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卓愷
(成都大學中國-東盟藝術學院 影視與動畫學院,四川 成都 610106)
出于增添看點、提高收視的目的,部分抗戰題材電視劇中的“神奇”元素頻繁涌現。這類因雷人情節充斥而受到關注的作品,已經發展成為電視劇中的一種特殊產物,被統稱為抗日神劇。抗日神劇產出原因,值得思考。
據中國廣電總局統計,從1949 年到2004 年,國產抗戰電視劇一共有150 部,平均每年僅出產三部。2005 年,抗戰類電視作品數量開始增加,二十多部作品完成并播出。2012 年,釣魚島引發的摩擦,“對立”成為中日關系主體基調,同年,抗戰電視劇產出達到井噴。2012 年我國主流頻道黃金檔播出電視劇總額為二百余部,其中涉及抗日、諜戰元素的作品超過70 部。抗戰題材作品熱潮,自2012 年蔓延,2013 年,僅第一季度,投入拍攝的抗戰題材作品已達三十余部;在2014 年秋季北京電視節目交易會上,參展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一半以上的新劇涉及抗戰內容;2015 年,為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 周年,僅中宣部和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推薦、在中央電視臺和各地電視臺集中展播的抗戰題材電視劇就達10 部之多……
縱觀抗戰題材電視劇十年輸出脈絡,不難發現,在中日關系發生負向轉化,或涉及國內大型紀念活動的年份,將引發洶涌輸出的規律。抗戰題材作品充斥的背后,實質是資本找主旋律、編劇寫主旋律、公司拍主旋律的投機性內核。2012 年開始爆炸式增長的抗戰題材電視作品,自熱潮開始,已經為孕育抗日神劇鋪設了溫床。當越來越多的電視劇制作者涌進抗戰這個“爆款IP”時,同質化現象突出的情形難以避免。為爭取收視率,制作者通常采用的手段即竭盡所能添加“猛料”。抗戰題材電視劇中的部分作品,在市場驅動下,被植入扭曲的價值觀,而逐漸向封“神”方向發展。
以抗戰電視劇產量井噴的2012 年為時間節點,選擇當年以及前后一年首播的電視劇三部,作為抗日神劇的代表,進行文本分析。
因“手撕鬼子”走紅的電視連續劇《抗日奇俠》,首次將民間武術與抗戰主題合二為一,以中國武俠抗日,掀起一場抗戰題材作品的視聽“革命”,先后在太原、江蘇、上海、北京、廣東多個地方電視臺創下收視奇跡。在太原影視頻道,其最高收視率為10.52%,超越了包括CCTV 綜合頻道在內的所有電視頻道;在江蘇影視頻道,其最高收視率甚至達到了驚人的16.8%。
“手撕鬼子”的段落,通過夸張的肢體動作,將我方對敵人的仇視進行外化,以此滿足部分受眾偏激愛國主義的情感宣泄。“手撕”肢體語言的能指,是抗日奇俠運用中華武術將敵人個體所代表的侵華日軍撕裂;而所指,則是以我方的威猛,宣告戰爭終將勝利的結局。核心訴求,是對“一起打鬼子”主題的宣揚,彰顯屬于中華民族的自豪。
從江蘇衛視2012 年年度最高收視的劇集,到斬獲2012湖南廣播電視臺地面頻道電視劇年度收視銀獎,《向著炮火前進》從眾多抗戰劇中脫穎而出,導演林建中顛覆性打造出最“潮”土匪、最宏大戰爭場面、最極致酷刑和最糾結戰地三角戀,成功地吸引了觀眾和獎項的注意。
首先,作為抗戰歷史背景下最靚土匪的男一號,比大多數現代人都更為時尚的人物設定,讓《向著炮火前進》在一眾抗戰題材作品中因為差異化而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其次,選擇偶像出道的吳奇隆對主角進行演繹,將“帥氣”和“酷炫”展示到底,用失真將抗戰題材電視作品偶像化,從而擴展了抗戰題材電視作品原有的緯度。
面對荷槍實彈的敵人,主角單靠投擲一柄飛刀,便可撂倒所有對手,并從槍林彈雨穿過而毫發無損。憑借中國影人擅長、同時被世界觀眾所熟知的武俠經典元素,《利箭縱橫》作為安徽衛視的開年大戲,從開播第二天起,收視率高歌猛進,最高時收視率達 0.915% 。
飛刀來源于武俠,而武俠,是中國引以為傲的一種文化印記。制作者用中國兵器擊潰具有西方符號性質的洋槍洋炮,以近乎無稽的方式,幫助部分民眾宣泄積壓于心的民族復仇情結。這種臆想式“勝利”,能夠迎合國人普遍的仇日心態和民族情緒,因高收視率的保證而廣受電視臺推崇。
對于抗戰神劇,觀眾熱衷收看的同時,也因為“神奇”內容,頻繁揶揄。而諷刺的對象,矛頭大多直指編劇、導演等主創人員。制作者產出如此“神”作,是自身技能、審美、意識、價值主張導致?還是承受市場壓力的他們,也只充當了影視產業利益環節中的一面“擋箭牌”?
《抗日奇俠》編劇趙舒亞,代表作品有《出生入死》《瑤山大剿匪》《毒刺》《神槍》;導演劉仕裕,香港TVB 金牌監制、知名電視劇編導;攝像是有著《精衛填海》《天下第一》《最后的較量》等成功作品的黃博賢;武術指導譚俏,憑借《太極宗師》《霹靂嬌娃》等優秀作品一路打進好萊塢。《向著炮火前進》導演林建中,執導了《江湖絕戀》《遠古的傳說》《英雄使命》等具有影響力的作品;作曲汪峰,中國搖滾樂壇教父級歌手;男一號吳奇隆,在國內外影視盛典上獲譽無數。《利箭縱橫》編劇英寧,代表作有《我愛我家》《閑人馬大姐》《東北一家人》等;導演王飛,先后執導了《隋唐演義》《大都市小愛情》《炮神》等作品;服裝設計陳敏正,曾擔任第29 屆奧林匹克運動會開幕式首席造型設計。
通過對以上三部劇集主創人員的簡要了解,足以明確,這些廣受詬病的神劇制作者絕非無能之輩。優秀而富有經驗的制作者們,為什么合作產出能夠封“神”的此類作品,可以從產業層面尋求答案。
近十年來,隨著市場的開放、文化的繁榮,以及影視作品走出國門的政策推動,大量資本涌入影視行業。除了部分特定題材之外,我國電視劇市場正逐步被資本控制。投資者一方面盡可能選擇收視率有保障的題材;另一方面也想方設法降低制作成本,保證效益。屬于主旋律范疇的抗戰題材作品,題材穩妥,且收視率相對穩定,對投資方而言,如同電視劇市場一片富饒的港灣。在資本的壓力之下,許多制作者明知難出精品,又期待自己的作品能夠保證電視臺的收視率,不得不邀請有影響力的明星,促使演員薪酬攀升。而居高不下的片酬,讓影視公司只能進一步縮減其他環節開支,進入了一種高爛片率的惡性循環,抗日神劇,無疑是這種惡性循環下輸出的典型代表。
綜上所述,抗日神劇是文化商人在以“收視率生命線”為導向的市場驅使下,引導制作者孕育出的“畸形胎兒”。新時代下,伴隨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作為特殊產物曾一度出現的“抗日神劇”,在市場環境日益規范的今天,或許已經成為一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