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 歡
獰猛、陰郁的故事外殼像浸入水中一樣,浸在洶涌、迷失、壓抑、感傷的情緒激蕩中,似乎在醞釀某種突圍,然而直至結尾,并沒有突圍發生——正如封閉的生活本就不制造奇跡。故事是個被借助的外殼,讀者其實被拖進了主人公的意識閃回。至于穿梭其間的“捕雨器”,或許它曾認為自己是一把可供突圍的槍,但它自始至終沒有響起。而作者對這只“捕雨器”的偏愛正在于,它被賦予了槍所無力觸及的意義與想象。
小說從主人公的父親之死開始,于是,在對父親的追憶中始終籠罩著死亡的可怖、暴力的威脅、追兇的沖動,作為敘事線索的“父親”也顯得分外驍勇,尤其在描述他當年的船員經歷時,“砍死”鯊魚、剖開海盜的肚腹,敘事者不無快感地加緊節奏鋪陳血腥細節,因為這不只是一個隱忍潦倒的男人一生中的輝煌時刻,更是主人公隱而未發的哀傷借以突圍的強硬外殼。在整個敘事中,無論對“兇手”的恐怖渲染,還是對“母親”話語侵擾的嫌厭、對“女孩”的欲望意象,都可視為主人公對強加給自己的一系列命運事件的反抗——他需要一個具體的、可針對的對象,而無關乎是否存在真兇。“捕雨器”對生命的截取、獵殺、定格,恰是其實現方式或想象方式:一個被現實、記憶和孤寂圍困的邊地青年,需要以激情對抗或放大充滿局限的生活。
作者將碎片化的結構和情緒以短片的方式放映給讀者,南疆的雨季、深色的植物、光怪陸離的場景和鏡頭拼接,強化了感官效果并推動敘事,然而那些瘋狂和抑郁又是一個短片無法滿足的,在新聞事件式的殘酷外殼之內浮現著個體感傷。或許我們更容易聯想起海明威的戲劇性和孤獨感,但在這里,意象和事件停留在碎片狀態中,從而阻止了對其背后世界的觀察。喬伊斯說,“所謂戲劇化,是激情的相互影響”。我們在一個個被喚醒的片段中看到了作者想讓我們看到的戲劇化情節,同時也接收著作者未必向我們抒發的感傷與激情,正如“捕雨器”那樣以粉碎彰顯其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