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 彤
(長安大學 陜西 西安 710061)
《世說新語》中我們可以看到各種類型的士人群體,他們或口吐蓮花,或姿態嫻雅,或語義玄遠,或行為狂放……他們被后人譽為“名士風流”。魏晉名士對于身體儀容的重視,體現在諸多方面。
魏晉士人對于身體儀容的重視,在許多理論著作中有著深刻的體現。《世說新語·容止》篇中作者運用大量筆墨來描寫人物的外在容貌。男子當中如嵇康、王羲之這樣氣度高華的人物,女子當中亦有謝道韞這樣矯矯脫俗、無脂粉氣的人物出現。
一個人能夠被人欣賞,最直觀的表現便是外在的容貌。古人常講“增之一分則長,減之一分則短”,面紅齒白,唇不點而朱,這些描寫將人的外貌之美展現得淋漓盡致。《世說新語》這部描寫魏晉時期人物風儀的百科全書用了整整一個章節來表現人物的外貌之美。
1.膚色白皙
《世說新語·容止》篇記載:“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膚色白皙成為人們評價儀容的一個方面。王衍容貌端正美好,膚色白皙,常常拿著白玉柄做的麈尾,讓人一時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白玉柄。晉時玄學盛行,自然不加修飾的白色成為當時審美的趨向之一,他們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作為最高審美境界。
2.身高甚偉
較高的形體在魏晉士人眼中更易被人所欣賞。《世說新語·容止》篇中講到嵇康儀容時提到“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較高的形體更容易給人營造一種“巖巖若孤松之獨立”的挺拔舒朗之感。再如講到劉伶時提到“劉伶身長六尺,貌甚丑悴”,如此形貌很難使人將其與芝蘭玉樹、挺拔勁松這些辭藻聯系起來,所以形容其為“土木形骸”。
3.身形纖瘦
追求纖瘦的形體,與當時所流行的一些觀念密不可分。庾公前去拜訪周伯仁,問其是什么原因使他突然瘦下去,周伯仁答曰:“吾無所憂,直是清虛日來,滓穢日去耳。”污濁骯臟之氣一天天減少使其忽瘦,形體肥胖是濁氣寓于體內的表現,所以人們追求消瘦的形體來展現出其高潔的一面。魏晉著名的美男子衛玠,王導評價其很瘦弱,雖然整天調養身體,但好像連輕軟的絲綢衣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形容使其瘦弱之感從側面得以形象展現。
觀察一個人的外貌,離不開五官。五官是固定的,如果只將其割裂開來,固定地觀看,無疑將會失其生機神采,唯有使其動起來,方能顯示眉目之色,整個人才能“活”起來。而五官所呈現出的表情便是人物外在神采的重要載體。
1.眉眼間生機乍現
五官之中眉目尤為重要,裴楷評價王戎“眼燦燦如巖下電”,說其雙目炯炯有神,猶如山巖下的閃電,這樣的雙目將整個人精神都帶動起來,面部神情馬上浮于眼前。亦如裴楷生病,王衍前去探望出來后對人說:“雙眸閃閃若巖下電,精神挺動,體中故小惡。”生病之中,精神仍舊靈活,但體內卻有小恙。擁有一雙明亮的雙眸更易使面部表情生動,給人一種氣韻出眾之感。
2.神情狀若仙人
魏晉士人風度當中較為突出的一點是對灑脫自由的體現,因為深受老莊玄學思想的影響,他們崇尚自然,拒絕束縛。在風姿神態上,他們瀟灑風流,卓爾不群。在神情上追求一種“燁然若神人”的姿態。時人評價謝尚對其很不尊重,但恒溫卻道:“仁祖企腳北窗下彈琵琶,故自有天際真人想。”說謝尚彈琴時有天上神仙的情懷,無不是對其彈琴時神情姿態的形象描繪。謝玄稱贊謝安處在游樂之所不再高唱歌詠,只是端坐著捏著鼻子,環顧四周,便自然有一種棲息在山水之中的瀟灑儀態。這樣的神然之態是氣度高華的體現,人的外在神情承載著人物的內在精神。
魏晉時期,戰亂頻發,王朝更迭頻繁,傳統的儒家觀念制度遭受著極大的考驗,人們的禮法等級觀念變得淡薄。在儒釋道三教并行的環境之下,人們開始追求更為體現個性和不受禮法制約的穿著方式,更加追求一種簡約自然之美,服飾在此時有了新的突破。
1.追求飾品的獨特
紛亂的政治、更迭頻繁的政局使得魏晉時期的服飾樣式有著各種各樣的變化。葛洪《抱樸子·外篇·譏惑》曰:“喪亂以來,事物屢變,冠履衣服,袖袂財制,日、月改易,無復一定。乍長乍短,一廣一狹,忽高忽卑,或粗或細,所飾無常,以同為快。”儒家的倫理綱常觀念不斷遭受著沖擊,崩潰的時代環境下服飾的等級概念不斷被模糊。《世說新語》中,往往可以看到有著特殊服飾愛好的士人們:阮孚“好屐”,感嘆“未知一生當著幾量屐”,往往親自給木屐打蠟。王濛生前愛執塵尾,劉談是其好友,在王濛死后,用帶犀角柄的麈尾為好友陪葬,一時傳為佳話。文人們追求衣物的個性之美,若有人穿著保守刻板,便會招來譏笑。
2.色彩的簡單自然
動蕩的時局對于傳統服飾觀念的沖擊不僅表現在樣式的變化,還在于色彩觀念的轉變。傳統的儒家觀念當中對于服飾色彩的等級有著嚴格的區分。原始社會,因為生產力低下,人們的衣物多以黑白兩色為主,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上層社會有條件使用染色后的布料,有色彩的衣料則更受上層社會的追捧。白色在中國古代傳統觀念當中,是兇厄的代表,所以成為人們頗為忌諱的顏色。可在魏晉時期,素色卻頗為流行。這種顏色未經染色,反而保留了布匹最本真的色彩,在當時的門閥貴族當中頗受追捧。曹操軍中曾以白色布料作頭巾,名曰“無顏蛤”。東宮太子納妃,有“白縠、白紗、白絹衫”,以白色為大喜之事的主要顏色。這種行為打破了當時約定俗成的傳統禮法觀念,成為魏晉時期服飾變化的又一表現。
3.樣式的寬大飄逸
東晉時期文人們常常不喜短、急、輕便的服飾,他們往往身著寬大衣袍,時常輕裘緩帶。這一時期人們更加強調服飾的審美作用,增加了服飾的自由之感和自然之感。《宋書·周朗傳》中記載:“凡一袖之大,足斷為兩。一裾之長,可分為二。”這足以體現當時服飾布料用量之多。這樣的穿著方式飄逸有余,卻方便不足。寬大的衣物使得士族文人們在行動間不易窺視身形,更易為人們營造出一種飄若游云的瀟灑之美,再配以簡約的素色,更是將東晉士族文人追求的灑脫、自由、簡潔之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魏晉時期對于男性外貌的描繪一定意義上存在著過分追求這一潛在問題。縱觀《世說新語·容止》篇當中的記載可以發現,魏晉時期對于男性審美的追求有點偏向于“陰柔化”,這樣的審美特點雖然是當時士人階層的自主的選擇,但并不符合傳統意義上對于男性“陽剛”的角色定位。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對于人物外在容貌美的追求反映在文學作品上便是對于作品外在形式的追逐。掩藏在對音律、修辭等方面的形式美的苛刻追求下的是詩歌本質內容上的綺麗。這一時期,文學自覺主要用來談論玄理和描繪自然景物。但是該時期自然只是作為貴族大家們外出游玩的對象,與他們的生活、思想、情感抒發并未發生密切關系,自然實質上并未成為士人們抒發思想感情的一部分。他們的山水詩無論描寫得如何細膩,這些景物都并未生動起來。實質上,華麗好看的文辭和對人物外貌的極致追求是表現在不同領域的相同追求。
魏晉時期士人階層對于外貌的極致追求是個體生命意識自覺的體現,但他們在人物品藻方面的追求并未停滯于此,但在人物儀容方面的追求也反映出魏晉時期社會環境對于士人群體心態的影響之深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