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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睡著就好

2020-11-17 12:59:38楊映川
青年文學 2020年5期

⊙文/楊映川

眼睛睜不開,手腳被縛,沉在水底,身上還壓著大石,想稍稍挪動一下身子都辦不到,就是活動一根手指頭也辦不到。胸腔已經進不來氣。嘴沒有被堵住,嘴是一個出口,嚴諾拼命發出求救信號,幾個撕裂的音節在喉嚨里咕嚕,沖不出去,拼盡全身力氣,越掙扎越絕望,周圍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一動不能動,死定了。

每次都是在絕望過后,不停歇的掙扎中,他渾身濕淋淋地醒來。眼睛睜開,身上的所有束縛一瞬間分崩離析,一個單薄的身體躺在床上,像一條被巨浪打到沙灘上的魚,那在不久前能把人置于死地的困縛仿佛變成最小的存在,迅速融到周圍的黑暗中去了,不動聲色,心有不甘。他有劫后余生的感覺,但沒有感到慶幸,反復經歷如此這般瀕臨死亡的體驗,余悸成了噬心的蟲兒,將心臟啃出網漏。

體力和精力在這樣的夜晚燃燒如灰燼,他應該瘦了十斤不止。

嚴諾坐起來,手摸索床頭柜上的煙盒,點燃一支煙,噴出來的煙霧在黑夜中顯出淡淡的痕跡,像輕柔飄舞的灰白發絲。魔鬼出行會不會有痕跡?即便是無形,那無形之中應當有它的邊界,比如說那施到他身上的重壓沒有把他壓癟,但可以把他壓到窒息。他知道鬼壓床這個說法。

他是一名中醫。這毛病出來之初,他沒有半點虛無之念,他給自己開中藥調理。照他的醫案,承受所謂鬼壓床的人多是長期心腎陽虛,或者一段時間過度疲勞,精神壓力大,陽氣受損所致。雖然并不十分認同自己符合這些病因,但醫理如此,他用了方劑金匱腎氣丸,隔些日子又換了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一個月下來收效不佳,他便給自己扎針,選的是神門、靈道、印堂、太沖、合谷這些穴位,扎針好像管點用,偶爾能一覺睡到天亮。體重還在掉,手在頭上摩挲,能沾上一手毛發。

既然起了,就不會再睡回去,煙吸完,嚴諾起身洗澡,洗完澡給自己煮了一碗面,面吃完又悠然地吸了一支煙,夜色中的光陰好像比白日里的經得消磨。時間尚早,如果現在出門能坐上第一班前往壇洛的客車,說不定能和海云一塊爬山,念及此他收拾行李去了。只住一個晚上,他只帶一身換洗衣服,主要是要給海云把中藥帶過去。每個星期他們都會視頻,雖不能搭脈,但一番察顏觀色之后,他會在原來的方子之上做一些增刪,給海云把中藥抓好帶去。如果去不了,他會托快遞送藥。

海云去年查出胃癌,拒絕做任何常規的治療,到一間寺廟住了半年回來,跟嚴諾說已經把命交給老天爺,他服從宇宙規則。宇宙規則是什么?宇宙規則就是平衡,海云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都是平衡,生老病死也是平衡。嚴諾學中醫,陰陽五行調和,說的也是平衡。海云說的宇宙規則,他好像能聽懂。他倆從小一塊長大,小學和初中都是同學。海云一直是個小白臉帥哥的形象,學習不好,女生緣特別好,讀個三流大學出來娶了個美女,共同經營快餐店,等嚴諾博士畢業正式上班,海云的快餐店已經開了五家連鎖,鼎盛期更是一度開到將近二十家。查出癌癥,海云逐漸把店面轉了出去,照他的話說,開餐館殺業太重,要收手了。嚴諾想這樣也好,得了病身子自然是要好好靜養的,他還羨慕海云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的灑脫。雖是醫者,他卻也不曾勸說自己的朋友接受治療,在醫院這場所生離死別見得太多,他認為很多舉措不敢說毫無用處,但要將生命無望地托付于外力,那已不算活著。他自然想過若有一日輪到自己頭上該如何,他會盡可能地封鎖消息,不讓任何人知曉,然后離開,走出去,沒有目的地,或是故地重游,或是到陌生之地,無論繁華或荒野,他會走到再也邁不開步為止。最后的時刻最好是能走到一片人跡罕至的山林,坐在一棵樹下慢慢呼出最后一口氣,落葉覆蓋他,雨水澆灌他,大地擁抱他,他以最自然的形態回歸了。

后來,海云改變了主意。那天是嚴諾的生日,三十七歲了。原本他是忘了,早上十點左右銀行給他發了條短信,祝他生日快樂,他記起來了,一天忙著門診,后來又忘了。下班后他在醫院附近的一家快餐店吃晚飯,剛下單海云電話來了。“干嗎呢?”“吃晚飯。”“什么飯?”“燒鴨飯。”“加沒加鴨腿?”“沒加。”“加一只,我請客。”說話間,海云用微信轉過來十二塊錢,還發了一句“祝你生日快樂”。嚴諾又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他心里好笑,海云不愧是做快餐出身的,加一只鴨腿的價錢給得剛剛好。嚴諾用這十二塊錢給自己加了一只鴨腿。十分鐘后,海云的車子停在快餐店面前,嚴諾正好吃完。他上車后問海云怎么知道他在這家快餐店,海云說現在距離他下班沒多久,他不可能離開醫院太遠,而且這一帶就這家快餐店提供燒鴨飯,味道還不錯。嚴諾點點頭說:“你過去同時開十幾家快餐店,生意還很好,我認為靠的就是運氣,現在看來是下了功夫的。”海云笑笑:“和你讀博士一樣,下了狠勁。”

海云帶嚴諾去一家蛋糕店,說是要買蛋糕慶生。嚴諾推托不掉,就拿了一只小的,手掌大。柜臺小姐問他要幾支蠟燭,他說:“三十七根。”小姐拿了三根大的,配了七根小的。嚴諾不同意,堅決讓人給他包了三十七根小蠟燭。后來那三十七根蠟燭像打樁一樣,把那只小蛋糕插成一束蠟燭堆。他點燃蠟燭,燭火齊明,像火烤蛋糕。他看著,海云看著,他們眼里跳動著燭火,蠟燭燒到底,他們眼中的燭火滅了。

海云說:“生日快樂!”

嚴諾把蛋糕上的蠟燭全部拔下來,小蠟棍上沾滿奶油,蛋糕面上變得光禿禿的。蛋糕一分為二,他一半,海云一半。

海云說:“嚴諾,我記得你收了不少偏方,拿來讓我試試唄,你盡管大膽用藥,不要有什么顧忌。”

海云的話砰地踢開一扇被遺棄多年的房門,灰塵迷漫,塵埃落定之時,嚴諾想起他是曾經收集過一些偏方,要不是海云提起,他好像一點也記不起來了。還是醫學院學生時,他便利用假期到偏遠的山區采藥,同時收集當地的民間偏方,記了好幾本筆記。偏方他不是一拿過來就用,先是對藥理做了研究,再綜合做論證,認為可行的才給患者開方。治癌癥的偏方他也收集了一些,有的用藥霸道,看上去完全不合辨證;有的用的是特別名貴的中藥,沒幾個人能吃得起;有的用藥生僻,比如說用百年青瓦磨粉做引,用糟木頭里長出白翅膀的黑蟲做使。能救人命的方子令嚴諾著迷,他節衣縮食給患者配貴如黃金的方子,也千辛萬苦把那些古怪的方劑配齊,就等著看臨床效果。在有些患者的身體上是有起色的,腫瘤在縮小,體力在增強,他小心翼翼盼著一只小雞被孵出來。世事多在回旋中,他在門診突然出了一個醫療事故,所有的研究一刀切斷。

嚴諾把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松干的蛋糕讓他喉嚨一陣發緊,差點就噎吐了。“明天,明天我就給你把藥開出來。”

夜深,記錄偏方的筆記本被嚴諾從一口紙箱里翻出來,紙張已經變黃變軟,散發出一股子霉味。打開來看,字跡工工整整,每一個方子論證翔實。他記起初次記錄下這些方子的情景,他進入大山與山夫村民熱情攀談歡暢飲酒,在深山老林里攀爬到樹上夜不能眠,他滑落到山谷摔斷手臂的劇痛,他挑燈夜戰大部頭的醫典眼睛酸脹,這些感受也一并穿越到達。湮沒消散的青春與熱情,又有多少能回到這里?嚴諾的眼睛濕潤了。他懊惱當年為什么沒有堅持下來,如果堅持到現在,說不定真能整理出幾個規范的醫方了。以前愿意試藥的都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知道海云不是,他的朋友純粹是在給他當小白鼠,他應全力以赴。

壇洛是市郊的一個鎮,海云在鎮上租了一個農家小院,在那兒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平時種菜種花,爬山踏青,下河游泳。嚴諾到達壇洛剛過七點,從下車點到海云的農家院步行得十來分鐘,快走到鎮的盡頭了。到的時候院門上了鎖,嚴諾沒有打海云的電話,在院外頭一棵香椿樹下尋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坐累了起身在附近走動。海云選的這一個小院風光極好,離公路有一段距離,周圍全是果樹林地,壇洛以產香蕉出名,香蕉樹沿路都是,寬展翠綠的芭蕉葉婆娑搖曳,間錯種有龍眼樹和柚子樹,林子間有雞群出沒,再往不遠處有一條清澈得出奇的小河,據說是從石山腳下出來的地下河,沒有什么污染。

嚴諾坐了一會兒,嗅覺變得靈敏,能從果樹葉子聞出果子的味道,那些還未結出的果子在醞釀著精純的、未被改變過基因的品質。

海云在九點多的時候回來了,遠遠嚷著:“到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

海云穿一身灰色的衛衣,頭發濕成一縷一縷的搭到額上,臉上淌著汗珠,整個人看起來熱氣騰騰。他打開院門,把嚴諾引進去。小院和嚴諾半個月前來時沒什么大變化,前院的花草愈發茂盛,夾竹桃開了一樹的花。院東角有一間小茶室,是海云租下后請人搭的,茶室兩面靠墻,剩下兩面敞開。他倆直接往那里去了。海云燒水泡茶,自己連續灌了好幾盞,臉上的汗流得愈發歡暢了。

他一邊擦汗一邊說:“這汗出得好,排毒,以后你就早點來,我帶你一塊上山,看你那小臉慘白,精神還不如我呢,你還好意思當醫生?”

海云看上去是精神不錯,說話聲音洪亮,等坐下來細看,嚴諾發現他臉上有細小的黑斑不斷浮上來,心中升起不祥之感。等海云臉上的潮紅退去,汗也出得緩了,他說:“來,讓我搭搭脈。”

海云把右手伸過來,他指頭搭上去。感覺到那體內像燒一口大鍋爐,鍋里沒多少水,下邊堆著好高一摞柴,旺旺燒著,水汽蒸騰,很熱鬧的樣子,但,水快燒干了。看來他的偏方沒有對海云起到實質性的幫助,他的朋友正在被病魔一點一點吞噬。

“各方面都還不錯,就是有點肝郁燥火,晚上是不是睡得不踏實?”

“我晚上睡三四個小時就夠了,白天照樣精神很好。”

海云好像避開了睡得不好的問題。

“如果睡得不好,我給你換個方子,回去給你快遞過來。”

“那就換唄。”

嚴諾還想多問兩句,海云拉他起身,帶他往后院去,說西紅柿一直沒舍得收,專等他來了新鮮摘著吃。這家農戶的后院是挨著菜地的,海云租房子把菜地也一塊租了,在那上頭種了姜芥菜卷筒青西紅柿黃瓜小白菜。西紅柿果然長得好,有拳頭大,紅晶晶的。

海云摘了一只遞到嚴諾手里。“有機果菜,放心吃。”說著自己摘了一只狠狠咬一大口。

“有機蔬菜施有機肥吧?不然能長得這么好?”

海云笑得賊乎乎的。“我到處找肥料,有幾戶阿婆讓我掏她們家的糞坑,糞水管夠。”

嚴諾看著手中的西紅柿,表情凝重。

海云說:“你以為天天有糞水澆啊?這段時間雨水多,早沖干凈了。”

嚴諾咬了一口,破壁之后,西紅柿清香脆甜,久違的味道。

“你種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我定時讓客車給袁意捎回去,讓她拿去送親朋好友,對了,我和袁意上個月辦離婚了。”

“啊,為什么?”

“離異比寡婦的名聲好聽些,前些年我太荒唐,對不起她,希望她能再嫁個好人吧。”

嚴諾心里酸楚難當,貌似堅強面對的海云其實是在撤退呢,想到海云燥熾虛浮的脈相,他的心往下沉,海云怕是自己也感覺到了。

海云摘了好些菜回去做午飯,吃過午飯他們回到屋里,半躺在沙發上聊天,三點多他倆去游泳。以前都有游泳這節目,可眼下已是深秋,水怕是有些涼。嚴諾勸海云別游了,防寒氣入體。海云說地下水冬暖夏涼,率先脫了衣褲躍進河里。看天上日頭還不錯,嚴諾也只能跟著下水,剛一入水就打了個冷戰,全身起雞皮疙瘩。他用手拍打胸口,拍熱了才敢游。水的寒氣從毛孔進入身體是很快速的,他游了二十來分鐘不敢多待,上岸把衣服披上,跟海云說游不動了。海云笑嚴諾身子弱,游泳像泡澡。他逆流而上,揮動的手臂像船槳,游到將近有一公里再游回來,向嚴諾展示了他完美的體力。游完泳他們往鎮上去,走到肉攤前,海云問嚴諾晚上想不想吃肉。嚴諾知道海云已經吃素,搖搖頭說:“來你這里清清腸胃,不吃了。”海云買了幾只雞蛋和一塊豆腐。晚上他們的菜就是西紅柿炒雞蛋,芥菜豆腐湯。

晚八點海云去洗浴,把自己弄干凈后回屋誦經,這個過程得有一個多小時。嚴諾隨后也洗了澡,坐著茶屋里看小說等海云。

海云念完經出來說:“早點休息吧,你原先住的那間房前些天漏雨,今晚我們一塊住。”

這農家小院海云收拾出兩間能住人的,一間是自己的臥室,一間充當客房,以前來嚴諾都住客房。他和海云小時候是經常滾一張床上的,大了好像沒一張床睡過,但要睡也不覺別扭。海云換了睡衣上床,嚴諾沒帶睡衣,海云扔給他一件T恤。嚴諾穿上,下身就一條內褲,他看自己露著兩條黑毛瘦腿顯得很沒禮貌,上床后盡量往里靠。

海云說:“我開燈睡,你睡得著吧?”

“沒問題。”

嚴諾想一天下來海云夠折騰的,爬山游泳澆菜,比農夫還勤勞,他沒再主動說話,躺在一旁的海云也一聲不吭,嚴諾以自己料想不到的速度睡著了。

又被縛住,緊緊縛住,沉到水底,不見天日的黑暗,水的重力把他壓得想吐,他拼命掙扎,永遠沖不出那漫過頭頂的深淵,彌留之際一條像手一般的臍帶把他拎出水面,躍出水面那一刻他看到淡黃色的光亮,那光如指向天堂一般,所有捆綁身體的繩索嘩然崩斷,自由身奔向光明。

眼睛完全適應周遭后,嚴諾發現海云的手一直在拍打他的臉。

“做噩夢了?”

“我叫喚了?”

“沒叫,但你的表情像誰要把你掐死一樣難看。”

屋里燈是亮著的,嚴諾想海云能看到他的表情不奇怪,但他知道自己在這種狀態中是一動不能動的,他的身體離海云有一尺遠,應該不會踢碰到海云,難道海云一直沒睡著?

“現在幾點了?”

“兩點多。”

“你沒睡著?”

海云停了一會兒說:“我不是睡不著,是不敢睡,我不能讓自己睡得太死,我怕睡得太死就起不來了。”

海云突然說出這話讓嚴諾吃驚不小,海云應該是無畏的,堅韌的,樂觀的,就像他白日在河里揮臂暢游的樣子。

“我看你是精力太旺盛了,連覺都省了。”

“人死了被埋進土里,螞蟻蛆蟲一點點啃咬,最后剩下一副白骨,要是被投進焚尸爐,冒煙滴油,高溫烈火燒成灰燼,都很慘烈啊!”

海云的語氣有點陰惻惻的,也可以說帶著無望和凄涼,嚴諾沒敢扭頭看海云,他的眼淚已經滾落下來。

“轉世輪回才是盼頭,哪怕輪回來做條狗也好,現在的寵物狗都能好好地活到死。”

“你也太能胡思亂想了,這輪回來做條狗的愿景也太低了吧?”

海云突然笑出聲來,再次嚇到嚴諾。“這就好像填志愿,誰都知道清華北大是好學校,問題是分數不夠不能填啊,能回來做條狗已經不錯了。”

嚴諾轉向海云,撫著朋友的臂膀,這一會兒,他感覺海云柔弱如女子。

“好好睡覺,我看著你睡,放心,我不會讓你睡死過去。”

海云不再出聲,閉上眼睛,與嚴諾面對面。嚴諾看著自己的朋友睡過去。屋里的燈光照著海云的臉,那臉上的黑斑像一只只細小的蟲子,它們從他身體的內部緩慢爬出來。這些蟲子將來都會變成啃咬身體的蛆嗎?嚴諾全身一麻,他為這個可怕的想法厭惡自己,他對自己說,你就是一個庸醫。

吃過早飯,海云送嚴諾到公路邊搭進城的車。他手上拿了一只黃色的布包,遞給嚴諾說:“我給你準備了幾本佛經,用經袋裝好了,你回去擱在床頭邊,那些不干凈的東西不敢近前來,記住不要枕著睡,也不要將內衣褲放到上頭。”

嚴諾點點頭把經包接過來。車來了,他揮手與海云告別。

晚上臨睡前,嚴諾把海云送的經包放在枕頭邊,又怕睡著了不小心滾到上頭壓到經書,他找來一只高半尺的紙盒,經書擱紙盒上,紙盒挨著枕頭,再怎么滾也滾不到紙盒上。熄了燈,他盯著經包看,沒看出金光。海云說了,有慧眼的人能看到經書光芒萬丈的樣子。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只是看不到而已,也許,整個房間現在都是金光萬丈了。

這一夜,奇跡般的,嚴諾一覺睡到天亮,通透安穩的一個覺。

晚上睡得好,早上神清氣爽,嚴諾上班比平時早到了二十分鐘。到診室剛坐穩,海云來了電話詢問,他心情愉悅告之效果不錯,一夜安睡。海云也很高興,讓他有空到寺廟打佛七。嚴諾根本不知道佛七是什么,隨口應道好的。

海云說:“諾,鬼壓床這事是給你提個醒,你有債未還,上廟里做做超度,給對方尋個去處。”

“超度”這個詞語很遙遠,也很威嚴,這個嚴諾不敢隨便應和。

“你要曉得那些東西沒有緣分不會找上你,像我,就是開餐館殺業太重,等于欠了一屁股的債,要用命來還的債,還完才算是平衡了。”

嚴諾順著海云的話,在清算他欠的債,還未抽出個絲頭,拿著一號診條的病人敲門了。嚴諾每天有看到下班也看不完的病人。

一號是個中年壯漢,咳得很厲害,自述是感冒之后就開始咳,有把心臟咳出來的感覺。嚴諾稍稍診斷,很快開出方子,病人拿著方子離開了。

第二個進來的病人嚴諾認識,胖姑娘黃并蒂。能把這人和名記住,是因為這姑娘外貌特征卓爾不群,超級胖,目測能有他兩倍的體積和體重。姑娘走路一頓一頓,舉止笨拙,面無表情,她的名字卻很古典,當時嚴諾拿起就診卡,隨口就念叨著“并蒂花兒開”。前次黃并蒂看病占用了嚴諾看兩個病人的時間。嚴諾所在的科室,一個患者從屁股落座到拿方子離開,平均用時六分鐘,超過這個時間一早上三十個號看不完。

胖姑娘黃并蒂看的是失眠癥,她說成晚成晚睡不著,到了白天腦子里頭經常黑屏,一點光都不閃。“我做的是統計工作,這樣下去一定會出差錯,出差錯我肯定會被解雇。”“為什么睡不著還這么胖?如果睡不著能瘦下來我還能忍受。”黃并蒂有充分的訴說欲,除了抱怨她還細致地描述她晚上睡不著,一個人出門逛街的情形和心情。“街上人真少,只有夜晚街上才會有這么少的人。”“我有時會走到夜宵攤,因為怕胖,我忍住沒買東西吃,那些烤肉串烤雞翅超級香啊,絕對只有在夜里才能烤出那樣的香味。”“有一天晚上,我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和店員聊了一個小時的天,然后跟他買了一瓶維B。”

“吃過西藥嗎?”

“吃過。”

“沒任何效果?”

“不能吃西藥,吃西藥副作用太大,晚上吃的藥白天藥效還在作用,上班的時候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腦子混混沌沌,做不好事。”

嚴諾前次給黃并蒂開了一個星期的藥,囑咐無論效果好與不好,一個星期后都來復診。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黃并蒂回到這里,代表病沒好。

黃并蒂臉色暗黃,穿著土氣,坐到嚴諾對面還未開腔就氣喘。她告訴嚴諾她吃藥沒有明顯效果,因為不好請假,所以拖到今天才能來復診。

嚴諾給她細細檢查身體,他本來猜想她身上說不定有比失眠更嚴重的問題,查過后發現各項機能都還運轉正常。

“你起居環境怎么樣?我的意思是你住的地方有沒有影響你睡覺的因素?”

“我同公司的另外一個女孩合住一間公司幫租的房子,那地方旁邊有一家菜市場,早上開市早,擺攤的早早鬧騰,嘈雜得很。”

“如果是這樣,你應該考慮換個地方,安靜的環境容易讓你放松下來。”

“我的同房為什么能睡著呢?我覺得環境只是一個外在原因,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我身上吧。”

“我開藥就是給你這個身子調理,但你能把環境改善一下會更好。”

“誰不想住單人間大房子高尚小區,沒有錢怎么換?”

這個問題有點為難嚴諾,他在思考如何應答。

“你們醫生是想錢想瘋了吧,我一個感冒咳嗽你開三天的藥能開出六百多塊錢來。”一號壯漢旋風一樣闖進來,手上拿著嚴諾之前開的方子,憤怒的臉漲得通紅。嚴諾給黃并蒂看病暫時中斷,黃并蒂從椅子上站起來,退到一邊。

壯漢把藥方拍到嚴諾的辦公桌子上,手點向下方的劃價。嚴諾指著方子上的一味藥說:“這方子貴就貴在這個川貝上,川貝能止咳你不會不知道吧?川貝一克多少錢你到外邊藥店看看,還有我另外給你開了穴位貼,這是我們院的專利,對你這種癥狀有特效,能貼一個星期,不是三天。”

“你把川貝刪掉,我自己到外邊藥店買去,誰不知道醫院的藥比外頭藥店的賣得貴呀,什么專利貼我也不要,是你們自己搞創收吧?這個錢你們賺著不虧心啊?”

穴位貼確實是院里搞創收的項目,院里有指示,本院自己出的藥醫生盡量開,還有,農本方也盡量多開,成本高利潤也高,比如說過去一服湯藥成本十塊錢左右,農本方能整出二三十塊。這跟患者能解釋得過去,農本方是精華提取物,直接沖服,不用耗時耗力熬制,圖方便的患者多半認了。

嚴諾提筆把川貝刪掉,簽上名字,把穴位貼的單子撕了。中年壯漢輕蔑地睕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他這個貨。壯漢拿著方子從嚴諾身邊離開,帶著一種濃烈的氣息,債主的氣息。嚴諾如被灌頂,一股冷流從頭頂直達心臟。海云說每個人都有很多債主,這人一定是我的債主,我要負責將他的病治好,還必須忍受不公正的對待,天哪,每天來找我的患者,應該都是我的債主,包括眼前這個黃并蒂。當年考大學在選擇讀什么專業的時候,他在鐵路上當工人的父親斬釘截鐵地拍板,學醫。無論什么世道,都缺不了醫生,醫生是個萬人求的職業。現在看來,這些人并不是來求他看病的,他們分明是債主。

黃并蒂被剛才那個壯漢的態度給震驚了,原來病人可以對醫生這么牛逼,這么肆意碾軋。她看嚴諾的目光滿是同情。嚴諾與黃并蒂對視,他想說,黃并蒂,你也是我的債主。

“如果換一處安靜的住處,你最多能承擔多少錢的房租?”

“五百——要包水電。”黃并蒂思忖了一會兒回答。

“你把手機號碼給我留一下,如果我看到有合適的房子會告訴你。”

嚴諾給黃并蒂重新開了藥方,他一邊開一邊覺得給黃并蒂找到一間清靜的屋子,比藥方重要。

中午吃完午飯,他沒有休息,去醫院附近的房屋中介轉了轉,要說房租五百的屋子也不是沒有,可那些房子十有八九條件還不如黃并蒂現在住的,有的是分租,有的屋子在鐵路旁,或是在偏遠雜亂的城郊一帶。他順便問中介他現在的房子一個月能租什么價。當聽到中介說出三千,他有點小得意。“才二居室也能租三千?”“地段好呀,那不靠著植物園嗎?那一帶房源很少,你有房要租?”中介的眼神充滿期盼。他趕緊搖了搖頭。

嚴諾又看了別家中介,也上網搜尋,要想租到一間過得去的單人房,沒有一千塊的租金根本拿不下來。這期間他有點擔心黃并蒂來復診,想到她那張蠟黃的胖臉,一說話就氣喘的樣子,他確定沒有人比他更擔心她被公司解雇。

下班回家,他特地在小區轉了幾圈,一墻之隔是植物園,另外一頭是市圖書館,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清凈地界。這么好的房子,七八年前要不是海云攛掇,他是不可能買下來的。當時剛工作半年,手上哪有錢付首付?

海云看好這房子,本來計劃自己投資整一套,后來卻把錢轉嚴諾賬上讓他付首付。海云說:“堂堂一枚博士,一個醫生,怎么能沒有自己的房子。”

嚴諾回到家,歪坐在沙發上,想著海云的好,他最好的朋友可能要死了。他愿意當他的小白鼠,他卻沒有辦法挽救他的生命,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樂于承認自己是個庸醫。

這一晚上,嚴諾被更猛烈地擠壓,在黑暗的水底,如一個無助的嬰兒,得救是因為一條臍帶把他帶離苦海,醒來的時候,一嘴血,是咬牙切齒將牙根咬出血來。這一次,他清晰地體驗了嬰兒在子宮當中的狀態,他想,也許是那個孩子找他來了。

七年前,一個來看關節痛的女人,喝他開的藥后流產了。那時他正雄心勃勃,一心想攻克各種疑難雜癥,這個不大不小的醫療事故阻斷了一切。他被處分降級,通告全院。他無法辯駁,你不能因為別人看的是關節,就忽略了別人的子宮,你不能因為病人不知道自己懷孕就不知道病人懷孕。人們對中醫的期許如同懸線搭脈那般神話。他為何診不出一個女人懷孕的脈相?從那時起嚴諾就承認自己是個庸醫了,他把那些記滿偏方的筆記本收起來,堆到雜物間里。科室主任早先說過,“嚴諾,心太大,會栽跟頭的”。科室主任是個預言家。

是不是要買一只鬧鐘回來,隔上半個小時鬧一次,把人鬧醒來,也勝過在熟睡中一次次被壓到沒氣,或者,干脆讓黃并蒂住進來,讓這個失眠的人來當這只鬧鐘,這是一個偉大的奇思妙想。嚴諾打開臺燈,把手機拾起來,上面顯示臨近四點。他試著給黃并蒂發了一條短信過去:“你醒著嗎?”

過得五六秒,回復來了:“我在菜市看人烤黃糖餡餅。”

多么偉大浪漫的失眠者。

“我給你找到住處了。”

“五百包水電?”

“見面聊。”

嚴諾把住址給黃并蒂發過去了。

黃并蒂在早上四點四十分踏入嚴諾家門,手里拿著一只紙袋,嚴諾聞到了黃糖餡餅的味道。早晨四點四十分看房,全天下也就他這個中介了。黃并蒂把餡餅遞給嚴諾,讓他嘗一嘗。他拿了一只,還是熱乎的,咬一口,酥皮流出糖油。

嚴諾做了一個隨便看的動作,黃并蒂沒有任何疑問,直接進入看房狀態。他先把她領到次臥,表示這間房子可以歸她住,她發出驚嘆,說臥室真大。他再領她參觀客廳廚房衛生間,說明她都可以無限制使用,她不斷發出驚嘆,出來的聲音是“哇”“哇”。這里好像來了一只大青蛙。

她說她一路過來,感到這里的空氣很好,非常安靜。“這樣的房子只租五百?”

“不收錢,免費,我讓你白住。”

“哇。”

“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借你住,希望你的失眠得到改善,我只有一個請求,你晚上睡不著的時候,進來看看我。”嚴諾手指向他的臥室,“我容易做噩夢,一般是在二三點的時間發生,如果你那個時間碰巧沒睡著,就到我房里轉轉,看我表情不對立馬把我叫醒就好。”

黃并蒂盯著嚴諾,好久不說話。

“你不會認為我是想對你圖謀不軌吧?”

黃并蒂鄭重其事地搖搖頭,說:“我這個模樣,你不會看上我的,何況醫生這么吃香,追你的護士該排長隊了,我有自知之明,不白住你的,我可以幫你打掃衛生,收拾屋子。”

“這樣也好,希望你能早點解決失眠問題,順便把一個做噩夢的人叫醒。”

黃并蒂很嚴肅地點點頭。“你放心,我記住了。”

黃并蒂當天晚上就搬過來了,看她收拾到十一點房里的燈還亮著,嚴諾過去提醒她早點休息。他臥室的門是敞開的,合眼前他看了一眼房門,想象半夜睡不著的黃并蒂一頓一頓走進房里的樣子,她粗重的喘氣聲沒準就能把他喚醒,嚴諾帶著成人之美的愉悅心情睡著了。

他再次從窒息的困縛中醒來,大汗淋漓坐起點燃一支煙,過了一陣想起今天這房子里不只住他一個人,還有一個叫黃并蒂的胖女孩。顯然,她現在沒有睡不著。直到早上他起身到廚房去弄早餐,穿著一身粉紅睡衣的黃并蒂一路奔來,嘴里叫嚷著:“我睡到這個時候,天啊,上班要遲到了。”

她與嚴諾四目相對時,慚愧地低下頭。“可能是搬家太累了,昨晚睡死了,你沒做噩夢吧?”

“沒有。”

“沒有就好,今晚我保證會去看你。”

當晚,黃并蒂還是睡得很好,嚴諾半夜驚醒起來到客廳喝水,能聽到她微弱的鼾聲傳出來。

黃并蒂清晨在門口堵住要出門上班的嚴諾,說:“對不起,我又睡過頭了,你這里真是很安靜,很好睡。”

“好消息,希望你能保持,把失眠治好。”

第三天早上,黃并蒂敲打嚴諾衛生間的門。“我昨天沒吃你開的中藥,就是擔心我睡得太死,晚上我真是想過來看你的,沒想到還是睡到這個時候。”

“你怎么能不吃藥,你以為睡著一兩天病就算好了?你的身子虛著呢,你知不知道睡好了能減肥啊?藥不能停。”

“真能減肥啊?”

“騙你肉又不能長我身上,你別在外頭站著了,我拉不出來。”

等嚴諾看完最后一個病人出來,海云已經在醫院候診室等了一個多小時。

海云昨晚和嚴諾通過電話,說過來是給袁意辦房產過戶手續。他領嚴諾去吃飯,大中午的,跑到一家國際大酒店的餐廳,里頭空落落的沒幾個人。海云走到最靠里的一張桌子,叫服務員過來,指著菜單麻利地點了幾個菜,讓服務員趕快做去。嚴諾聽海云點了海鮮還有牛羊肉,看來都是為他點的,所以就不征求他的意見了。嚴諾熟悉海云,看他的做派就知道他有話急著跟他說。

嚴諾先開了頭:“手續都辦好了吧?”

“辦好了,簽了字就完事了。”

“有十來套房吧?”

“一共轉給袁意十套,剩下的我賣了,換成錢了。”

海云從他身上挎的一只皮包里取出一張卡,“大數都存在里頭了,五百萬。”

“給自己留點應該的。”

“不是留給我,是留給我孩子的。”

“孩子?”袁意這些年做了好幾次試管都沒成功。哪里來的孩子?海云以前有好幾個婚外女朋友,這個他是知道的,難道是其中哪一個懷上了?可眼下時機不對啊。

海云證實了他的想法。兩三個月前,某女到壇洛看海云,住了一陣子,前幾天通知他懷上孩子了,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

“我去問過醫生,像我這樣的病情,照樣是可以生下健康孩子的。”海云臉上壓抑不住興奮的紅潮。

嚴諾怎么都覺得這不是一樁偶然事件,是有預謀的,否則,海云不會現在就這么有計劃地分割財產。

“是你想要個孩子吧?”

海云躲開嚴諾的眼睛。“我最近老看我和我爸媽在一起的照片,我長得很像我爸,太像了,遺傳真是神奇,無論生下個兒子還是女兒長得像我,我不在了,他就是我留在這個世上的代碼,我覺得‘代碼’這個詞特別好,它會長久傳遞下去。”

嚴諾點頭,表示贊同。

“這張卡你得幫我拿著,等那孩子生下來,你確認真是我的孩子以后,可以分批次地把錢轉給孩子他媽,保證不讓孩子受委屈,這件事只能交給你來辦了。”

這話的分量很重,信息量很大,嚴諾知道海云信任他,相信他能忠人所托,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后續他還要做一系列的工作,這些工作一項比一項難度大,比如親子鑒定,比如防止孩他媽改嫁財產旁落。還有,他等于是有兒子了,海云的兒子自然就是他的兒子。

服務員來上菜后,他們不再談論此事,嚴諾專心吃螃蟹,吃牛排。海云喝了一碗白粥,吃了幾根炒奶白。吃完飯嚴諾又給海云搭了脈,他估計海云不會很快回壇洛,提出給他再開些中藥。海云說:“諾,你用藥是不是太保守了?這個時候要殺出一條血路,多霸道都不怕。”

嚴諾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分手后,海云去看他的女友,嚴諾回到醫院上下午班。

這天晚上嚴諾沒有鬼壓床,確切地說沒有壓成功,在剛陷落的當口,黃并蒂及時地把他叫醒。

黃并蒂哈欠連天,穿著一件鮮艷的黃色碎花睡衣,她不無炫耀地說:“我今天晚上定了鬧鐘,過十二點之后每半個小時鬧一次,我醒了就過來看你,看完沒事繼續睡,半個小時再醒再看,終于讓我逮到了。”

嚴諾算了一下,這女子豈不是起了五六次床才逮住那只鬼?黃并蒂令他感動,但做法他一點也不贊同,他把她的鬧鐘沒收了。

“不準再用鬧鐘,再這樣我就不讓你住這兒了。”

“好吧,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到你,又可以不影響我睡覺,就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我過來和你睡一張床,如果你鬧得動靜大,我一準能醒過來叫醒你,你如果沒事,我就睡我的。”

和黃并蒂睡一張床上?這個畫面嚴諾從來沒有想過,翻騰在他腦子里的畫面有些不敢直視。

“你怕我訛你嗎?我不會做那種事情的,你是個好人,幫我這么多,我幫你這樣一個忙是應該的,你相信我。”

黃并蒂拼命解釋,氣喘得厲害。一個女孩子主動張口和他睡一張床上,還是為他好,他還緊閉著嘴,這不是渣男是什么?嚴諾說:“好吧,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把你當我的病人。”

黃并蒂把嚴諾當作她的病人,臉上現出醫者的光輝。

“并蒂,我發現你瘦了,睡得好,內分泌正常,人就會瘦。”

黃并蒂快活地捂著臉說:“我瘦了好,你是要胖點好,天啊,要能瘦個二十斤,我就去影樓拍寫真。”

嚴諾想象著黃并蒂瘦下來的樣子,應該不難看,好多胖女孩只是被胖耽誤了。

他們晚上睡到一張床上,兩個人合蓋一張被子。是黃并蒂堅持要合蓋一張被子,她說這樣方便感知嚴諾的身體。黃并蒂說這些話的時候像極醫生,理智分析,一點也不色情。嚴諾相信黃并蒂的誠意。他能清晰感覺到身旁這個肉體傳來的溫度和氣味,可能是因為體積的緣故,分量足,有一陣他身上掀起波浪形的躁動,盤桓在下腹部。他忍不住想,如果他要做點什么,黃并蒂會如何表現,他得出的結論是,他一定會被姑娘壓在身下,然后,一頓傾情胖揍。

“你和女孩睡過覺吧。”

“睡過。”

“睡過幾個?”

“兩個,你呢?”

“原裝的,沒男人碰過。”

他笑了,她也嘿嘿笑。

她問:“看你三十好幾了,為什么不結婚?”

他說:“說不清楚,沒覺得很迫切,也許是還沒遇上那個讓我想結婚的人吧。”

當年那個流產女人的丈夫沖到他們科室,拳頭砸在他鼻子上。那男人說:“我們盼孩子盼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懷上又流掉了,你不配當醫生,你該斷子絕孫!”嚴諾不怕詛咒,這些年,他發現自己愿意去遂了這男人的愿,不結婚,又哪里生得出孩子?不過,他很快就有孩子了,海云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海云覺得那是一段代碼的傳遞,在他心里,孩子就是海云。

“嚴醫生,你還有挑的余地,對我來講,只要對方是個老實人我啥也不求了,你不要太挑剔,像我這樣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還是挺多的,不過,你過段時間再找吧,我好不容易睡上安穩覺,你要有女朋友我就沒地方睡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睡好,然后瘦成一道閃電。”

嚴諾哈哈大笑。“我覺得你的這兩個愿望都能實現。”

他們停止說話不到一刻鐘,黃并蒂睡著了,他聽到她發出沉濁的呼吸聲,像一只溫和的大貓。他讓身體遠離她,他逃脫在被子之外,用事先準備好的毛毯把自己身體蓋住。這個距離對黃并蒂來說是安全距離,除非他大喊大叫,影響不到她。

透過窗簾進來的一絲微光照在黃并蒂的臉上,她的臉另外透著一層光,是那種有好睡眠的人才有的光澤,兩種光互相烘托,營造出圣潔與安詳。嚴諾能聞到空氣中睡眠的味道,像熟透的紫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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