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洞褲子

編劇：孫英莉

1.

字幕：1989年，中秋節。

張勇的旁白：母親出生于1959年，正是國內的饑荒時期。我出生于1979年，正逢中國改革開放初期。記憶里，我和母親之間的故事，總是和一條破洞褲子聯系在一起。

清晨的張家村，排排土坯房高低錯落有致。村前是一條蜿蜒的小河，屋后是連綿起伏的山嶺。村里有一口水井，附近有三棵枝繁葉茂的大樟樹，樹上不時傳來各種鳥鳴聲。樹下的空地，經常有孩子們聚集、玩耍。女孩們玩跳房子的游戲，張勇和男孩子們則坐在樹枝上，拿著彈弓朝小鳥射擊。

劉美鳳一手端著裝有衣服、棒槌和搓衣板的搪瓷臉盆，一手提著木桶從家里走了出來。

劉美鳳來到家門口附近的水井旁，朝張勇望去：勇兒，你在樹上小心點。

張勇：媽，放心。

張勇爬到另一個樹枝上，褲子被劃破，膝蓋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劉美鳳放下臉盆，拿起水桶往井里送，把滿滿的一桶水打上來倒進臉盆里，蹲身用棒槌捶打衣服。

棒槌捶打著搓衣板上的衣服。一雙小腳走到搪瓷盆邊。

劉美鳳抬起頭。

張勇愁眉苦臉地：媽，褲子破了一個洞。

劉美鳳：樹枝給刮破的吧？你先回家，我回家后幫你把褲子補一下。

張勇立在那里不動，欲言又止。

劉美鳳：你有話想跟我說？

張勇：我想要一條新褲子。

劉美鳳：這褲子補補還可以穿的。

張勇：我不要穿補了的褲子，補的褲子好丑！

劉美鳳：你看媽媽這條褲子也補了，從來沒人說丑。

張勇大聲強調著：我就是想要一條新褲子！

劉美鳳斷然拒絕：不行！

張勇臉色漲紅。突然，他把手指伸進褲子的破口使勁撕扯，刺啦一聲，破口變得更大了。

劉美鳳氣得拿起棒槌欲打兒子。

張勇撒腿就跑。

劉美鳳沒跑兩步就被石頭絆倒在地。

張勇看到母親摔倒，停下腳步。

劉美鳳爬了起來：你給我過來！

張勇站在原地不動，怕母親打他。

劉美鳳把棒槌丟在地上：你過來，我不打你。

張勇看看地上的棒槌，慢吞吞走來。但始終和母親保持一定的距離。

劉美鳳走到兒子身邊，蹲下身：孩子，你知道我們以前一條褲子要穿多久嗎？

張勇低著頭沒言語。

劉美鳳：一條褲子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再給老三穿，所以當時流行一句俗語，“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你的褲子穿了還不到三年，丟掉了是不是可惜？

遠處，一個村婦朝著這邊喊：美鳳，村長找你有事，讓你趕緊過去！

劉美風回道：欸，馬上來！

張勇偷看一眼母親。

劉美風：孩子，現在條件比以前好了一些，但我們還是要節儉，不能浪費。媽媽過年時再買一條新褲子給你，咱們回家把褲子補一補先穿著，好不好？

張勇只是低頭看著自己褲子上的破口。

2.

字幕：1999年，中秋節。

太陽快落山了，陽光籠罩著村莊，呈現出一片紅彤彤的美麗景象。

村里的土坯房基本上都被青磚房代替了，留存的一部分土坯房不是豬圈、牛圈，就是茅房。

兩層的平樓門前停放著一輛摩托車。劉美鳳坐在家門口的石凳上縫補著衣服，屋里傳出五聲鐘表的報時。

遠處，張勇斜挎著背包，手里提著一袋月餅，緩緩地走來。他還沒到家門口，就朝著母親大聲喊：媽，我回來了。

劉美鳳放下手里的針線活，起身迎接兒子：放假了？

張勇：嗯，放三天假，我就回來一趟。

張勇看了一眼停在門口的嶄新摩托車，問：媽，這是我們家買的摩托車嗎？

劉美鳳：嗯，你爸買的。

張勇沒把東西放下，就急忙到摩托車前左瞧右看，不時地摸了又摸。

張勇：爸呢？

劉美鳳：去水庫喂魚了。

張勇從包里拿出一條破洞牛仔褲：媽，這件褲子紐扣松了，你幫我縫一下。這是我從城里帶回來的月餅，你嘗嘗。我先洗個澡去。

劉美鳳接過破洞牛仔褲和月餅，看了又看。

條桌上的鐘表響了一聲，時針指到五點半。

張勇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邊走邊說：媽，扣子縫好了嗎？

張勇走到母親身邊，驚訝地發現牛仔褲膝蓋上兩個破口都新添了補丁。

張勇大聲道：媽，你怎么把褲子上的洞給補了？

劉美鳳：褲子都破成這樣了，幫你補上不好嗎？

張勇哭笑不得：現在最流行破洞牛仔褲！褲子買回來的時候就有洞。真老土！

劉美鳳：啊？真不懂你們年輕人，好好的褲子非要開一個洞。那我把線拆了……

張勇：算了，反正褲子已經穿舊了。被你補得這么丑，我不要了，你扔了它吧。

劉美鳳：怎么不要了呢？我把線拆了就是。

張勇：媽，我說了不要了，拆了也有針孔在。

劉美鳳：褲子還挺結實的，扔了可惜。你不穿，給你爸穿。

劉美鳳居住環境的一組鏡頭，配以下對白——

張勇的畫外音：媽，現在我們家庭條件比以前好多了，都買摩托車了，你沒必要這么省。

劉美鳳的畫外音：褲子能穿就不要丟掉，你要懂得節儉。生活條件再好，節儉不能丟！

張勇的畫外音：好好好，節儉不能丟！媽，快嘗嘗我買的月餅好不好吃……

3.

字幕：2019年，中秋節。

夜色中的張家村。

客廳內陳設著一套中式沙發，墻上掛著大屏幕彩色電視機。條桌上還擺放著那座古老的鐘表，鐘擺有節奏地擺動著。

劉美鳳、張勇、張欣坐在沙發上。

張欣從口袋里拿出一盒包裝精美的月餅遞給劉美鳳：奶奶，這是我從北京特意帶給您的，您嘗嘗味道怎么樣。

劉美鳳拿出一塊月餅嘗了嘗：月餅真香！你們也來嘗嘗。

劉美鳳把咬了一口的月餅放在茶幾上，從盒子里拿出兩塊月餅分別遞給張勇和張欣。她不小心，把自己的那塊月餅碰掉。

劉美鳳從地上撿起月餅吹了吹，正欲繼續吃，被張欣攔住了。

張欣：奶奶，月餅掉地上就別吃了。

劉美鳳：地上又不臟，還可以吃，不能浪費。

劉美鳳吃完月餅，起身走進房間，又提著一個包裝袋回來。

劉美鳳：欣兒，奶奶也有東西要送給你。

劉美鳳從袋子里拿出一條打滿了補丁的牛仔褲。

張欣看到這條褲子非常驚訝：奶奶，您哪里弄來的這條褲子？

張勇湊過來，看了看褲子：媽，這條牛仔褲好像是我讀大學時穿的吧？

劉美鳳：嗯，你當時嫌棄我給它縫補了，后來你爸還穿了好幾年呢。

張勇：我爸穿的時候，這褲子也沒有那么多補丁啊？

劉美鳳：我昨天在褲子上又加了幾塊補丁。

張勇：媽，你覺得欣兒會喜歡這樣破舊的褲子嗎？

張欣：我喜歡！爸，這可是網上特別火、特別時髦的款式。你真老土！

張勇有點尷尬，陷入了沉思。

(閃回)張勇大聲道：媽，你怎么把褲子上的洞給補了？

劉美鳳：褲子都破成這樣了，幫你補上不好嗎？

張勇哭笑不得：現在最流行破洞牛仔褲！褲子買回來的時候就有洞。真老土！(閃回結束)

張欣：奶奶，你簡直是個時裝設計師！

劉美鳳哈哈大笑：我哪有這本事。我也會在網上買東西呢。昨天，我在網上看見一條類似的褲子，很受年輕人喜歡，銷量特別大。我一看，價格還不便宜。我想，這不就是我們20世紀六七十年代穿的那種補了又補的褲子嗎？于是，我就在這條牛仔褲上再加了幾塊補丁。我這舊物再用，是不是挺好？

張欣：挺好！奶奶，我要拍張褲子的照片發到朋友圈。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有說有笑。

鐘表當當作響，時針指到八點整……

4.

張勇開車返城，張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張勇：欣兒，奶奶送給你的褲子，你會穿？

張欣：這么破舊的褲子，我怎么可能穿！

張勇：那你為什么跟奶奶說喜歡？

張欣：我的確喜歡這條褲子的款式，它符合我們年輕人現在的時尚觀念。但我沒有說會穿它啊，我把它當作古董收藏不可以嗎？

張勇：真不懂你們年輕人！

張欣：我們年輕人現在追求的是返璞歸真。爸，你看褲子上的這些補丁，是不是有種回歸傳統和樸素的感覺？

漸漸地，黑場配以下畫外音——

張欣：爸，你說我們年輕人是不是新時代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代言人？

張勇：你奶奶和你爸才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代言人呢！對了，你別指望我給你錢換手機，你現在用這個還好著呢。

張欣：爸，一碼歸一碼！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