出具有荒誕性美學風格的電影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