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麗霞 任平
唯物史觀東方邏輯的出場,是因為馬克思晚年意識到對“唯物史觀整體”的把握離不開唯物史觀東方邏輯的研究,即唯物史觀東方邏輯與唯物史觀西歐邏輯的研究,都是試圖將一般規律唯物史觀這個理性抽象上升到理性具體的研究。該研究不僅根源于人類學的思維方法,而且還根源于人類文明傳承的思維方法和社會發展水平差異理解的思維方法。
由于本論文所指代的人類學方法是與社會歷史發展規律相對應的思維方法,所以,本論文所指代的人類學方法就是指社會人類學方法,而不是指體質人類學的方法。人類學方法的學術目標就是要通過對人類在現實生活世界的社會關系進行分析,以便概括和總結出人類生存方式意義上的基本規律。就人類學方法的這種學術目標而言,它正是唯物史觀東方邏輯的研究目的。
人類學方法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是在“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這一現實基礎上產生的,也即是說,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這一事實是人類學視域唯物史觀出場的現實根據。究其原因,既是因為馬克思世界歷史觀對未來社會的預言需要實證科學(人類學歷史經驗)的證明,也是因為馬克思世界歷史觀的理論主旨與人類學邏輯思維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目標具有一致性。從世界歷史觀對未來社會的預測需要實證科學證明的視角理解,世界歷史的發展為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提供了可能性,即隨著世界歷史趨勢的加強,閉關鎖國的狀態被打破,各個國家之間的相互交流和學習更加頻繁。為此,馬克思曾指出,“一個國家應該而且可以向其他國家學習”。學習的內容既可以是經濟,也可以是文化,當然還可以是哲學和歷史。馬克思晚年轉向對人類史前社會的探討,不僅學習俄國學者馬·科瓦列夫斯基的《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體的原因、進程和結果》,而且學習美國學者路易斯·亨·摩爾根的《古代社會》等著作。無疑,正是世界歷史研究的進步與發展,為馬克思學習其他國家歷史創造了條件,有力地推動了基于人類學研究視域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從世界歷史觀的理論主旨與人類學理解的唯物史觀目標一致性視角理解,正如共產主義只有在世界歷史性的存在下“才有可能實現一樣”,馬克思唯物史觀旨在實現的人類解放,既不是某個國家的解放,也不是某一個民族的解放,而是指世界歷史意義上的全人類的解放。馬克思晚年將其關注點轉向了東方社會,而東方社會問題的研究離不開人類學視域的介入。由此可以理解,馬克思晚年的人類學研究是馬克思“全面系統地研究人類社會歷史及其規律的必然要求”。
馬克思社會體制觀就是指馬克思主張建立“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的社會體制觀念,即馬克思社會體制觀是圍繞建立“自由人聯合體”的共產主義社會制度而形成的理論。唯物史觀東方邏輯更加注重探討如何建構共產主義體制的問題表明,作為唯物史觀東方邏輯重要組成部分的馬克思社會體制觀也是如此。也就是說,如果說人類學方法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是基于對共產主義社會的建構而展開的,那么,它必然內含有如何才能架構合理社會體制的科學性的認知邏輯。根據馬克思為人類謀幸福這一始終如一的目標可以理解,無論早期《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對人的真正現實性關注,還是晚年《人類學筆記》等對人類社會發展的探討,無一不是以探究共產主義社會體制如何才能落地生根為最終目的。正是基于這一事實,馬克思社會體制觀能夠催生人類學方法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
馬克思社會實踐觀之所以要求人類學方法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既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就客觀方面的原因而言,馬克思社會實踐觀之所以呼喚人類學方法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是為了解決共產主義建設的實踐需要。查蘇利奇在給馬克思的信中希望馬克思就共產主義如何實現的問題進行答疑,即就“世界上所有國家都必須經過資本主義生產的一切階段這種理論闡述自己的看法”。面對以查蘇利奇為代表的進步人士關于俄國社會發展的困惑及詢問,馬克思為了尋求問題的解答,轉向了人類學視域研究唯物史觀東方邏輯的問題。這既可以說,是為了解決俄國未來發展前途這一實際問題推動了馬克思晚年研究的轉向,也可以說,解決俄國社會實踐問題的需求呼喚具有人類學方法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就馬克思個人方面的原因而言,馬克思研究人類學相關著作的原因之一在于,能夠“不斷地修正和完善已有的唯物史觀”。這就是說,從唯物史觀西歐邏輯需要豐富和完善的角度理解,唯物史觀東方邏輯不僅應該內含對未來社會走向的分析,而且更應該關涉未來社會如何發展或建設問題的研究。由于史前社會蘊含著豐富的共產主義建設的經驗和思想,因而,對于未來社會如何建設的問題可以借鑒其他人類學家描述的史前社會發展的歷史經驗。馬克思社會實踐觀可以而且亦應該研究史前時期社會運轉的歷史經驗,由此推動人類學方法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
與人類學思維相比較,人類文明傳承思維是從屬于人類學思維的思維方法。就人類文明傳承思維的內涵理解,人類文明傳承思維屬于人類學思維方法中的價值邏輯要素,即人類學思維以人類文明傳承邏輯作為自己架構社會體制的精神文明訴求。從馬克思的人類文明觀理解,人類社會是一部從野蠻走向文明和更為文明的人類文明演變史,即后人總是站在前人的文明成果基礎上概括自己時代的社會歷史發展規律,而人類文明傳承邏輯的思維方法,正是屬于能夠有助于研究如何才能確立具有自己時代文明特征的科學的認知方法。
馬克思人類文明觀之所以能夠呼喚人類文明傳承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不僅因為馬克思人類文明觀具有繼承性,而且還因為馬克思人類文明觀具有發展性,換言之,具有人類歷史傳承思想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與馬克思人類文明觀都具有繼承性、發展性的特征。從文明觀具有繼承性的視角理解,馬克思人類文明觀認為,人類的文明具有繼承性,這一點馬·科瓦列夫斯基在闡釋之所以對印度、阿爾及利亞等國家公社感興趣的原因時提到,“首先是因為在這些國家里,土地占有制的古老形式至今還保存著”。制度作為人類文明的一部分,從某種意義上理解,土地制度的繼承性反映出人類文明也具有繼承性。從文明觀具有發展性的視角理解,“文明時代是社會發展的這樣一個階段”。這就是說,文明不是一經形成就永恒不變的東西,而是不斷發展變化的,即資本主義文明也只是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階段。馬克思人類文明觀主張人類社會的文明是從低級到高級不斷發展的過程,因而,資產階級文明時代只是社會發展的一個階段,必將被更高級的文明(共產主義文明)所取代,即未來共產主義社會必將取代資本主義社會。
馬克思歷史演變觀能夠促使具有人類文明傳承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意味著馬克思歷史演變觀與人類文明傳承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具有共性的理論邏輯。就其產生的根本原因來理解,兩者產生的根本原因相同,即無論是馬克思歷史演變觀,還是人類文明發展與傳承,都是由社會基本矛盾運動所推動。就社會歷史如何進行演變來分析,“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在本質上進行理解,社會形態的演變恰恰是人類文明傳承的表現形式之一,或者說人類文明內含社會形態這一內容,因而,人類文明的傳承也要遵循這一基本矛盾運動。就其產生的具體原因來理解,二者產生的具體原因也有相同之處,即都是在對以往社會成果繼承基礎上發展的,即無論是社會歷史的演變,還是人類文明的傳承,都是在遵循時代背景的基礎上借鑒了以往歷史遺留的積極因素。對于這一現象,馬克思曾指出,人們創造歷史是有前提性條件的,即“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的。按照這一邏輯來理解,無論是社會形態的演變,還是文明的傳承,都是在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基于此理解,馬克思歷史演變觀能夠促使人類文明傳承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
馬克思社會秩序觀之所以能夠呼喚人類文明傳承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是因為馬克思社會秩序觀認為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經驗可以為未來社會發展提供可資借鑒的資源。換言之,探尋未來社會的發展可以向過去的社會歷史尋求歷史資源。從客觀方面的原因理解,馬克思晚年時期,豐富的人類學資料使得馬克思可以學習、掌握大量的歷史資料,有利于尋找共產主義有序社會建設的依據,即19世紀70年代豐富的人類學資料為馬克思人類學研究提供了可能性。如科瓦列夫斯基、摩爾根、梅恩、拉伯克、菲爾等人所寫的人類學專著的發表,有利于馬克思從這些著作中,透過對以往社會發展的分析,為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和諧社會秩序建構提供可資借鑒的歷史經驗。從主觀方面的原因理解,馬克思的筆記習慣使得他摘錄了大量的人類學筆記,這些筆記幫助他構建自己的社會秩序觀。從英國學者麥克萊倫對其筆記的評價看,筆記“有益地推動了他思想的發展”,意即馬克思晚年關于史前社會的摘錄和評注對豐富其社會秩序觀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唯物史觀東方邏輯能夠出場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要對共產主義建設的發展道路是否存在差異性的問題進行反思和探討。經過人類學研究成果的幫助,即馬克思在閱讀了大量的人類學著作后,提出了因不同的國家或民族間存在著社會發展水平的差異,所以,每一個國家的社會發展道路就不應該完全相同的理念?;诖?,社會發展水平差異思維就是人類學思維的社會實踐性思維,即是對現實生活世界的唯物主義認知。
馬克思社會歷史觀之所以能夠呼喚表征社會發展水平差異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既可以從歷史環境差異角度去分析,也可以從現實社會發展狀況中把握。從歷史環境差異的視角來理解,西歐與俄國具有不同的歷史國情,就俄國而言,那時“還在全國范圍內存在著的農村公社能夠逐漸擺脫其原始特征”,并可作為集體生產發展的因素,即還沒有進入資本主義時代。這就是說,俄國保留了古老而又具有“公有制特征”的農村公社這一特殊的歷史國情,使其不必像西歐那樣靠著資本的原始積累發展起來,即俄國可以不必像西歐國家那樣必須經歷資本主義這一階段。從現實社會狀況的視角來理解,世界歷史的發展打破了過去國家、民族間的封閉狀態,從而使得俄國可以在不經過資本主義制度的情況下,能夠利用資本主義生產力發展取得的巨大成果。關于這一點,馬克思認為,這是源于“它和資本主義生產是同時存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世界歷史視域下的俄國可以借鑒和利用資本主義社會的積極成果,相反,如果俄國違背本國國情,遵照西歐發展模式而走向歐洲資本主義發展道路,就會“一樣地受那些鐵面無情的規律的支配”。基于以上理解,無論是歷史環境差異,還是現實具體狀況不同,都是尊重社會發展水平存在差異的體現,意即馬克思社會歷史觀能夠呼喚表征社會發展水平差異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
馬克思社會建設觀之所以要呼喚表征社會發展水平差異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原因在于社會發展水平的差異不僅是影響社會應該如何進行建設的條件,還是衡量社會建設目標是否實現的依據。就社會發展水平差異影響具體社會建設的視角理解,共產主義社會體制的選擇是基于一定社會生產發展前提的結果,如俄國不能單靠農村公社走上“跨越卡夫丁峽谷”之路,原因之一就是生產力水平未達到實現共產主義體制的條件。就社會發展水平差異影響社會目標實現的視角來理解,生產力高度發展的情況下才能實現共產主義,即生產力水平低下時不能夠實現真正的共產主義。這就是說,如果生產力不發展,即使達到了所謂的平均,也不是“社會實踐”意義上的公平,而之所以生產力發展是必要性的條件,是因為這樣的平均“就只會有貧窮、極端貧困的普遍化”。這一觀念表明,只是貧窮主義的“共產主義”,不可能實現人的自由。真正的共產主義實現,必須是真正的公平和自由的產生?;诖丝梢耘卸?,以階級統治為政治原則的資本主義體制下不可能實現人類的真正自由,人類真正自由的實現只能在生產力高度發達和人們的覺悟極大提高的共產主義發展階段。
馬克思發展跨越觀之所以要求表征社會發展水平差異邏輯的唯物史觀東方邏輯出場,原因在于社會發展水平能夠影響國家道路的選擇。以俄國為例,俄國的社會發展與英國社會發展水平不同,不能將屬于發展較完善的英國社會道路照搬到俄國社會發展中。馬克思根據俄國社會的發展實情判定,俄國可以有自己的發展道路,如果照搬則必將徒勞無用。徒勞無用的原因在于西歐的社會條件“是同俄國的整個社會條件相抵觸的”。不僅俄國的土地公社本身特點導致其需要跨越發展,而且世界歷史的發展使跨越有現實的物質條件。就前者看,農民合作勞動需要滿足經濟上的需求。與過往的“小地塊農民的時期”不同,現在土地貧瘠和發展需求,要求農民必須“合作勞動”。對此,馬克思指出,“現在他們連種兩三俄畝土地都還缺乏各種最必要的東西,難道把他們的耕地增加到10倍,他們的狀況就會變得好些嗎”,即馬克思認為現實發展狀況使他們只能選擇大規模組織起來的合作勞動。就后者看,俄國可以借鑒資本主義“集體勞動的一切條件”。盡管俄國社會發展水平遠不及西歐等資本主義國家,但世界歷史的發展使得它可以利用資本主義國家的發展條件推動自身的發展。此外,俄國天然的土地優勢使得農民合作成為了可能,這也為俄國的共產主義道路帶來了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