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洛奇電影現實主義創作風格

周金龍

(廣西民族大學相思湖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8)

肯·洛奇年輕時曾在BBC工作，后轉行拍電影和電視劇，其職業生涯50余載，拍攝了33部電影，29部電視劇，在戛納電影節上11次獲獎，13次被提名；在威尼斯電影節上8次獲獎，4次被提名；柏林電影節上8次獲獎，2次被提名……是一名高產且獨具一格的導演，也是各大電影節的常勝將軍。肯·洛奇所創作的眾多電影風格突出，具體如下：

一、電影題材選擇具有現實主義風格

高產導演肯·洛奇所創作的眾多電影，盡管各個電影主人公所代表的群體、故事梗概、揭露的社會問題等面貌各異，但是作品的主題往往是循環往復的，都是選擇瑣碎貧困的底層生活作為電影題材，以平民視角拍攝主人公的生活現狀，以小見大映射出社會問題。其電影題材選擇具有現實主義風格，形成高辨識度的“洛奇風格”。

肯·洛奇電影的現實主義風格，體現在其主人公大多是社會里的普通平民。他們勤勤懇懇，但是也難以逃脫經濟危機、不合理的政治制度帶來的社會現實，他們拼命掙扎卻四處碰壁，難以擺脫艱難的處境。肯·洛奇電影的主人公不僅僅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還是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如：《我是布萊克》中布萊克代表著喪失勞動能力、抗風險能力差的本土勞工；凱蒂代表著單身媽媽、外來遷移、既自尊又甘于墮落的女性；黑人“中國”代表著積極適應世界社會經濟發展變化，努力求生和反抗的底層者。《底層生活》中斯特維代表了有過犯罪記錄、想積極改變生活現狀、憤世嫉俗的建筑工人；蘇珊代表了有夢想、四處碰壁、遭人戲弄又自我墮落的歌星追夢人。《面包與玫瑰》中的瑪雅代表了非法移民的、帶有一定理想主義、想努力維權、剛烈理智的清潔工；羅莎代表了非法移民的、靠賣身保全工作機會、被現實打敗的清潔工。《雨石》中鮑勃代表了有宗教信仰、為了家人過上好日子不擇手段(偷竊、高利貸)、領著社會救濟金的普通人……每個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是一個性格豐富的具有多個標簽的人物形象。

肯·洛奇電影的現實主義風格，還體現在采用平民視角。洛奇既沒有刻意地賦予底層者完美的光環，也沒有將底層者描述成好吃懶惰只知道拿救濟的社會蛀蟲，而是將其優點與缺憾如實地展現給觀眾，客觀呈現普通人生活的本來面目。如：鮑勃既是一個好父親，也是一個偷竊者；斯特維既是一個犯過罪、沖動魯莽少年，也是一個努力改變生活現狀的上進少年；凱蒂既是追求體面與尊嚴的女性，也是為了生活能夠出賣身體的女性；杜尼卡既是愛爾蘭共和軍英勇的戰士，也是出賣愛爾蘭共和軍的叛徒……洛奇鏡頭前的底層民眾很少咸魚翻身，但是絕對不是百分之百的甘于墮落。此外，洛奇既揭露和糾正社會上的不公正，但并沒有夸張地將政府批判得一無是處，也會呈現政府工作人員的各自無奈。如：《我是布萊克》申請救濟金的經歷一波三折，但是工作人員對一個不懂計算機的老人還是抱有耐心和善意的……體現了洛奇既有高度的社會良知，又處處流露著人文關懷。

肯·洛奇電影的現實主義風格，體現在揭露和糾正社會上的不公正。洛奇以電影作為政治訴求表達的載體，呈現個體艱難處境背后所隱藏的社會病癥，雖然遭到了不少非議，甚至是惡毒尖銳的人身攻擊，但從未因外界的批評而更改、削弱自己作品的政治性，在國際影壇中具有“電影斗士”的地位。如：《再見，祖國》中陳述了民眾對祖國信仰的幻滅；《沉淪》中陳述了猶太復國主義領袖與納粹合作的歷史問題；《甜蜜十六歲》中呈現了漫天遍野的販毒、暴力；《吉米的舞廳》中呈現了教父所代表的舊惡勢力對于人們新自由的壓制；《面包與玫瑰》中向觀眾呈現了非法移民問題以及社會底層工作者的合法權益難以得到維護的現狀……《風吹麥浪》揭露了英國政府對于愛爾蘭殖民與統治的丑陋事實；《我是布萊克》向我們呈現了撒切爾政權下普通民眾的落魄生活；《對不起，我們錯過了你》引人們深思英國脫歐背景下的工人階級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嗎？洛奇用一部一部影片向人們呈現著這個真實的、客觀的現實世界。

二、鏡頭語言帶有紀實風格

由于洛奇年輕時BBC的工作經歷，使得他所拍攝影片的影像語言具有一定的紀實性，具體體現如下：

第一，時空統一的順序式結構。時空統一的順序式結構也稱線性敘事，是指事件嚴格地按照時間順序與生活邏輯向前推進，試圖讓觀眾深刻地感受到主人公內心世界發展的漸進過程，與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同步淪陷后生成無力感，而不是采用閃回的剪輯方式，打亂故事的順序式結構。如：《甜蜜十六歲》中我們同萊姆共同感受了，媽媽頂罪入獄的憤怒，媽媽可以在他16歲生日時出獄的欣喜，特別想救媽媽于水深火熱之中，加劇了給媽媽幸福生活的迫切性，靈機一動通過販毒這種來錢快的方式飲鴆止渴，最終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與初衷背道而馳。《我是布萊克》中先呈現布萊克與妻子共同生活的情形，再到妻子死亡，再到布萊克身體抱恙，再到一波三折的申請救濟金，直到死才申請下來，時空統一的順序式結構讓觀眾更能深切地感受到世事無常，與年老體弱后不能得到社會善待的無力感。不得不說這樣的敘事結構更能走進主人公的世界。

第二，真人實景拍攝。我們觀看過的電影，八九不離十都是由專業的演員在橫店拍攝的，但是洛奇更喜歡真人實景拍攝，向我們呈現原汁原味的底層、普通的、小角色的生活。如：《對不起，我們錯過了你》中主要的角色都是由非職業演員扮演，《甜蜜十六歲》中萊姆用高中生青澀出演，《面包與玫瑰》中除了男女主公全部是清潔工本色出演，《底層生活》中在凱文不知情的情況下拍攝了赤裸身體浴女的場景，《風吹麥浪》中走入愛爾蘭當地取景拍攝……洛奇用鏡頭語言向我們呈現現實主義。

第三，中近景鏡頭為主。有很多導演都喜歡通過使用廣角鏡頭，拍攝影片背景信息的宏偉；而洛奇的攝影機與影片中人物始終保持著適當距離，以中近景特別是中景鏡頭為主，像一個目擊者觀看和記錄著人物狀態、人物關系。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在洛奇的任意影片中隨處可見。

第四，固定鏡頭為主。有很多導演都喜歡通過頻繁的剪輯切換和節奏變化來強化矛盾沖突；而洛奇更喜歡使用固定的長鏡頭，靜靜地記錄著所發生的故事，向觀眾娓娓道來。如：《風吹麥浪》中達米安的戀人被英軍凌辱折磨的片段；再如《我是布萊克》中布萊克在救濟中心使用電腦填寫申請的漫長固定鏡頭，隔著屏幕感受主人公的手足無措，讓觀眾都備感無奈。

第五，敘事空間。電影空間是指創作者發揮主觀能動性選擇、設計、處理以及表現空間，再借助放映設備投射到銀幕上的聲畫空間，既包括現實空間，也包括心理空間。洛奇通過巧妙構建敘事空間，讓觀眾更加真實地感受人物關系的變化。如：《風吹麥浪》達米安和泰迪在階梯上的激烈爭辯，空間上的上下關系也是權利上不對等狀態，空間上的傾斜也呈現出人物關系的不穩定；當愛爾蘭共和軍達米安告訴英國傀儡軍泰迪是不會告訴他據點的位置，是不會出現出賣同志的，洛奇特意傾斜的拍攝，刻意讓代表正義的達米安占據整個構圖的大部分，而泰迪被擠壓在構圖的角落。

此外，洛奇追求使用真實的光效。有很多導演都喜歡通過人工營造的光效烘托影片氛圍，而洛奇更喜歡用非刻意的、自然光效呈現社會環境，服務于其影片的現實題材。如《風吹麥浪》中用映照在人物身上的蠟燭光刻畫環境氛圍等。

三、追求真實性的聽覺語言風格

肯·洛奇在拍攝電影的過程中，想要制造出過去的那種時代感，追求其真實性，突出其紀實性。他不僅僅通過再現那個時代的風景、村莊、人們的舉止穿著等細節實現；還通過盡量使用那個時期的語言、說話方式來實現，采用當地的方言和平民語言，對于演員來講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對于觀眾來講也造成了很多觀影的不便，就連英國觀眾都表示他們也有看著不習慣的地方，他們也需要看字幕。必須要使用當地語言拍攝當地的故事，既是洛奇的執念，也是現實主義創作風格的表現。如：《甜蜜十六歲》中的蘇格蘭口音；《底層生活》中讓中國人聽不太習慣的倫敦音以及臟話連篇的對話，就是倫敦底層民眾溝通方式的真實寫照；《風吹麥浪》中因為執意說愛爾蘭人民的語言而不說英語，最終被英國士兵殺害的故事，就是洛奇要呈現的現實主義。

四、以喜寫悲的敘事風格

肯·洛奇的電影主人公身上集中著滑稽幽默又悲傷痛苦的元素，通過喜劇的手段來表現悲劇，反映底層小人物生活的悲喜劇，形成以喜寫悲的電影敘事風格。如：《雨石》中的主人公鮑勃為了偷羊，卻丟了搬運車；借高利貸給女兒買領圣餐服裝，債主來要錢，他不但不還錢還與對方搏斗，戲劇的是高利貸主在逃跑過程中發生車禍不幸身亡；鮑勃很內疚找牧師懺悔，更戲劇的是牧師勸他不要內疚，也不要告訴別人；最喜劇的是女兒領圣餐那天，警察來到現場找他，說的卻是車找回來了。歡聲笑語后，為鮑勃家的一貧如洗感到悲傷，為所謂的教徒與信仰感到鄙夷。《底層生活》中安全隱患無窮的工地使得建筑工人死于事故，史特維等人燒了工地，老板本打算打電話求救，卻被狗拖住腿沒法打電話，讓人哭笑不得的鏡頭諷刺了一直建房子的人卻無家可歸，一直壓榨工人的老板連狗都看不過去了。《甜蜜十六歲》中萊姆接到要去殺人的任務，在路上假裝耍酷的打電話實時匯報情況，細細品味具有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的凄涼等。

此外，肯·洛奇非常擅長用具有意象所指的事物傳遞影片背景信息。如：《小孩與鷹》中哥哥摔死的不僅僅是鷹，還有小孩(弟弟)不可馴服、不肯向現實世界屈服的精神世界。《底層生活》中老鼠的特寫，像極了被現實生活壓迫的四處亂竄地普通民眾，在不斷的斗爭中努力地生存。《面包與玫瑰》中“工作服原理”所隱喻著不把藍領工人當人，至少不被當作和白領一樣人的歧視與偏見。《我是布萊克》中的“椰子和鯊魚”不是一個簡單的比較題，而是靈魂拷問——現實生活中“看似無害的”和“外敵”誰扼殺普通民眾生活的殺傷力更大；凱蒂在超市里偷的不僅僅是女性用品，還是女性基本生存的尊嚴；衛生間中脫落不僅僅是瓷磚，更是不合理國家制度下的遮羞布……洛奇還非常擅長用色彩語言傳遞影片背景信息。如：《我是布萊克》中生活起居場景，周圍的環境都以暗色調為主，暗示了生活的不如意。《風吹麥浪》中綠色與灰色的前后對比，預示著人們從努力實現民族獨立轉向內戰的心理變化，將人物的心理狀態用色彩語言表達。《小孩與鷹》中清冷色調，猶如小孩嚴苛生存環境……洛奇的作品，不僅電影主題具有現實主義風格，拍攝手法突出現實主義風格，更是在主人公的語言面貌、意象所指的事物、色彩語言等多方面，將現實主義淋漓盡致地呈現在每一個細微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