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經濟、世界貿易、資本金融、科技創新這四大變量極大釋放了正面推動力,逐漸釋放出負面效應,造就當下看似穿越不了的迷霧,也醞釀了這百年一遇之大變局。其意味著對之前百年格局的“打破—洗牌—重構”的過程,而當下恰恰是破碎化的初級階段。
“當前,我國處于近代以來最好的發展時期,世界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兩者同步交織、相互激蕩。”國際場上,美國一言不合就“退群”,中美貿易戰激烈交鋒,英國“脫歐”騎虎難下,第四次金融危機在新興市場國家率先爆發,民粹主義高漲……一樁樁、一件件大事層出迭現,揭開世界格局的風云突變。國內經濟領域冰火兩重天,產業領域正面臨大洗牌,社會領域焦慮感蔓延……不知有多少投機分子趁火打劫,更不知有多少曾經的“金科玉律”出盡洋相,不止于看不懂、看不透,亦無法用經典理論解釋這個世界,更陷入了失去方向的群體性焦慮中。
從1919年到2019年的百年滄桑,有太多的疑問號與感嘆號:既有美國借助第二次世界大戰大發戰爭財的崛起,又有美蘇“冷戰”的冰火對峙,還有蘇聯的解體,更有中國經濟的奇跡般崛起。透過這些表象,我們可以看到,決定這百年走勢的,恰恰是以下四大變量。而這四大變量在這百年里走到了正面的巔峰,并在近年走向了反面。
第一,市場經濟萬馬狂奔,卻也造成全球性產能過剩。正如經濟學家米塞斯在《人的行動》一書中所言:“市場經濟不負眾望,它每天增加產品的數量、改進產品的質量,產生了空前的財富。”企業就成了組織生產的載體,而市場以價格機制進行資源配置的優化,以致從分工合作到效率提升,全球GDP增長迅猛。要知道,1961年全球GDP才達到13659億美元,但到2018年已高達85.79萬億美元,67年翻了近63倍。尤其是歐美,極力推行自由市場經濟,盡管危機如影隨形,卻不可否認它極大地釋放了生產力。僅是石油、土地等資源的市場化,就帶來了經濟繁榮——從沙特到委內瑞拉,靠石油“變現”養活一個國家的比比皆是。但成也石油,敗也石油,不單中東成了爭奪石油的火藥桶,就連委內瑞拉等也在透支完石油紅利后“折戟沉沙”。于是,市場經濟一邊創造財富,一邊也在制造過剩,尤其當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生產更是快馬加鞭。從鋼鐵到煤炭,從造船到化工,乃至某些新興產業等,都紛紛出現全球性產能過剩。即便有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等組織來調節供給、穩定價格,也終究難以抵擋市場經濟陷入越生產越過剩的原罪中。
第二,世界貿易如火如荼,卻遭遇貿易戰乃至全球去WTO(世界貿易組織)化。全球化和生產外包實際上都是從GATT(關稅及貿易總協定)開始的,在GATT簽署前,跨境貿易成本非常高。尤其是二戰后各國經濟凋零,更傾向于以貿易保護的方式實現本國經濟增長,反讓各國各自為政,無益于經濟發展。因此,經濟學家倡議自由貿易,GATT的目標就是減少貿易壁壘、縮減關稅,這恰恰有效地刺激了經濟增長。自1947年GATT簽署到20世紀70年代末,全球GDP年增幅高達7%。到了20世紀80年代的“無關稅時代”,如何刺激全球經濟繼續增長成為新話題,因為即使一種進口商品本身沒有關稅,進入一國也要和當地的政府補貼抗爭。因而,1995年世貿組織的誕生,其意義并不僅僅是一個國際組織,而是一個國際貿易的標準制定、各方對話甚至是爭端裁決和解決的平臺。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前20年,世界貿易年均增長6%。2008年后世界貿易增速降到3%左右,勉強和世界經濟增長的速度持平,此時,對世界貿易的各種質疑又出現了。因為在全球化全面鋪開的同時,每一個國家和地區自身的保護主義、民粹主義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被忽略了而已。且不說WTO自身出現仲裁程序冗長、爭端機制幾乎癱瘓等問題,僅是美國四處挑起貿易戰,就惹得全球化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貿易保護主義抬頭。WTO正逐步被邊緣化,甚至于阿里巴巴集團創始人馬云警告:貿易結束之時,就是戰爭開始之際。這似乎有些危言聳聽,卻也意味著世界無法放任單邊主義的肆意妄為!
第三,資本金融前所未有地“爆炸”,卻也暴露了前所未有的風險。畢竟,金融已是經濟的核心,其初心是以資金融通為實體服務,卻在資本逐利本性下愈發自我繁殖。據國際清算銀行(BIS)統計,全球金融衍生品市場交易規模高達613萬億美元,約為債券市場的7倍、股票市場的12倍,其中場外衍生品市場1998年至2007年的年復合增長率約26%,名義本金增長約8倍,約是場內衍生品規模的8倍。美國在華爾街的推動下走到了市場經濟的最高形態——金融衍生的巔峰,以致金融業為主的服務業占比超7成,實體經濟大量向發展中國家遷移,產業空心化嚴重。截至2019年2月,美國國債已高達22.5萬億美元,意味著美國人均負擔政府債務6.8萬美元,若加上50個州和市縣地方政府的5萬多億美元債務,總量接近27.5萬億美元,全美政府債務占GDP比重達130%左右。美國金融體系的最大風險就是高風險企業債務增加,一旦引爆債務違約潮,或可引發美國經濟衰退及全球性危機。想當初,2008年華爾街惹禍,不單“城門失火,殃及歐洲”,而且在美元耍賴中讓全球背了黑鍋,其間更不乏“金融大鱷”四處游弋,唯恐天下不亂。在1998年東南亞金融危機中,泰銖一夜間貶值一半,竟讓泰國耗盡所有外匯儲備,一半國家財富瞬間蒸發,引得泰國時任總理大罵索羅斯是強盜。雖然索羅斯最終兵敗中國香港,但資本的貪婪與金融的空轉,都讓風險前所未有地被放大——美國救了華爾街,卻讓金融變本加厲,不救又將引發危機,以致全球都對金融的肆無忌憚束手無策。
第四,科技創新加速迭代,卻也走向了難以跨越的瓶頸期。就拿人類的速度突破為例,人類在歷史上大部分依靠的是牛、馬等畜力,最高保持在每小時40公里左右,直到蒸汽機和內燃機出現,增加到每小時160公里左右;而飛機的出現讓人類逐步接近音速。火箭是巔峰,迄今達到的最高速度是每小時4萬公里,是由1969年“阿波羅10號”創造的。但一切到此為止,20世紀70年代,從倫敦到紐約的飛行時間是8個小時,現在仍然是8個小時。更快的協和式超音速客機也出現過,但因技術不成熟在2003年退出航空市場。人類夢想沖出太陽系,為什么做不到?說到底,還是因為化學燃料的火箭發動機不可能把人類送出更遠,而且成本也太高了。甚至可以說,如果不對基于化學燃料的火箭推進做范式革命,人類將會被永遠困死在太陽系內。因為一場科學革命,本質上不是簡單的技術進步,而是從基礎假說到科學方法乃至人類共同信念上的徹底轉換。但當下的科技創新,信息技術是單兵突進的,即便信息技術發展超乎想象,也都建立在幾十年前圖靈、馮·諾依曼那代人奠定下來的范式基礎上。電腦技術更新換代,CPU(中央處理器)從單核到雙核,內存從640K到了4G內存;手機從小屏幕到大屏幕,甚至沒有邊框,唯獨范式沒有變。這就意味著不會有真正革命性的顛覆。過去,萊特兄弟可以單槍匹馬造出飛機,但是今天的波音747飛機已包括數百萬個零部件。如今的技術系統已復雜到超出任何一個人的理解能力,但當分工細化到這種程度,就有點到了強弩之末的感覺。換句話說,在前人栽的果樹下面,把所謂“低垂的果實”全摘完了,人類的大科學革命也就到了一個瓶頸期。
由此,這四大變量的正面性在這百年里得到了極大地釋放,但當全世界都接受了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原罪——“過剩就要平倉”——反而攪亂了世界,讓經濟危機如影相隨……人們慣有的常識與經典的理論自然紛紛失效,造就了當下看似穿越不了的迷霧,也醞釀了這百年一遇之大變局。
(摘自中國友誼出版公司《中國經濟2020》 ? 作者:王德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