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娜
(吉林動畫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經歷數十年的發展,如今動畫電影已經漸漸超越了休閑娛樂的功能局限,不僅追求人物形象的可愛有趣,同樣也將故事的啟發性意義作為敘事的焦點,《尼斯大冒險》就是這樣一部具有多重表意功能的電影。這部電影不僅塑造了可愛的鳥類形象、歡樂的故事內容,也在表現內容的意義層次上達到了對人性問題的深入探討。以鳥類社會作為人類社會應如何發展的隱喻,通過深入淺出的故事模式和電影中雨燕馬努的身份認知和自我建構,展現了有關人類生存問題的矛盾,暗示著人類和諧發展的多種可能性。
作為社會中的一員,當人擺脫了嬰兒時代而產生自我意識時,身份問題也就隨之產生了,身份認同首先產生在同一個社群中,并在所屬的群體中個體發生了自我身份的建構。馬努是一只失去父母的小雨燕,當它破殼而出面對艱難險惡的生存環境時卻誤打誤撞跑進了一只海鷗的巢穴,海鷗媽媽布蘭奇當時還沒有自己的孩子,面對弱小無助的小馬努,布蘭奇張開翅膀接受了它,并將馬努與自己后來所生的海鷗兒子盧克一同撫養。雨燕馬努從此開始了它作為“海鷗”的成長生活。
馬努的身份認同在成長過程中,首先認為自己是一只海鷗,并用海鷗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耐爾森·富特認為,身份認同是對某一特定身份或一系列身份的占有和承諾,也是一個命名的過程。馬努成長在海鷗的鳥類社會中,它認為自己是一只海鷗并具有海鷗的身份。盡管它作為雨燕其本性更喜歡吃飛蟲,但在海鷗父母的哺育下,馬努接納了海鷗的飲食習慣。在海鷗父親伊夫的嚴格教導下,雨燕馬努與年齡相差不大的海鷗們開始學習飛行與劃水。出于海鷗生存的本能,其他海鷗在嘗試后便迅速掌握了這些技能,而身體條件并不適應海鷗生活技能的馬努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中心灰意冷,它不能完成作為一只海鷗的承諾,即對個體與族群的技能的承諾,也由于不能學會海鷗的技能被一些海鷗嘲笑、排擠。隨著時間的流逝,海鷗們即將南遷過冬,在南遷旅途開始前,海鷗們為年青一代舉行了飛行比賽。施特勞斯認為認同必然與自己和他人對自我的重要評價相聯系,作為一只渴望獲得其他海鷗認可其海鷗身份的馬努便把這次飛行比賽看得非常重要。比賽開始后,馬努落后于其他海鷗,但在穿越叢林中馬努利用其雨燕身材小且靈活的特點,在樹枝中穿梭成功超越到第二名。在最后的角逐中,馬努同樣利用作為雨燕的靈活優勢擺脫了緊隨其后的對手,獲得了飛行比賽的冠軍。馬努的海鷗爸爸認可了它的海鷗身份,并將看守夜晚,保護海鷗安全這項神圣而重要的任務交給了馬努。在獲得他人的認可后,馬努獲得了信心,以為可以通過后天的努力在海鷗社會中長久地生活下去,但它沒有想到夜間老鼠們來偷海鷗蛋,身材遠比海鷗嬌小的馬努沒有保護海鷗蛋不被偷走。不能保護海鷗蛋使馬努剛建立起來的海鷗身份再一次遭遇到危機,因為在這個海鷗社會中還不曾發生過海鷗不能保護生產下來的蛋這種事情,面對族群的巨大壓力,海鷗爸爸伊夫不得已驅逐了馬努。
在人類社會中,人也會對自己的身份產生困惑。當亞裔、非裔的小孩成長在白人社會中,膚色的不同也讓他們對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在馬努的自我認知中它是一只海鷗,也在其成長過程中努力學習如何成為一只真正的海鷗,但是作為雨燕的個體本質去完成海鷗社會制定的標準,對馬努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困難。盡管付出了大量的努力,馬努卻依舊不能獲得其他海鷗對其海鷗身份的認可,面對海鷗群體內部對它的排斥,被驅逐的馬努帶著深深的矛盾感離開了海鷗社會,開始尋找新的生活伙伴。馬努離開了海鷗社會群,也開始接觸到不同的鳥類群體。帕西法爾是一只渴望學會飛翔的火雞,它不需要一起生活的伙伴,馬努也在和帕西法爾的交往中明白,并不是所有鳥類都會飛,也并不是所有鳥類都是群居生活的,每一只鳥都可以擁有對人生的不同選擇。在接觸到海鷗社會外面的世界后,馬努逐漸認識到鳥類主體的豐富性,也不再執著于自己的海鷗身份,這意味著每一個主體都有其自身的獨特性,承認自身便是認識世界的第一步。
自我認同是一個建構身份的過程,而這一過程是不斷變化的;在不同時期的身份建構中,主體獲得了不同的生命體驗,并在探索生活中完善自己的主體建構。馬努在離開海鷗社會后遇到了與它外貌和活動特點相似的雨燕社會,在最初和雨燕們打交道時,馬努仍稱自己是一只海鷗,但是在與雨燕卡莉法和它的兄弟們相處生活后,馬努的身份建構逐漸開始變化。施特勞斯認為,認同是一種互動的事實,是由自我評價,個人的位置和評價,個人的各種名稱,經歷的和對生活過程有影響的各種變化。馬努在雨燕社會得到了雨燕們對其的認可,馬努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海鷗身份,除了體形與外貌的相似性,馬努還在與雨燕群飛行的過程中,重新獲得了屬于自己雨燕本性的對飛行感覺的先驗體驗,對風的自由掌控和隨著風向轉彎來自雨燕的本性,馬努的本性得以展露。在對屬于雨燕本性的重新體驗與雨燕群的生活經歷的情景中,個體對其在社會關系中的參與和成員的身份認知逐漸清晰,馬努的身份建構也在這些具體的生活情景中逐漸開始發生變化,它開始將雨燕群體中的生活作為它的本質屬性所應當屬于的生存世界,它也在對自我認知的重新審視中接受了自己的雨燕身份。
馬努在社會中與其他鳥類的互動以及它們對它的評價與認可,使它獲得了雨燕群體的社會認同,它在與雨燕卡莉法的接觸中,逐漸互生愛意。泰弗爾認為社會認同的界定是與個體對從屬于某一特定社會群體的認知以及這一群體認同所帶來的情感和價值意義相關聯的。馬努曾經被海鷗群體所驅逐,而在它本就應當屬于的雨燕群體找到了歸宿,雨燕群體對馬努的認同使它重新獲得了族群的歸屬感。海鷗群體即將南遷了,盧克不聽父親的勸阻去尋找馬努,想要馬努和它們一起走。在尋找馬努的過程中,由于不熟悉城市的環境,盧克在飛行中被晾衣繩鉤住,跌翻在臟衣簍中,盧克的響聲驚動了處在附近的老鼠們并被圍攻,在聽到盧克的呼救后,馬努和其他幾只雨燕協力趕走了老鼠,救了盧克一命。在盧克詢問馬努是否要和它們一起南遷時,馬努堅定地拒絕了,此時的馬努已經建構了它身為雨燕的身份認同,深知只是一只小雨燕的它無法繼續在海鷗社會中生活,但是馬努對成長中的家人們依舊懷有深深的感情。因此,盡管馬努不再屬于海鷗社會,但是與海鷗社會所建立起來的情感關系依舊成為它日后做出拯救整個海鷗社群決定的重要原因。
通過身份的認同和建構可以滿足歸屬感和個性的需要,并找到存在的意義。馬努終于在雨燕群體中獲得認可,它在不斷的反思與嘗試中建立了自身的雨燕的主體性。在得到雨燕社會的認同和與其他雨燕所建立的社會關系中,馬努終于建構了自身的主體性,它開始認可自己的嬌小靈活的體態、吃飛蟲的捕食習慣和在城市里快速穿梭的飛行習慣。在雨燕社會生活中的馬努,建構出了自身最完全的主體性,它對自我的感知,對與其他鳥類關系的建構帶來對雨燕的身份認同。認可了自己雨燕身份的馬努再也不用擔心吃飛蟲被罵,不能像海鷗一樣靠較大的翼展在空中滑翔,也不用擔心身材嬌小被其他海鷗嘲笑,馬努終于在雨燕群中體驗到作為一只雨燕的快樂。
身份認同一般指個人與某種特定文化的認同,文化身份也不是僵化的定義,而是后天人為建構的。馬努也在與海鷗和雨燕的群體中的交往互動,建構了自己的身份認同。馬努在得知即將有一場暴風雨時,立刻在整個海鷗群南飛之前找到了群體領隊,也是它的爸爸海鷗伊夫,告訴它雨燕感受到的即將到來的暴風雨的危險,但是伊夫不愿再冒險等待,南遷計劃必須如期進行。海鷗們南遷的日子到了,海鷗們準備南飛,它們不知道看似晴朗的天空卻正在孕育著一場暴風雨。馬努必須做出選擇,是去拯救海鷗群體還是任其自生自滅。
雨燕和海鷗是兩種不同的群體,在兩種群體之間存在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即主體間性。胡塞爾認為主體間性是絕對的并且是唯一自足的本體的基礎,每個客觀事物都從那兒獲得其意義和有效性。生活在尼斯的鳥類們是不可能作為獨立的個體或群體而存在的,它們勢必會和其他鳥類產生關系。如果不是海鷗布蘭奇的善意,雨燕馬努可能早就成為野獸們的腹中餐;如果不是以馬努為首的雨燕們和海鷗盧克、火雞帕西法爾的共同努力,被老鼠偷走的鳥蛋也不會失而復得。尼斯城的所有生物都處在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狀態,如果海鷗群真的遭遇到可怕的風暴,那么這一只從老鼠窩救回來的小海鷗將失去它的大部分親友,甚至可能擁有和馬努一樣的孤兒經歷,而尼斯的生態環境如果缺少了海鷗可能會引發更嚴重的災難。既然所有鳥類都是相互聯系的主體,那么拯救海鷗群的決定就勢在必行。
同時,馬努也通過與海鷗兄弟盧克的情感中認識到,它不用在海鷗身份和雨燕身份中進行二選一的決定性選擇,它可以通過建構起自身的多重身份而在兩個并不相同的鳥類群體中進行和諧共處,它可以作為海鷗布蘭奇一家中的兒子,也可以作為雨燕群體中的一員,生活根本不是二元對立、非黑即白的選擇,馬努可以擁有多重身份,可以在不同鳥類群體中建構自身與它們的聯系,并從中獲得不同的情感價值。超越了自身狹隘性的馬努開始召集雨燕群去幫助遇到暴風雨的海鷗們,在面對鳥類群際生死這類大問題的時候,所有雨燕都超越了個體的局限性,為了整個鳥類的命運進行奮斗。
社會認同是個體對與自己有相同背景的他人的相似性的感知,同時也是我們與其他群體或類屬成員的差異性感知,而兩個并不相同的鳥類群體,盡管對自身的社會認同并不相同,甚至放大了主體與主體的差異性,但是卻在主體關系的建構中通過互幫互助戰勝了自然災難,克服了每個群體中狹隘的個體性和差異性,從全體鳥類的利益出發,超越差異性建構了鳥類間和諧的主體關系,最終戰勝了大自然的災難。
《尼斯大冒險》雖然是一部動畫電影,但所呈現的內容對成人來說依舊有很大啟發。以鳥觀人,人類同樣面對不同國家、不同種族以及如何與這些國家民族進行主體關系建構的問題。哈貝馬斯認為,晚期資本主義由于科技理性的統治造成人性的全面異化,人的精神陷入危機,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和理解。為了彌補社會出現的合法性的危機,行為主體之間要進行沒有任何強制性的誠實交往與對話,以求建立起相互理解、信任的和諧關系。而雨燕馬努的成長經歷,它與海鷗群體和雨燕群體的相處和自我身份的建構,啟示我們可以超越不同國家民族的文化差異和意識形態,也可以與其他國家民族建構和諧的主體關系。究其原因,我們都是生活在唯一地球上的不同個體,在生活世界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構成性的主體關系,是在發展的過程中互相影響和滲透的,只有和諧共處,不同的社群集體才能求同存異,最終實現人類利益的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