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立云
我孤獨。想象中我是一塊寂寞的礁石
被激情的浪反復推搡和摔打
是一個樹葉落盡后,在蕭瑟的枝杈上
裸露,高懸,被呼嘯的風
冷冷吹著的鳥巢;或者
河流被截斷,我是一條驚惶的逃無可逃
的魚,漸漸露出發涼的脊背
我怎么離得開你?當我在封閉的屋子里
像困獸那樣,來來回回地走
當我趴在陽臺的欄桿上
面對空寂的城發呆;當我高舉雙手
以十點十分的姿勢,笨拙地做完一套自編自創的健身操
我忽然有些失落:在接下來的白天和夜晚
像創世紀那么長,我該怎樣走近你?
如果波浪不摔打千瘡百孔的礁石
如果風不吹,枯枝敗葉重新回到從前那棵樹上
如果魚拒絕水,我拒絕你——
一個符號,一克鈾或鐳。但我還要說
我怎么離得開你,我怎么
離得開陌生的你,來歷
不明語焉不詳的你,從來沒有
見過面,說過話,點過頭
每天隨洶涌的人群
迎面走來的你;我怎么離得開從鄉村進城來
砌墻的你,搬運的你,送快遞的你
凌晨四點鐘起來掃大街的你
臉黑黢黢,蜷身在井下挖煤的你
我怎么離得開戴著厚厚的口罩和護目鏡
穿著防護衣,如同造訪的太空人
在深夜的ICU,與死神
爭奪生命的你;我怎么離得開
打赤脖、說粗話、怕老婆的你
坐在街邊打瞌睡的你
甚至赤日炎炎,開著剎車失靈的大卡車
轟轟隆隆,向我沖來的你
在這個世界,我卑微,我名不見經傳
像一棵草,低身俯就地
活著,但我也有親人、戀人和仇人
我也有憂愁、歡樂、悲傷
現在我知道,他們
和它們,是我手上的十根手指
腳上的十根腳趾,沒有一根是多余的
還有這個世界的飛鳥、樹木、泥土
野獸;這個世界的喧囂
龐雜、污濁、離亂
這個世界的蒼蠅、老鼠、蝙蝠、蚊子、細菌、病毒
它們隱藏著另一個社會,另一種語言
另一些我們未知的事實真相
讓我們時常提心吊膽,惶惶
不可終日,但緊接著又將柳暗花明