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平
近期有媒體披露,最高人民法院已下發民事裁定書,決定提審歷經訴訟波折的“常州毒地案”。這一消息,令社會各界尤其是環保公益組織,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早在五年前發生的“常州毒地案”,導致數百名學生異常患病,引發全社會的關注和公憤。其后,知名環保組織“中國綠發會”和“自然之友”聯手發起環境公益訴訟,但訴訟過程卻一路坎坷。
一審法院認為,政府已對涉案地塊依法開展環境污染損害修復工作,環境污染風險已得到有效控制,并且后續的環境污染檢測、環境修復工作仍在實施,原告方提起公益訴訟的目的已逐步實現。據此駁回原告訴訟請求,判令其共同負擔案件受理費189萬余元。公益訴求不僅遭遇滑鐵盧,而且需為“天價訴訟費”買單,一審判決一時引發輿論大嘩,原告也因此提起上訴。
其后,二審判決雖然終結了“天價訴訟費”,改判三家污染企業道歉,并支付原告律師費、差旅費23萬元,但同時駁回了原告要求被告消除污染影響、恢復生態的核心訴求。有輿論因此指出,二審判決其實是讓環保組織贏了面子,卻輸了里子。
至此,一場關乎環境公益的訴訟,并沒有真正實現其初衷。污染企業已經確定,污染責任也板上釘釘,可涉事的三家污染企業卻無需出資治污,而是由政府買單,其實質是讓納稅人充當冤大頭。這樣的結果,不僅令社會的期待落空,也難免有背離“誰污染誰治理”的法律精神之嫌。
也正因此,“中國綠發會”和“自然之友”以鍥而不舍的精神,繼續向最高法院申請再審。而最高法院此次作出的提審裁定,無疑是對社會關切的有力回應。可以預見,最高司法機關的介入,當可徹底厘清圍繞此案的種種爭議,讓公平正義真正落地。而從更長遠的角度而言,“常州毒地案”的再審,也為環境公益訴訟完善相關制度、打破現實困境,提供了難得的契機。
環境公益訴訟是生態保護的助推器,也是環保組織參與環境治理的抓手。然而,從近些年的司法實踐看,由于地方保護主義積重難返、訴訟保障機制不夠細化等因素,大量環境公益訴訟仍然面臨著不少障礙,難以擺脫鑒定貴、取證難、立案難等諸多困境。
比如,環保組織“自然之友”、重慶市綠色志愿者聯合會曾聯手發起云南曲靖鉻渣污染案的公益訴訟,要求被告賠償環境損失1000萬元。然而,該案的環境鑒定費、損害評估費預算就高達幾十萬元。在泰州1.6億元環境公益訴訟案中,原告泰州市環保聯合會僅支付鑒定評估費一項,就高達10萬元。對承擔舉證責任的環保組織而言,這些高昂的訴訟成本無疑是沉重的負擔。環保組織打不起環境公益訴訟,已成了一個尷尬的現實。
再比如,環境公益訴訟的低受案率,在不少地方十分突出。有媒體曾經披露,一家環保組織向法院申請立案時,法官坦白告知,被告是利稅大戶,難以立案受理,該案最終不了了之。在大連,一家環保組織一年內發起了兩次環境公益訴訟,法院首次順利立案,第二次卻改稱該組織不具有訴訟主體資格,其變化背后是否另有隱情,難免令人生疑。
環境公益訴訟的困境,其實折射了相關法律制度的欠缺。例如,相關司法解釋雖然對環境公益訴訟管轄、訴訟請求范圍、訴訟費負擔、被告反訴、調解、撤訴等問題作出了解答,然而對于存在爭議和困惑的起訴資格認定、起訴的主體順位、舉證責任分配、證明規則、裁判的效力范圍等問題,卻始終缺乏明晰的答案。
此外,在制度層面,對于環保組織參與環境公益訴訟,還缺乏充分有力的支持機制。環保組織從事的是公益事業,大多財力有限,而環境公益訴訟因其專業性質,訴訟費、律師費、鑒定費等費用遠高于一般訴訟,這就難免使環保組織陷入有心無力的境地。尤其是,環境公益訴訟原被告雙方的資源、地位、力量等等,往往極不對等,其結果也就不容樂觀。
因此,要想真正實現環境公益訴訟的初衷,就有必要改造、升級現有的制度設計。這其中包括,完善相關訴訟規則,最大限度遏制地方保護干擾的空間,建立資源支持機制,排除環保組織的后顧之憂,等等。只有全面破除相關制度瓶頸,環境公益訴訟才能從夢想照進現實,更多地生根開花,從而震懾污染者,讓生態環境損害賠償不打折扣,守護好我們的綠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